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和尚,你家魔头说饿了》画染绝 文案: 其姿挺展,日艳且鲜;其貌熙怡,傲然独立; 其根如玉,不着诸色;其茎虚空,不见五蕴; 其叶如碧,清自中生;其丝如缕,绵延不断; 其花庄重,香馥长远;不枝不蔓,无挂无碍; 更喜莲子,苦心如佛;谆谆教人,往生净土。 魔头启唇一笑,姿容魅惑,一席黑衣硬生生被他穿着出别样的妖媚,然熊熊燃烧的烈焰袭裹着黑色的衣又是一番张狂不羁的姿态。及膝的长发随意的束起,在风中飘荡来去,潇洒风流。 他把玩着手中瓷杯,低头轻啄间,雪白的齿咬着杯沿,眼波流转间,对着和尚挑衅似的一笑。 然后“啪”,魔头木了脸。 和尚:“......”他走近见手伸到魔头的唇下,“吐出来吧。” 魔头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块白瓷碎片,开始飙杀气。 四周树木惶惶颤动,似有无形之风围绕魔头周身,冰冷强大。 和尚一笑,轻轻理顺魔头的头发,“莫恼,下回寻个好的吧。” 魔头抹了把脸,和尚你知不知道本尊在勾引你!!! 于是整体来说就是禁欲【绝对】痴情和尚攻x诱惑【应该】魔头受。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不知(净离),醉闲 ┃ 配角:逝梦,盘燎,梅心 ┃ 其它:和尚攻 第1章 第一章 魔头 第一章 魔头   何为六界?乃仙妖人鬼佛魔也。   其中,仙:居天三十六重。妖:入万森,自万物而起。人:生存与大地,六界之本也。鬼:轮回中死后魂魄不消者。佛:西天灵山祥和净土,大善也。而最后魔者:居无边恶劣赤地,超脱轮回,魔多任性妄为也。   而魔界三巨头之中,嗜血魅魔醉闲绝对是任性的祖宗。   只见九天之上金芒万丈之中一道黑煞魔气突兀的冲出紫薇之星与北斗之星遥遥对映的南天门,守门的天兵连忙要拦,可在接近魔气的哪一刻瞬间被震飞四散,口吐鲜血,一时爬都爬不起来。醉闲见了,大笑:“哈哈哈......天庭的兵将可真是越来越不经打了。毕司真君怎么还不追上,再不来这锁魂珠可就是本尊的了。哦,想来是真君有心想送所以故意放水了,那在下就收下,多谢真君一番美意了。呵哈哈哈......”笑声放肆,不难听出话语嘲弄。   后头使出吃奶的劲追的毕司差点被气得喷出口血来,该死的魔头!毕司眼看着魔气越来越远,心中一阵不甘与对未知隐隐的恐惧。   锁魂珠一听这名字就不是凡物,有着倒转阴阳轮回的作用。只是这对于不入轮回,死了就是真的消散于天地的魔族有个鬼用处!锁魂珠只对有魂魄的生灵有用!这东西逆倒阴阳,一旦落入邪魔外道的手里会使生死混乱,后果不堪设想,一直放在由十二真君轮流看守的藏宝阁中,谁想到他运气这么背竟然遇见了那个魔头。魅魔醉闲实力问鼎六界,可是和观音大士一个等级的存在,他虽说在争一口气,可也明白就算自己追上了,也绝对没有那个命将东西拿回来。   可如果不拼命将锁魂珠夺回来,六界出了事,玉帝要是怪罪起来,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毕司看着只剩下一个黑点的醉闲,脸色十分难看。   恰是这时,一道圣洁金光自西方悠悠而来。定睛一看,是一身着白袍的玉面僧人。   毕司大喜,立马大喊:“不知法师,魔界左首魔头闯入藏宝阁,盗走锁魂珠,毕司无能,请法师追回啊。”   不知一思,魔界三巨头之左首当是名叫醉闲的魅魔,听传术法造诣极高,身法堪称恐怖。不知朝毕司所指方向望去,已不见半点魔头影子,只那魔煞之气微微残留,怕是再几息之后便什么痕迹都没了。   不知当即也不多话,略一揖礼,道一声佛号,便改转方向缩地成寸朝着魔气追赶了过去。   毕司抹了把汗,劫后余生一般。不知禅师虽不知为何在西天没有正式封号,但是谁不知道他之大能与南海观音亦不逞多让,许还有胜之。毕司松了一口气,自己这条小命差不多是保住了。紧绷的神经一松,放才被醉闲打的那一掌立时痛了起来,毕司“哇”的吐出口血来方才好些。   远远的得到了消息的天兵天将们也都赶了过来,“毕司你没事吧。那魔头呢?”与毕司真君交情较好的页封真君最先问道。   毕司摆摆手,苦笑道:“醉闲魔头名不虚传,着实是厉害,我跟丢了还好遇见了不知禅师,请他走了一趟。”   ......   醉闲漫步云端之上,洋洋得意的抛玩着一枚圆润漆黑鸡蛋大小的珠子,“呵,没用的神仙。”   魔头启唇一笑,姿容魅惑,一席黑衣硬生生被他穿着出别样的妖媚,然熊熊燃烧的烈焰袭裹着黑色的衣又是一番张狂不羁的姿态。及膝的长发随意的束起,在风中飘荡来去,潇洒风流。   不知远远一见,风急切来去中漫不经心游荡的魔头衣袖翻飞,极致的黑与红在洁白祥和的云里突兀穿梭,如大火焚烧旷野,惊心动魄。一种万世繁华璀璨,唯有触目惊心这一次才能形容的极致。   然而,这样的极致与平和的佛陀显然背道,极端的事物总亦折,便如美丽的昙花只得一现。   “施主,贫僧前来追回锁魂珠。”   “......”醉闲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挡住了他去路的玉面和尚。一挑眉,“秃驴,你再说一遍什么,本尊没听清。”   不知的唇角微微勾着,眉目慈悲,一副温吞水的平和模样,他双手合十一礼:“施主,贫僧不知,特来为毕司真君追回锁魂珠。”   “呵呵哈哈哈......”醉闲像是天大的笑话,放荡大笑,声音响彻一片天空,惊吓到一堆鸟儿,也不知是美人好看还是笑声放肆,反正最后结果是出现了典故中“落雁”的效果了,哦不,是落鸟,还是一堆的鸟整齐的翅膀一顿眼一晕,呼啦啦的往下掉。   不知依旧沉静的眸,合十的双手一分,如玉而修长,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指尖金色光芒缓缓出现,急速坠落的鸟儿立时头脑清明,扑腾着翅膀叽叽咋咋叫这飞走了。   和尚低敛眉眼,合十手掌,手掌洁白,指节圆润。一个连一双手都写满了悲悯的僧人。   可偏偏,醉闲笑够了,暗红的眸中煞气涌动:“本尊最讨厌的便是你这满口仁义道德的和尚。”   低低的声音若流水过细细的沙,比水流淌过石头的泠泠淙淙少一分清脆悠扬,多一分绵绵沙哑。   不知倏然后退,原来魔头五指成爪已经狠狠的对着不知的胸口抓来,这是要活掏心肺呀。果然不管长得再美声音再好听也没有办法掩藏这只魔的凶残本性。   好重的戾气。不知一蹙眉,显然还没有看明白这只魔前一刻还笑着轻声细语的说着话下一刻就直接要人性命的喜怒无常。   但所谓高僧修为,便是在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危机时刻才能显现的出来不是。   只见不知双手一划,掌心大小的一团金光缓缓旋转层层绽开,一叶十二瓣,一朵圣洁金莲恰好挡在醉闲手前。醉闲一蹙眉,立刻变招,一把三尺长剑从天而下直指不知头颅。不知脚下左右两步变换,步法玄妙,一个巨大的卍字在这几步之间依然成形,头顶魔气所化长剑立时崩塌。   这和尚不简单。这是醉闲的第一想法。两人之间的几招看似简单,但一切都不过在几息之间,谁都晓得魔界三巨头左首以快著称,往往是你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一剑割破了喉咙,可这和尚跟的上他的速度,不应该说他还游刃有余。   醉闲心中认真了几分,手往虚空一抓,一把通体鲜红的无鞘四尺长剑便已被他握在了手中。邪剑冥鸿,无鞘能容,剑刃宽两指,薄如蝉翼。锁魂珠他势在必得,不管这和尚有多少能耐,他都要带回去。   冥鸿剑起,醉闲踏前一步,剑尖直指不知。霎时,四周风云骤起瞬息变换。提剑漫不经心笑着的魔头气势凌然。   不知脚踏卍字印,道了声佛号,心知今日怕是难以善了了。   可谁知,“和尚,你听过三千相镜没?”醉闲突然一眨眼,话头挑到了别处。   难为不知跟得上这魔头的思绪,“略有耳闻。”   “那,你进去过么?”   “不曾。”   不知刚答,眼前立时万千剑影飞冲而来,不知始料未及仓储祭出莲花。   漫天的幻影剑,真真假假万千把,那反光的剑刃简直要闪瞎眼。   醉闲心里笑,一招甩出去,一见有效转头就跑。愚蠢的秃驴,爷爷才没时间同你在天上打,能两招能杀的那就杀了,势均力敌对方还是个超级乌龟壳形的,他才不要在别人的地盘上打上几天几夜,累不说还憋屈,憋屈不说还会引来仙佛两界的人。醉闲从来就不是个好战的魔,出门时也没有被门夹了脑袋,才不会傻的等那些个仙啊佛啊来,他不是怕他们,只是再强大的人,遇到车轮战也会手忙脚乱。他自己跑出来容易,可他还要锁魂珠,于是还是果断的先走一步。   不知收拾完万千剑光,已经不见魔头半点影子了。不过两息时间,那魔头跑的也是够快。不知失笑,想到对方打的算盘,不得不说自己一句大意了。魔多狡猾,性格多变,一旦跟着他们的思绪走,被绕进了坑里都不晓得。   不知无奈摇头,分辨了一下反向后,脚步一踏,又朝着醉闲魔气所在之地去了。   那个阴魂不散的死秃驴!醉闲飞快的在云层中急掠而过,东海已经近在眼前了,可那个混蛋秃驴也要跟上来了啊!那和尚到底是谁,哪里来的这么大能耐,要晓得,在速度上那个拿三千化身坑了梦魔的观音都跟不上他!   醉闲本就看有关和尚佛陀一类的事情异常不顺眼,现在一个和尚粘着他不放,光想想就觉得糟心。魔头的脾气一上来在东海上空说停下来就停下来。   一转头就就一掌劈了过去,掌心魔气汹涌,白瓷般的手掌都染成了如墨的黑色,十成的功力毫不保留。   不知一甩持珠,长长的一百零八颗莲子串成的持珠缠绕手臂而上,也是一个卍字法印由手祭出,金光璀璨,佛法无边。   双掌相击,霎时天地如同被分两半,一半黑暗森冷煞气冲天,一半光明圣洁金光万丈。   “臭秃驴,你到底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火气一上来本尊也不称了。   不知不明白这魔头为何如此执着于“秃驴”两字,于是他选择自动略过那侮辱嘲讽般的称呼,好脾气的回答:“贫僧只想寻回锁魂珠。”   金光魔气相互争执不下,醉闲咬牙又用了几分力,“又不是抢了你们佛界的东西,你多管什么闲事。”   不知觉手上压力更重,也加大了佛力,“非也,锁魂珠事关重大。再说施主取了锁魂珠,那守阁真君在天帝鸾殿前需担重则,应当......”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醉闲心头怒火又起。   不知闭嘴不言。   几句话下来,醉闲已经有些后继无力,佛力与魔气的较量魔气已经要输了。出家人厚道,而不知绝对是厚道中的真良心,见了便向卸去几分佛力,可就在此时醉闲猛然一用魔气瞬间升腾,和佛力狠狠的碰撞在一起,两道力量交击又轰然炸在,气浪排山倒海而来。   醉闲与不知齐齐被气浪震开来。不过不知只是后退了几步就稳住了身形,而醉闲却是一头栽下了云头,飞速朝海面坠落。掉就掉吧,你说一只魔不就是掉个海么,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坏就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啊!醉闲不偏不倚的正好往漩涡那边掉啊!   不知稳好了身体连忙追上醉闲,堪堪在漩涡口上拉住了醉闲。醉闲这时最想干的事就是甩开那和尚,然而那一直不声不响的漩涡突然爆发出超强吸力,然后一个佛门高僧一个魔界巨头就这样阴沟里翻船了。   被吸进去的时候,醉闲真的真的非常想剁了那只用力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他千般算计是为什么,不就是想进入三千相镜还顺便把那不知道哪里来的秃驴给甩了吗,可为什么三千相镜进来了这和尚也跟着进来了啊!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他的东西还找不找了,别空心柳残枝还没找到锁魂珠就飞了啊!   直接冲漩涡掉下来的一僧一魔入目是一片灰暗混沌。   “这是,三千相镜?”   醉闲呵呵,不准备接话。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有一只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受。求收藏求评论的小尾巴~   咳咳,表示介里各种原创胡编,不考据星人~ 第2章 第二章 莲香浓 第二章 莲香浓   盘古开天,天地初分,天道成,伴生三宝。   分别为空心柳、无根莲与三千相镜。   空心柳衷于修炼,灵智开修至人形,算是魔界老祖之一,因能为逆天,不为天道所容,数十万年前就在天雷下劈得焦烂,魂飞魄散了。   而无根莲是最先开启灵智之物,在二十多万年前,天崩地裂,六界灾劫,千瓣莲花修补人间平息灾厄,也消于无踪。   唯有三千相镜。三千相镜,三为极数,碎片三千,幻像千万,炼心记忆,内藏魔障。没有人见过它的原貌。它像是无形无态,只是世间的倒影,完美的拓印下百态世间。   它的出入口总共三千,漂浮无定。进去容易出去全看运气。而人进去所见所闻多为有关己身之事物,最多的便是往事。若是执念深重或许便沉迷于内,难以出去。所以佛界的罚处之一便是进入镜中,看事态沉浮回顾往事种种,以最客观之态望己身处事。   “轰隆隆......”   连体掉下的一魔一佛刚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还没看清眼前这黑黑糊糊的世界到底长什么样,就听见一声冲天巨响,一道耀目白光自天际突兀出现。   醉闲只觉脑袋一蒙,“嗡嗡”声自神魂深处传来,还未等他明白过来已经向前栽倒,似乎是倒在了一块柔软温暖的土地上。   不知接住突然倒下的魔头,大地震动,好似世界都要为之崩毁。不知手指虚虚画出一个圆形屏障,抱着醉闲就地一滚。   不知的脑海有一瞬间的混沌,双眼一黑前恍惚似乎看到三道光芒直冲天际。半个时辰后,不知清醒过来,入眼就是一个放大版的魔头。   和尚:“......”   他坐起身,看了看不晓得什么时候双手揪住自己衣襟,头还靠在自己肩头扒住自己不放的魔头,又看了看初分的全无生机的世界,叹了口气。   他轻轻拍了拍醉闲的肩头,“施主,施主?”   醉闲:“......”   他似乎是被困在了什么梦魇之中,双眉紧蹙,不知隐约还能听见他紧咬牙齿的磕碰声。   不知觉得就这样抱着也不是个办法,虽然两人同为男子,但到底不自在。他将醉闲的手先从自己的衣襟上剥下来,然后托住醉闲的头,将他安置在小丘上。   盘古呼出的气息,变成了四季的风和飘动的云。声音,化作了隆隆的雷声。双眼,成了太阳和月亮;四肢,变成了大地上的东、西、南、北四极;肌肤,成了辽阔的大地,血液,成了奔流不息的江河,汗水,则成了滋润万物的雨露......   不知他们则刚好在一做小丘上。   醉闲躺着,不知便坐在他身边打坐,等待他醒来。白色的僧衣便是拖曳在地的时候也是整洁端整。站如松坐如钟,一丝不苟的和尚。你说要是别人肯定称这个好机会拿了锁魂珠就跑,可偏偏现在在醉闲身边的是不知,一个老实温柔的和尚。   “唔......血......”   醉闲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似是在忍受着什么难言的痛苦。   不知睁开眼,“施主?”   醉闲没有应只是身体颤抖的越发厉害,他死死的咬住唇,呢喃着什么。   不知俯下身,凑近了些,“施主,你说什么?”   “......血......”   不知轻轻蹙眉,“可是要水喝?”   他的声音沙哑艰涩,似是许久不曾说话伤了嗓子,但音色清如玉石交响,绝对是算不上难听的。开口间,纵然淡淡也让人觉得平顺柔和。   可不知道那魔头又梦到了什么,突然又无了声息。   四周植被也甚少,好在有一条小小的溪流流过。不知疑惑的直起身,想了想还是过去掬了一捧水,手刚靠近醉闲的唇,不料魔头突然发难。   他一把捉住不知的手,张口就咬。   不知一愣,水洒出来打湿了醉闲的肩头。锋利的牙齿刺破了不知腕上的血管,一阵尖锐的疼痛后,“咕咚咕咚”是醉闲贪婪的吸食不知血液的声音。   原来是要血。   不知放松了手,在醉闲身边坐下,任由醉闲捉着他的左手。   嗜血魅魔。魔界左首醉闲嗜血成性,这是六界皆知的。   片刻后,醉闲主动放开了不知的手。不知转过头,一朵血红莲花印记突然出现在醉闲的眉头,约一寸大层层叠叠似有千瓣花瓣,栩栩如生。仔细看去莲花并非全是血红色期间还有金色丝线隐隐流转。   不知的手突然一颤,他倏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眼见莲印出现了三息又重新消失。   一向沉稳镇静的和尚惨白了脸色。千瓣莲花金色印记,他忘了。他忘了许多事,他忘了他是如何将这个莲印刻印在着魔头的身上,但他还晓得,还记得,他欠了一个......一个......魔......   魅魔?醉闲?   难怪,我第一见你竟会觉得熟悉,似乎.......前生见过。   ......   “哥哥.....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凭什么管我.....算我求求你,救救他......你这么还不死!”   醉闲猛然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白花花的光。藐视天地的魔艳红的眸竟然在轻轻颤抖,明明耀眼的光刺的眼睛痛苦难受,却还是不敢闭眼。   “施主醒了。”一圆润白净写满慈悲的手轻轻的挡住魔头眼前的光。一虽然沙哑的带着奇怪艰涩但又绝对是说不上难听的声音,淡淡的能让人瞬间平和。   不知看着那魔头手肘一撑地面随意的屈膝坐起,然后果断的一摸腰封,摸到一个小巧的珠子,心放下一半,想着和尚还算老实,没在他昏迷的时候打他锁魂珠的主意。艳红眼眸看那和尚也顺了一点眼,扬眉问他:“秃......咳,和尚我昏了多久?”依旧是那桀骜不驯的模样,只是不晓得是不是感念和尚突然伸出的手话语客气了不少。而一刻的茫然无措好似只是不知眼花了,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不知略微低垂了眸,轻轻道:“两日。盘古开天之后你昏迷了两日。”   醉闲一挑眉,盘古开天?捋了捋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你是说我们随着镜门来到了远古混沌?和尚,三千相镜可是在盘古开天之后开出现的,它虽然是人世倒映,可总不可能将自己没有出世之前的都给拓印下来吧。这不是和你生你母亲一样可笑。”   不知:“......三千相镜实在天地初分那一刻成形,虽说只是初生,但上已蕴含法则之力。我们应该是正好来到了它出生的那一刻。”不知很习惯的忽略了醉闲的最后一句话。他缓缓开口,声音不轻不重,语速不疾不徐,和缓的如同一池春水,又像是一根线香和缓的升起青烟袅袅。   “那,这镜门来的可频繁?”昏了两天什么都要问这和尚略不爽的魔头。   “昨日刚来一回。”   “昨日?你一直一点事情都没有?”醉闲眉峰一拧,“盘古开天那一天你没有被那盘古斧震的脑袋嗡嗡直响?”   不知摇头,“只是昏迷了一段时间。”   他昏迷两天,他知道他昏迷两天。所以是他比他早醒了两天。这和尚的修为在他之上。醉闲心中暗自戒备,表面上却同没事人一样“哦”了一声后,就一手支着下巴盯着天边出神。   不知不由看了两眼,而后又是长睫一颤,低垂了眼。   现今洪荒刚出世,生灵都少得可怜,便是连株最普通的药草都寻找不见。   醉闲不是一个会轻易相信别人的魔,纵然不知似乎对他并无恶意,至今也再没有多提一句锁魂珠,可这才奇怪不是么?他看似出神实则调息,发现自己没有半点不适,转头就准备同这和尚分开。   却见那和尚正在单手为包扎着另一手的手腕。   醉闲立刻明白过来,自己咬的。   这和尚似是没有发现醉闲打量的目光,包扎好后抬头对上醉闲的目光还怔了一下。   他的唇角勾出一个温柔的弧度:“施主为何这般看着贫僧。”   醉闲笑了,艳丽绝色,却未达红眸底,“突然觉得你像一个人。”   “哦,施主的朋友么?”不知莞尔,问道。他面上轻易,心却一紧。   只见那魔头单膝曲起,手肘靠在膝盖上,手背支着下巴摇了摇头,放松的姿态如同在和好友闲谈。他的声音淙淙中带着绵绵的沙哑,“不是,我的一个陌生人。”   不知呆住。   魔头见他这样“哈”的笑了起来,肆意的笑声充斥天地,他笑眯了一双眼角微微上挑的眼睛。似乎开了一个玩笑捉弄到不知十分开怀。   不知暗自松了一口气,可心上好像又被另一种猜不透的情绪所包围。似乎在遇上这魔头之后这颗心多了许许多多的情绪。可他却不晓得原因。不知等醉闲自顾自的笑完了,才开口道:“那么这个陌生人又如何同贫僧相像了呢?”   醉闲“哼”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裳,这和尚难道是看不出来他这是在作弄他么。   他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应该是同你一样都是个和尚吧。行了,你给我血喝,这份情我记下了,日后还你。现在我还有事,不奉陪了。告辞。”   说着随随便便的一拱手,抬脚就走。   不知抿唇,看着魔头的背影突然开口:“施主可是还要寻空心柳残枝?贫僧或许晓得此物在哪儿。锁魂珠或可集令妹魂魄,可令妹有一半魔族血脉,单凭锁魂珠怕还是不够,于是还需空心柳残枝方可颠倒阴阳,重塑魂灵。”   醉闲脚步猛然一顿,回过头来,红眸中煞气一闪而逝,“你是怎么晓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着会不会有种好多东西都看不明白的感觉?哪里有什么不对都可以说出来~当然想嗜血咒啊,小受他妹妹啊,还有不知对于小受的态度与怎么知道空心柳的怎么盘古开天他一点事都没有什么的都是下面会说的,算是留下点问题,然后一个个解开吧,虽然很怕脑洞太大,一不小心就写蹦,但是介只还是不要命的,写了~   萌萌哒的存稿君:最后求收藏求评论的小尾巴~喜欢就收藏吧~~~有建议什么的不要大意的品论吧~~~O(∩_∩)O~~~ 第3章 第三章 因果纠葛 第三章 因果纠葛   不知抿了抿唇,“只是略有耳闻若知晓锁魂珠使用之法能真的召回消散的魂魄,然,令妹,为魔。除空心柳之外应还有秘术。”   醉闲微微眯起眼,洪荒的风纵然在白天也带着丝丝寒冷,它吹起醉闲的衣袂与极致的黑色交融,与烈焰大火交融。   “只是耳闻......那和尚,你凭什么帮我?”魔头低声喃喃,复又昂起头唇边扬起张扬的笑容,像是一把出鞘的长剑,气势凌人冰冷锐利,“我不喜欢欠人东西,更不相信没由来的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和尚,我凭什么信你。你们和尚不都心怀天下死板的守着规矩过活,颠倒阴阳本就是逆天而为,你会帮我?你凭什么帮我?”   魔的脾性是不是都是这样的喜怒无常,想到什么便是什么,一会儿暗自伤神一会儿又是这幅,这幅锋芒毕露的冷漠无情模样。其他的魔不知不熟悉也无法参考,只是他似乎隐隐的明白,他面前这只魔只是不会软弱,那是一只连脆弱都不会的魔。   和尚道了声佛号,眉目低垂:“因果冥冥,想来是贫僧欠下了因,今日来还。”   风声和缓徐徐吹拂起那洁白□□,佛珠上如一线白雪的穗子也微微摇摆而起,和尚生涩的声音似乎更加艰涩又似乎清脆了些,他双手合十站在醉闲面前,话语似是从远远的西天传来。他一开口,尘世所有喧嚣嘈杂都霎时远去,明明只是最普通的话,到了他的口中便如同潺潺佛音,风声远了,生灵的叫嚷不见了,烦躁的心绪瞬间就能被抚平,顿时心静如水。   “空心柳本就该是施主的,今时也只是贫僧来还清欠施主的,施主不必放在心上。施主不会欠下贫僧因果,贫僧也不过愿来日你我,再无因果,牵扯。”   这个和尚对他似乎是没有恶意,但是,他却不得不防,若他能找到空心柳残枝,那他也不介意放下姿态。   但,那和尚一字字的解释,那话语平平淡淡无甚奇怪,可听到醉闲的耳朵里就是多了些意味。“因果?那你怎晓得自己欠我因果?一开始见我时你根本就不晓得的吧?再有你不予我争夺锁魂珠便已经是还我因果了,这样刚好我不再欠你一个条件,也遂了你的愿,你我,便再没有什么因果牵扯了。”   不知的目光又低了些,掩去了眼中的复杂,“还不清。施主并不欠贫僧什么条件,而是贫僧还需为施主找寻空心柳,贫僧晓得空心柳去处,也愿带施主找寻。”   醉闲眼中精光一闪,突然上前一步凑近不知,语气又和软下来,“那和尚,你欠了我什么还不清?欠下这么重的债你又怎么会一时间认不出自己的债主呢?你是这么晓得你欠的人就是我的?”   呵出的热气全数喷洒在不知的耳朵上,寻常的和尚怕是要立即红了脸,连连倒退离那魔头远些,可不知不动,纵然耳尖透出红色,他的眼中依旧静如湖水不起半点波澜,他开口:“不可说。”   醉闲眉梢一挑,还想继续逼问,一只温热干燥的手却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腕,一温暖一冰凉。魔头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和尚一拉再次进入了神出鬼没的镜门之中。   “施主比起问贫僧,是否空心柳更为重要些。”不知一到门内便放开了魔头的手,醉闲的话他不能回答,不可说。可他不说醉闲也不会轻易信了他,那魔头心思甚重,不知也不晓得该怎样才好,多说多错那索性不说。   一句话便堵住了醉闲退路,没错,魔头一向看得清局势,也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醉闲一笑便不再说了。有许多疑点,没关系,可以在得到空心柳之后再查。他懂得分寸,打好关系么,他明白。   这一次的时光之门格外的长,幽蓝的光芒一路延伸,望不见尽头。寂静的空间里只有不知手指缓缓拨动着指尖持珠的细碎声,在各自缄默的一佛一魔之间格外响亮起来。   “禅师,你的珠子是不是捻的快了?”魔头突然出声却是这样的一句话,但恰是这样的话和尚才容易回答,他们才聊的下去呀。不是么?   不知指尖一停复又起,“施主为何有此一问?”   “我随便问问,你不回答也没所谓。”他勾起唇笑着,“果然,我不习惯叫你们‘禅师’什么的,我叫你和尚你可介意?算了,反正我就是想说你是个好和尚,也多谢你帮我。”   魔头那别别扭扭的眼神飘忽的模样,哪里还有方才的锐利。不知也略略笑起,却不答话。   醉闲又过了许久才道:“我脾气不好,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贫僧不晓得施主何处待贫僧有‘冒犯’之说。”和尚轻声道,温润平和。   醉闲回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   不知也是一笑,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心照不宣。   再长的路总有尽头,魔头粗粗一算他们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了。   脚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一阵血腥气铺面而来。   荒芜的土地,阴沉的天空还有分不清是熔岩还是血河的红。尸骨残骸,怨气冲天。熟悉的土地,刻骨铭心的场景。醉闲在第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魔界,战乱不休的魔界。只是不清楚是那一段时期,不过肯定不是最近几万年的就是了。魔界自从他们三巨头掌权后,已经安定了许多年了,这些年几乎没有再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乱。   不知一愣之后,温润如水的眼中那隐约的悲悯与不忍清晰的浮现。但他晓得这是幻境之中,所以他连一遍往生咒消去这些怨恨都无法去做。只能双手合十,低念一声:“阿弥陀佛。”   醉闲看了一眼闭上了带着怜悯和慈悲的温润眼眸的和尚,道:“我虽不晓得是在哪一个时期,但是现在的魔界早没有这样‘珍稀’的场景了。”他伸手拉住不知的衣袖,不知比他要略高了半个头。于是和尚垂眸望,魔头却没看他,拉着他就往一边的小土坡走,“虽然场景许多年没见过,但是我并不怀念,也不想为了这场面而被人群殴。有人来了,和尚,我都感觉到了,你竟无觉?”   他边说着边拉着人不雅的蹲到了个还算隐蔽,视野也开阔的小丘后头去了。   三千相镜,是人世的倒影。但现世中的人一旦落入幻境,那夜会成为幻境的一部分。原来的历史无法改变,但是只要有外来者进入,那么不管是哪一个时间段,如果没有人干扰它就会按照历史的轨迹一遍又一遍的进行下去。但现世中人一旦改变了任何一点历史,那边会从原有的时间中延伸出一条线,随着闯入者的改变而改变。这就是三千相镜最可怕之处了。   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再时间上无悔无憾。而那些失去的不甘的后悔的都可以在三千相镜中得到扭转。若是唯有足够的理智与坚强,就会陷入自己一种自己更改了错误的过去,得到了美好的现在的想法。最后在这里用不得出。   可事实上,不过是真正历史上说延伸出的一条线,历史还在继续上演前进,现世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而那条应闯入所延伸的时间也不会永远留存,因为那是现实所不存在的历史。所以一旦现世之人离开那一段时间或者死去,那段时间就会立刻消失。到头来还是一场幻境一场空。   魔界没有青山,大片的平原中最多的便是小土丘与火山。是个随处都能拿来大打一架的地方。   远处一群魔朝着醉闲他们躲藏的方向若一阵狂风飞来,黑压压一片。等他们再进一些才看的清,为首三个自右向左第一个是个满面络腮胡的大汉,长的寒掺当真辣眼睛,中间那个长相还算英朗只是看起来年纪大了些,而最边上......   醉闲一下脸色铁青,可下一刻又立时恢复,只是眼中的沧桑悲凉躲躲藏藏还是显露了出来。   那一只魔,面貌精致艳美无边,明明是个男子却无比妖娆勾人,一席紫衣端的是尊贵无比。   只是太过妖媚反而少了男儿的阳刚之气,太过精致的面貌反而阴柔,皮肤白皙却又藏绕着一股病态的苍白。这个男人他有十多万年没有见了吧。人都说嗜血魅魔弑父杀母,醉闲?怕是罪嫌吧,一身的罪孽万人嫌!   是啊,他的身体里留着那恶心的男人的血,可不就是罪恶吗!杀了这个自己所谓的父亲是醉闲这一辈子最爽快的事情。你说他狼心狗肺也好骂他畜生也无所谓,他也不过是做了一个选择,杀一人而永绝后患来保护自己更重要的。醉闲一向懂得选择。   他死死的盯着,盯着那个男人。就是他用那双眼睛轻蔑的瞧着自己,“啧啧,可惜了那么香的血,还没有尝过这血亲的血是什么味道的。”,就是这个男人提着小小的女孩儿,“你那哥哥的资质好,既然上面两位兄长要留着那就留着吧,你的话,呵呵呵,凡人与我的血液也不晓得混在一块好不好喝。”   那就是个疯子,用那低回诱人的嗓音不带任何感情的说着疯子才说的出口的恶心!   “那个可是你?也不晓得我们到了哪一时间。”   温和的人,温和的话,响在耳边宛若钟鸣。一下敲在醉闲心头,让心都停顿了片刻,让那魔瞬间逃离那不堪的过去。只是方才还不错的心情,现在当真可以用乌云密布来形容。   不知道何时起,那些魔都已经近在眼前。醉闲放在太过用力而颤抖僵硬的手,也学那和尚传音,声音平静,不带半点情感,“魔界三巨头还是四巨头的一次大洗牌。十多万年前的事,不死火凤盘燎突然入魔离开不死火山,进入魔界便立时掀起狂澜,当时的四大巨头之一梦魔不知怎么与盘燎一起掀动政变,当然最后,那些老不死的输。大部分都死了,还剩下几个躲在自己的小角落里做着白日梦,巴望着我们三个死了,他们好上位。不过是些连大罗金仙大圆满都没有的废物。”   不知又默默过滤了一些话。而醉闲也终于将目光从那男人身上移开,放到了那个站在第二排站在紫衣的魅魔身后的黑色劲装红花绣腰封的魔身上。“那个,是三万多岁的我。”   不过他可没有在这里让这和尚看他笑话的时间。   “和尚,我们走吧。我想空心柳总不会在这里吧。先离开这里,不然等会儿你会看到什么我可不敢保证。反正他们的眼中可只有对方啊,也不会注意到我们,趁现在找镜门去。”说着他边准备起身离开。   却被不知拉住,那和尚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他握住醉闲的手腕,道:“这里是等待镜门的最好位置,或许下一次就是空心柳所在地。”   醉闲一挑眉,望了望远处的战场,无声一哂。   “和尚,你最好计算的准确。不然,我怕我心情不好。”当然,就算他心情不好,为了空心柳,他还是不能对这和尚做什么。真是,心烦。   魔头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在笑,漫不经心,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   “那么下面,和尚,你最好还是将眼睛闭上。唔,可能声音也不是那么好听。”   不知不回答。他望向不远处,颜色略淡浅藏慈悲的眸中,印入黑衣红纹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表示是不是和尚没有辣么禁欲。和尚表示,呵呵O(∩_∩)O~,以后你们就知道什么叫定力了~   醉闲:.......【掀桌(╯' - ')╯︵ ┻━┻】谁他娘的要你定力啊!勾引你很累哒!!!   上个实力等级:地仙,天仙,玄仙,金仙,太乙金仙,大罗金仙,准圣,半步圣人,圣人 第4章 第四章 背叛 第四章 背叛   “梦魔,还不出来受死。”大汉扛这大刀,冲着前头叫嚣。   空旷无人的荒野突然热闹起来。   火红光芒冲天而起,悠扬笛声飘荡四野。   “尉烈,你让我死我就死,那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如水滴石,如风拂林,白衣书生般的魔慢悠悠的走来,好若置身的非是沙场,而是自家的花园,闲庭信步,眉宇从容。他的身后唯有不足万余的魔兵,与另一头黑压压的军队完全不成比例。   “你这个叛徒......”尉烈一见到梦魔举刀便要冲,却被紫沐一把拉住,紫衣的魅魔勾人妩媚的笑起,“二哥,莫要冲动,以防有诈。大哥觉得呢?”   那时的‘醉闲’一直默默的跟在紫沐身后,紫沐突然走到尉烈身边他便也过去,紫沐回头瞧昆成,他便默默的退后一步,如同一个忠诚的护卫。   昆成微笑,不是尉烈的粗犷,也非紫沐美艳,更不是逝梦的淡然,他沉稳而温厚,周身上下更没有一丝魔的放荡不羁,说他是魔倒不如说他是人间一位忠厚诚实的老大哥。   “逝梦,大哥尊重你的选择,但魔界又如何能交到一个外族手中。你若是想要做王,大哥可以拱手让你,绝不相争。”   醉闲心中冷笑好一番真心表白,伪君子。若非从盘燎口中得知一切,逝梦怕要稀里糊涂的被这魔骗过一生。   “大哥!你说什么混话!我尉烈这辈子就只认你这一个头,那个叛徒兄弟我们不要也罢!”   “大哥,你这梦做的我都想要好好收藏起来了。”逝梦低低的笑出声,秀丽眉目,眸中如秋水盈盈流转,“可您忘了,这已经是我们的最后一战,你怎么不在我一站在你们对了面的时候便‘拱手相让’呢?偏偏在我们双方手上都已经沾满对方鲜血的时候。你同意你身后的人肯同意么?大家的血仇在你眼里是什么呀?都白流了么?”   他言语柔和,只是笑意在如墨的眸中化作了深深的嘲讽。   可比舌头伶俐,盘成认了第二这整个魔界拍都没人敢认第一。他一叹悠长落寞,而又带着点点无奈,“正是因为我们的手上都沾了太多同族的血,才不能再打下去了。死去的已经无可挽回,可我们的身后还有许许多多的同胞,我们至少可以保护他们的周全。”   “不!我们绝不!我们要报仇!”   “报仇!”   “报仇!”   “杀叛徒!”   “杀叛徒!”   瞬间群情激奋,呼声阵阵一声高过一声。你瞧,这便是昆成的厉害所在。   而这混乱之时,紫沐身后的‘醉闲’不见了。   躲在土丘后的醉闲一伸手挡在了不知的眼前,“和尚下面的场面我劝你别看。”   话音一落下的那一刻。   凤鸣响彻九霄!大火破地而出!   来不及反应的魔立时被熊熊大火席卷全身。   “啊......啊......不死火......啊......”   “救命......快救救......”   惨叫声,求救声。   满地打滚的魔面目狰狞,可那火这么拍都拍不灭,如附骨之疽,不将攀附之物燃烧成灰。   不死之火,一旦引燃必将不死不休。   在人群之中使用时最好的。   为何呢?呵,慌乱救人的引火烧身,疼痛丧失神智的四处奔逃又将火种扔到了其他人的身上!   凄厉的惨叫还有随风而来的焦肉味道,纵然被捂住了眼睛,不知也想得出,那将是如何的——人间地狱。   “停下,快停下,将肢体全都坎了!快!”几个巨头早早飞上了天空大声喊嚷。   魔向来心狠,有不少还有救的剁手的剁手,砍腿的砍腿。也有不甘心的疯了一般往逝梦方向冲去。   逝梦早有预料横笛吹奏,笛音婉转缥缈,不绝如缕,宛若天籁,可在这血肉横飞的战场,说不出的冷绝。对面之魔还未冲到他身前便已经如同鼓起的气球轰然炸开,血肉四溅。   盘燎终于出现了,飞凤翱翔天际后俯冲而下在逝梦身边化作了俊美无俦红衣青年。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真是好阵法,好计谋。”紫沐颤着长睫,如蝶飞舞。“可是......三哥,你的后院似乎着火了哦。”   “轰隆隆......”   地动山摇,黑色的咒文铺天盖地,自天空中带着万钧雷霆之力狠狠对着盘燎一方压去,天空的另一头‘醉闲’面无表情的握着一黑色方印,他的身后还站着七个魔,在图文形成的那一刻立刻四散而去,分别坐到阵法的边缘处,八个人分别对应把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   八门金锁阵成!   八个人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将盘燎等困在其中,局势立即逆转。   怪不得!从一开始昆成也好紫沐也罢没有一个奇怪盘燎去了哪里,他们一开始就知道逝梦的打算,也一开始就知道盘燎会布下绝天阵灵力大损无法强力破阵于是将计就计,瓮中捉鳖。   醉闲放下捂住那和尚眼睛的手,“想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赢的。”   不知缓缓摇了摇头,脸色还有些苍白,指节僵硬的立在那里,他在默念经文,可收指却挣扎的发白也无法动作。醉闲嗤笑一声,“和尚,还在想你的佛道?佛救得了那些性命么?若救得了,便不会有那许多的血腥杀戮了。”   “若即若离即不离,非心非佛心即佛。即心即佛。”和尚沙哑生涩的嗓音响起。   许是在辩解,在说教,可这对于醉闲便如同弹琴给牛听。“我听不懂,和尚麻烦在我面前别说让我听不懂的话,我会暴躁。”   不知嘴唇紧抿再不言,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挡住了眼中的所有。   醉闲见他的样子,不晓得怎么就是觉得那个和尚在难过,心上又是一股气堵住,吞不下吐不出。突然有那么一瞬觉得身边佛像那个小和尚。醉闲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想要将这荒谬的念头甩掉。可这念头一产生就在脑子里扎了根,明明一个是佛一个只是凡人。人或可成佛,可这佛却不该有如此神通。   前头厮杀依旧在继续,并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八门金锁阵从生门、景门、开门而入则吉;从伤门、惊门、休门而入则伤;从杜门、死门而入则亡。阵法的八门虽布得整齐,只是中间欠了主将。如从东南角上生门击人,往正西景门而出,其阵必乱。   而‘醉闲’正在生门,抵住了最大的一部分攻击。此时战况胶着,昆成与紫沐对上了盘燎,尉烈对上了逝梦,逝梦一边虽说人少可各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刚刚的一场不死火又让魔兵死伤了好几成,一时半刻这胜负很难分出了。可‘醉闲’这边的八个人已经要撑不住了。   八门金锁阵灵力消耗庞大不说还要抵御魔兵的进攻,正西景门上的魔已经冷汗连连,‘醉闲’这一边也是摇摇欲醉要撑不住了。   紫沐一见,立即抽身而退,一把掀开‘醉闲’自己夺过方印,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   ‘醉闲’提着剑站在紫沐身后,神色淡漠的抹去唇角溢出的鲜血。好似没有听见自己父亲轻蔑的嘲讽。   那一头逝梦勉力支撑,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紫沐,心下明白还不到时候,碧绿长笛挡住力重千斤的黑龙大刀。   紫沐眯着眼看着打到身前却还一无所觉的逝梦,心下了然,逝梦虽为四大巨头,可他所主攻的却非武力,自然敌不过一身蛮力,灵力充盈的尉烈。   到嘴的猎物,哪里还有让跑了的道理,紫沐不动生色的抽出紫金匕首,神情专注,金属冰冷的光一闪而过。   “你......”   “父亲,你输了,一败涂地。”   被刺穿了的身体,嘀嘀嗒嗒流下的鲜血。   “小四!”不知道从那里传来的惊呼。   而‘醉闲’只是庆幸哪些血不是心儿的也不是逝梦的。   冥鸿毫不留情贯穿的身体是那个紫衣人。   “‘醉闲’,快,一旦宿体将要死亡嗜血咒就会立刻跑出来吸收宿体剩余的血肉......”逝梦连忙用尽全力逼退尉烈,可尉烈早就杀红了眼又见紫沐死亡哪里会给逝梦说话的时间,又是一刀砸下逼得逝梦吐压抑不住喉咙里的腥甜,呕了口血。   ‘醉闲’的手一颤,面前这个死不瞑目用着极端狰狞与厌恶的眼神,如同看一件肮脏的物品的魔,是他的父亲。   本就白皙的皮肤再无人色,他整个人都如同风雨中的树木,摇摇欲坠。   躲在土堆后的醉闲低垂了眼。不过一段往事,又有什么好在乎。他扯了扯唇却不知道想要嘲笑什么。只是无端觉得狼狈。若是那和尚没算准,拿到空心柳后他绝对饶不过他,醉闲想着。   连剑都再拿不稳的‘醉闲’,在差点放下剑的那一刻一道红光击中他的心口,嗜血咒主动则主。盘燎一眼瞄到连忙就要过来阻止,逝梦也是心口一跳。该死,什么时候那个魔印会自己选择寄主了。历代魔印寄主无不是早夭的命,个个都是变态短命鬼,会要嗜血咒的大多都是要力量而不要命的,这对于天赋极高的醉闲来说根本可有可无!可谁想到原来嗜血咒也会自己来选择主人。   八门金锁阵主生门者已死,自然破除。   而此时‘醉闲’神智已乱,什么嗜血咒,什么血沙场,统统都乱了。他以为他可以杀了那个男人,他以为他做的到。事实上他也做到了。他不后悔为了心儿杀了这个男人,也不后悔选择逝梦与盘燎掀起战乱。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那么空虚茫然,那么手足无措,那么......那么......痛苦!   他记得,他记得婉姨拉着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同他说:“阿醉,你摸摸,这是你妹妹。”那双手柔弱却很温暖,他手心之抚摸的是一条散发着灼热体温的命。   他问她:“为什么是妹妹,而非是弟弟?”   梅婉吟,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被掳掠到虎狼之地,被那样的残忍对待之后还能笑。   她不怨恨肚子里留着魔头的血的孩子,也不恨面前这只小魅魔。   她温婉的笑着,拍了拍那时虽然只有八九岁的孩子那么高,可按这他们人族来算已经上万岁了的醉闲的头。说:“因为她要叫梅心啊。我们就要叫她心儿。”   她看着醉闲困惑的蹙眉,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痴痴的笑。又摸了摸醉闲柔顺的发,笑道:“逗你的呢,是因为逝梦大人说这是个女孩儿。”   醉闲木着张脸:“......婉姨,你很闲么?”   梅婉吟哈的笑出声,掐了掐小魅魔已经初显日后艳丽姿容的脸,“小醉儿,你才多大,就这么老成,多没意思。小心未老先衰啊。”   醉闲自己都觉得奇怪,他竟然能容人一个凡人对他这样动手动脚。只是说:“太有意思的人,小心长不大。”   可能是因为只有在她面前她才会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她会像是个长辈一样,教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告诉他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还有让他学会了守护。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她苍白着脸色边落泪边是笑,偏要他抱着刚出生的婴儿。   醉闲知道她要死了。   他也知道她早已经说不出话却还是固执的看着梅心与他。直到他说:“婉姨,我知道她是我妹妹。你放心。”   他话音刚落,梅婉吟边带着欣慰的笑容闭上了眼睛。那年醉闲在人间来说也不过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那年,他认识梅婉吟不足十个月。   ......   “心儿,心儿......”冥鸿跌落在地,而他的主人,已然顾不得握起它。   此时昆成一方显然大势已去,便是他人想要截住‘醉闲’也是有心无力,眼睁睁看着那魔疯了一般的冲出战场往主城方向而去。   醉闲神色淡漠的近乎冷漠,只是蹲的有点久腿僵了,他想动动,腿才堪堪一挪动,手便被拉住了。   醉闲回头看向那个静默了许久突然出手的和尚,条件性想要推开人的手就不由的在那人暗含担忧与......与一种说不出感觉的眼神中使不出力气了。   他想告诉他,他很冷静,像他这种刀口舔血杀人如麻的魔头,悲痛又或是难过这样软弱的情绪早就喂了狗了,却听见他和尚,柔和的宛若春风拂柳的声音。   “愿施主心安,无所畏怖,不惧刀兵水火及一切地水火风空之灾险。”那个和尚见醉闲并无太过伤悲之色好似松了一口气似的,眸中带着除却悲悯之外的温柔,点点滴滴。如玉石雕刻的手举到醉闲面前,左手结无畏印右手起与愿印口中喃喃说着祝愿,而后在醉闲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右手中指往醉闲额前一点。   一滴金色的血液顺着白皙的指尖融入醉闲的额间。一朵小巧精致栩栩如生的红金参半的莲花立时浮现,在吸收了那一滴金色的血液之后立时金色压过血红,变作了金灿灿的,精神奕奕,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的活力,又在和尚的一抹间消失了踪迹。   而不知的脸色随着那一滴精血的流失苍白若纸。   “小和尚......”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快乐~~= ̄ω ̄=~~   求收藏求评论的小尾巴~~~ 第5章 第五章 初见 第五章 初见   醉闲认识许多人,妖魔鬼怪七神八佛。许多是仇人,许多是路人,唯有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是他的朋友,里面还要加上逝梦与盘燎。   而在他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是唯一的。亲人,他有心儿和婉姨,朋友就算上逝梦与盘燎吧。可只有那一个,只有那一个人是他数十万年的人生里唯一拥有的全部。那个人告诉他何谓委屈。   那个小和尚,明明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就可以板着脸告诫他“莫要胡闹”,那个和尚,长成了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可以拍拍他说“你乖些 ”。那个和尚伸出一双白瓷般的手,一只曲臂上举于胸前,手指自然舒展,一只自然下伸,指端下垂,手掌都向外对着他,口中低声念着“愿你避免一切地水火风空刀兵星变饥馑牢狱,免疯魔服毒善忘等病及一千八十四种灾难。一切所求,无不如愿成就。”   那时候醉闲便定定的盯着那玉面和尚清俊的面容,待那一本正经的和尚干完了正事儿,才笑嘻嘻的问他,“和尚,你这是在做什么?为我祈福么?”   而那个和尚会用着那一双宛若九天佛陀般深幽无波却又带着无边温润悲悯的眸瞧着他说,“你可知大白伞盖佛母?大白伞盖佛母是诸佛事业的化身佛,其化相亦有多种,包括千手、十臂、六臂......”   醉闲艳丽的眼在那和尚不温不火的话语中晕乎成了一圈圈的环香,然后快准狠的一把捂住了那和尚的嘴,严肃道:“和尚,你放过我吧。”   这时那和尚便会露出难得的无奈的笑来,温和而又出尘,如同一株庄重清雅的白莲,带着最可亲的姿态,用那如墨染画的一汪泉水般的眼妥协了似的看着他。被他这样看着的时候醉闲总是觉得极欢喜,一颗心整个人都安定平和下来,宛若......有了归处。   那样的一个和尚,不论醉闲说什么要什么,那个叫净离的和尚总是用那一双眼睛看着他,任他放纵肆意,任他予取予求。他说他心疼他......   这整个人世间,唯有哪一个和尚说,他心疼他。可到了最后那个和尚却让他再也找不到了。   “啪”醉闲一把打落不知落在他额上的手,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似乎是气急又似乎是喘不过气来。他死死的盯着面前高洁庄重的和尚。死死的盯着那一双如出一辙的温润的带着悲悯和怜惜的眸,他看到那和尚一闪而逝的无措,而后低垂,似乎是不愿与他对视。许久许久,时间长到醉闲觉得整颗心被硬生生的撕扯成了两半又自己结痂长好。   “不过是些陈年旧事,也没有什么好遮掩,只要一打听就能听得到。十多万年多去,早就不在意了。无需你担心,不论你刚刚施了什么佛法都收回去。”醉闲的声音那样平静,平静的让不知的胸口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   不知不回答醉闲的话,只是低声问他,“方才施主怎么了?可是贫僧突然冒犯,唐突了施主。”   “禅师,我现在还不想和你翻脸。”醉闲笑着看着他,那个笑容冷的如同一块冰。   不知一震,缄口不再言语。   外头喊杀声已经渐渐平息,只是血腥味越发浓重。醉闲不想再待下去,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不知默默的跟上。   才走了两步,散发这蓝色光芒的时光之门便出现眼前。这镜门来的可还真是准时。   醉闲看也不看,一脚踏了进去,不知默默的跟上。   不知望着魔头潇洒的背影,脑海中却不由闪现他弃剑而逃的画面。这只魔头总是还逞强,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在逞强在假装不在乎而已。   “放下也是一种得到。施主......”   “闭嘴。秃驴你烦是不烦......”醉闲猛然回转过身,却在看见不知依旧苍白的面容时,咬紧了牙,扶住了明显虚弱下来的佛。   “......抱歉。”醉闲的嗓子略哑,“你说你欠我因果。那么帮我找到空心柳就当是一切清还。你是佛,我是魔,自古不两立。我不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但是我劝你收回去,不然小心我倒打一耙。”   不知对着醉闲微微一笑,和熙若春风。“这,也是一种因果。”   醉闲一愣后,放开了不知,“那,随你。”   说完,他率先朝前走去,不知落后他半步。   长长的镜门内,一瞬寂静下来。   这一次两人出现在一条小巷之中,一下到地面耳边便确实热热闹闹的小贩的叫卖声,儿童的嬉笑声,妇人的闲谈声。   两步三步一走,眼前果然是一处热闹集市。   醉闲辨别了下方向,还未开口便被一阵妖风呼了满面,差点一个没站稳,倒退了一步被不知一扶在稳住。   衣袍翻卷飞舞烈烈作响,妖异的大火纠缠这雪白的僧衣。两人贴着小巷的矮墙稳住身体,醉闲眯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细细的缝,一看外头的大街上该怎么样还怎么,半丝风不起。搞什么?风难不成还看人吹的?   妖风来的快去的也快,不一会儿就消失没了踪影   醉闲稳住了身体,拢了拢被吹散了的发,问道:“和尚刚刚过去的是怎么回事?你晓不晓得?”   不知沉默了片刻后,回答:“是为念力,抑或可称为执念,人死之后遗留人间之物。”   “执念?真是够厉害的。人界有那么多的凡人,谁没点执念,每人来一次岂不是比风神还有用。”醉闲玩笑道,唇角勾起,眉宇弯弯。似乎前一刻的情绪失常只是不知的错觉。   他或许根本就不想笑,却还是要笑成这副欢喜的模样。不知心中叹息,率先抬脚走去,“执念大小与人魂魄强弱执念深浅有关,并非所有都是一个模样的。”   “如此。”   不知在想从前的净离是如何劝慰这魔头不想笑便不用笑,不想说话也可以不说话,想生气想难过甚至觉得喘不过气来也可以大方的展现。而不必硬逼着自己去笑,去迎合的。可惜,他想不起来了。   更可笑的是他如今这样只是因为利益相关。不知知道这魔头现在心里指不定多不舒服,百感交集,可还要装作没事人。他帮他找空心柳,于是他要与他维持表面的平和。   和尚薄唇近乎抿成一线,只能埋头往前走,直到到了地方才开口:“施主,前头便是了。”   “什么?”   “前头便是空心柳所在。”   醉闲一愣,他一出那巷子便隐隐觉得这地方熟悉,横贯整座城镇的清河,十分古旧,暗暗的墨青色的石板路。淡淡的烟,淡淡的景,润湿的气息中,夹杂着淡淡的香。   石板路边生着不少青苔,躲藏在背光的小小角落。安静的小路唯有几个行人,安静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寂寞,那是江南的烟雨朦胧中独有的温润安闲,如一幅泼墨山水,不轻不重浓淡适宜,不让人觉得太过热闹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寂寥。   而醉闲所站之处,只需一抬头便能瞧见一株巨大的榕树,似乎已经屹立在哪里千百年。   “荒凉海南北,佛舍如鸡栖......”醉闲不知觉的从脑海里找出这一句却忘了下一句是什么。顿了一顿时听见耳边那晦涩喑哑的嗓音轻声接下。   “忽此榕林中,跨空飞栱枅。”   ......   “荒凉海南北,佛舍如鸡栖。忽此榕林中,跨空飞栱枅......”   “和尚,你在念叨什么呢?一颗树罢了,可有我好看?”   白衣的僧人,黑衣的魔头。   在细雨斜风里的二十四骨的油纸伞下,眉目艳丽的魅魔硬是笑出了十二分的好看,他挡住僧人看向路旁榕树的目光,巧笑嫣然。   净离微微抬高油纸伞,挡住纷纷扬扬往那魔头身上落的雨丝,却不答。   宁静的石板路,细碎的流水声,还有一只如白玉柔和的手。   和尚拍了拍魔头的头,扬起唇角,面目俊秀,“天晚了,回吧。”   “哼。”魔头一撅嘴,似乎是不高兴那和尚不遂他意,大步的向前走去。少时的他可比现在跳脱多了。   而那和尚,那和尚......那和尚一定是一步一步护着他,怕他没有伞会淋到雨,怕他走太快会摔跟斗,怕他不注意踩到滑动的石板溅脏了衣鞋。   是了是了,他第一次见他也是在这里,在这石板小路上,在这高大榕树旁。   那一日当正是阳光明媚,春光无限。   ......   一袭青僧袍,一双白僧鞋,手上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裹,什么线香、佛香、蜡烛的一堆。   醉闲对佛界一向不感冒,可谁想,他躲在这树上睡个觉无意间瞟了一眼就放不开目光了。   最近六界有点不太平,魔界的内乱刚刚平定,安定下来才几千年,妖族内部就又打上了。如今魔族百废待兴,三大巨头案头的文书一个赛一个的多。醉闲可受不了那些繁琐政务,刚回去坐了没多久就又出来望风了。可谁想到这一躲,躲出个极品来。   醉闲在不过碗口粗的树枝上轻轻巧巧的翻了个身,趴在树枝上透过不甚茂密的树叶,乐悠悠的瞧着几个小妖精偷偷摸摸的跟在那小和尚身后,“嘶嘶”的吸哈喇子。不用说定是偷偷跑出来打野食的,那和尚光闻着,醉闲也觉得香想尝尝那血的滋味。魔妖鬼三族本就有不少好血的,他年少,性子也还没定下来,又被嗜血咒认了主,对着美味的血总想尝尝鲜。   那小和尚身上浑身都是金灿灿的佛气,可见味道是绝对错不了的。但......醉闲摸了摸下巴,后头的几个小东西碍眼的很,他看上的东西,哪又这些牲畜分一杯羹的道理。   醉闲隐了身形,看看那小和尚又瞧瞧跟了小和尚一屁股的小妖精。那些小妖精修为不够连小和尚的身都近不了,可难保他们不会找些馋嘴的大妖来。虽说六界多年前就定下约定不得霍乱人界,要知道人界生灵乃六界之根本,佛界与天界多少人都是在人界飞升上去的,而鬼界与妖界更是与人界密不可分,就是与人界联系最不紧密的魔界,手下还有些不小的魔自人界入魔。但是,难保不会来个不怕死的想吃人想疯了,跑过来抢人。毕竟仙界与佛界总不至于为了一个人不计代价的去杀一只大妖啊,得不偿失不是。   眼见着小和尚三转两转,就要到寺门口了,后头的小妖精急的抓耳挠腮。寺庙里可是随处可见各路菩萨的金身宝相,就他们的几百年修为进门,那妥妥的就是不要命啊。   醉闲笑了,手一挥,瞬间将那些还在着急的妖精扔到天边去了。“这个和尚本尊看上了,敢打本尊东西的主意便是妖王来了也保不住你们的魂魄。”   晒太阳暖和的酥了骨头的魅魔懒懒的开口,不用刻意便自有一股媚人味道,可那话语中的戾气让还在蒙圈的小妖们瞬间打了个寒颤。   乖乖,“本尊”啊!这六界中这么自称的除了几尊大仙就是魔界的那三位了。还在空中做自由落体运动的小妖精瞬间啥也不敢想了。会这么强盗的除了魔界没别人了。这么些年,魔界三巨头的凶名早就传遍六界了好么。三个大魔头哪一个手上不是血海尸山,就连年纪最小的左首,都是战场上杀伐出来的。五千年前冲入鬼界屠了整整一万的鬼兵,万年前魔界与妖界的那次大战又杀了多少妖族,还有一万五千年前多少天兵死在他的手里,不可胜数啊。不不不,应该说就是这位左首才吓人呢。杀父弑母啊,这哪里是一般人能做的,那一身的修为可都是在血海里杀出来的。若真是那位......小妖精一个接一个下饺子死的狠狠的砸在了地上,不多时这座不知道哪里的荒山上就多了一个又一个深深的大坑。   赶走了人好一通无声的威风的醉闲,背着手打量着依山而建的禅寺。只见高高挂起的牌匾上书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河海寺”。   远目望去虽是午后却别有一番深远脱俗,红墙黑瓦焰焰明灯,珊珊宝幡,衬得宝殿越发庄严。香客来来往往,可见这座寺庙香火不错。醉闲穿梭于信徒和尚之间,却无人看得见这混世的魔头左观右看最后吐出一句“真小。”   得,这位大爷还嫌寺庙太小,入不了这尊大魔的眼。   醉闲盘腿坐在寺庙后院的莲花池边的护栏上,打量着来时的石板路,深吸一口气,“唔,这些树倒是不错。”他瞧着道路两旁的参天古樟树自顾自的说着,然后一皱眉:“这叫什么名字来着?啧,这些树精怎么长得都一个模样,出门也不怕被认错,没特点。”   直到天色暗淡,醉闲觉得饿了才不慌不忙边喝着昨晚弄来的血边去找那一进寺门就放着不管了的小和尚。结果,小和尚们,没错,是们!一堆的光头坐在最大的宝殿里做晚课!醉闲只听了半刻就躺平在了横梁上......睡着了......   直至半夜他才一个激灵,饿醒了。   “笃,笃,笃......”规律的木鱼声模糊的念经声差点让刚缓过来的又一头栽倒。   “闭嘴!”醉闲自横梁飞身而下。   净离的手一顿,缓缓睁开的双眼平静深幽中带着了悟透彻的悲悯。那简直不该是一双小小僧人该有的眼睛,那是一双比之坐上高大佛陀还要远离尘世的眼睛。他明明好端端的坐在蒲团上,可你会觉得自己根本无法触及到他,他与你身处在两个世界。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可你就是觉得这个人如同站在高高的圣洁的云端俯视着万事万物,带着悲悯与慈悲。   这哪里是个和尚!这分明是佛!   这是醉闲与净离的第一次相见......   “噗哈哈......”醉闲笑得直打跌,他面对着净离坐下,两腿随意的曲起,一手撑着地,另一只手......另一只手揉捏着净离的脸颊,边笑边道:“好俊俏的小和尚,这么俊俏的小脸这么就不知道笑一笑,用你那一双死人眼看人,再好看的脸都是浪费!诶诶,那句话这么说来着‘一条臭鱼弄的满锅腥’,你这是一双死眼坏了绝世貌。哈呵呵。”   净离默默的放下木鱼,“施主,天色已晚,可是要往禅房休息?”他直接将醉闲的话当作一通胡言乱语,所谓一切皆是虚幻。   醉闲见他模样有些无趣的放下手,“本尊可看不上你们这禅房。”一句话未说完,醉闲又对那张半边面皮泛红却始终镇静,不,应该说始终面瘫的脸来了兴趣,笑眯眯的凑近净离的耳边,“本尊是看上了你,为了你本尊可睡了一夜的房梁啊。我是为了,你,而来。”   呵气如兰,声音潺潺绵绵如溪水流过沙地,说不尽的缱绻缠绵蛊惑人心。魅魔天生勾心的手段,而以醉闲的姿貌,便是不刻意造作也是个中翘楚。   净离面庞白净如玉,嗯。   “真烫。”魔头漫不经心的收回摸了一把耳朵的手,满意的瞧着撩起火的耳尖。   老成的小和尚不过是个才十五六岁的小小少年,纵然心理素质过硬,也挡不住羞涩不懂应对这般局面的事实。这不,被耳朵给出卖了。   “施主自重。”净离双手合十“蹭”的站起来,一双耳朵红的滴血。好在远比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多出三分清冽的声音还算稳得住。   醉闲站起身拍拍衣摆,他眉眼略长笑起来弯弯的很是一番引诱味道,“自重什么?小和尚你可知道这世界上乐事许多,我此番来可是与你做交易的,我这还没有开始你就羞成这样,那我要动真格了,你还不得,轰,烧起来呀,嗯。”尾音如千万丝线层层裹裹,百转千回。   净离心中暗暗叫苦。他自知体质特殊,近年人间又不大太平,妖异多起,日日出门去他虽看不见但也有所察觉身边妖物众多。只是他身上佛门宝物众多,也有些降妖之力,不想突然出现了个大剌剌出入佛门宝殿的大妖。醉闲这一双红瞳,又一口一个“本尊”再加上与常人完全不同的举止,一看就不是凡人。净离第一眼看到那人便知他是连金身佛光都不惧的,也难为他镇定如斯。   “不知施主口中交易为何?”净离本就是泰山崩与面前而不改色的人,此时也只是如此问。   醉闲心中又道了声没意思,也不再作弄净离。“这佛家讲究身入红尘而心静,入花花世界而看破,我如今便送你一场看破。”   他一语做下决定,才不管净离愿不愿意,轻轻一吹。净离便觉得头重脚轻,眼前幻影重重。   “且......且慢......”净离口中话都还未说清,人已经迷迷糊糊的倒下了。   醉闲抱着他,早急不可耐的要下嘴了,见那人还磨磨蹭蹭的不肯睡死,又加了两分力道,“成成,若是你还有什么要求我一并许了。”   说完,一口咬上那一看就味道不错的脖子。温热的鲜血流入口中滑过喉咙,说不出的甜美畅快,近乎令人上瘾。   佛殿中如来高坐,手施无畏印。满座菩萨罗汉却无一人看见那放肆来去的妖魔。   好一场春梦了无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醉闲:“和尚你说,到底是我好看还是它好看!”提着冥鸿对准了树根。   不知:“......你。”   得意的点点头,收了剑。“那是。”   继续加小尾巴!求收藏求评论哦~~~ 第6章 第六章 浓墨重彩 第六章 浓墨重彩   “净离师兄。”   “净离师兄。”   ......   净离一路行来,不少年纪比净离大了许多的僧人皆口称师兄。净离一路应了,拾级而上大殿,不意外的看见须发皆白的住持,行合十礼,“住持。”   “净离啊。怎么脸色不大好,可是昨夜又守晚了灯火?礼佛心诚是好事,可也要量力而行才是。”   净离忍住了摸自己脖子的手,恭敬的应答:“是。”   老主持无奈,他这个小徒弟自小被他抱回来,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性子。怎么说?太过少年老成不苟言笑,这小小年纪全无半点这年纪该有的活泼,天天不是抄经念佛就是打坐上香,让人忧心呐。   净离心中也是无奈,想起昨夜一梦,便是忍不住耳尖通红。人生最快意的事是什么?无外乎金榜题名、富可敌国还有金屋藏娇......   都说人生如梦,那魔头直接给他一梦人生,可好笑给的全是些笑语欢声,而那些悲痛离别半眼都没有看到。佛家苦修,自然是要看破人世之欲念繁华,可更要品尝那些苦楚难言。   你说可一场梦让净离悟出了么?自然是有些进意。然,对于本就出尘的心,要的是八苦滋味。   晌午,太阳暖融融的挂在天上,清净的寺庙也热闹起来,香客来来往往,僧人进进出出。   便是这时,黑衣如夜色织就,红花似烈火灼烧,只单单站着便是万般风景美不胜收。醉闲随手在功德箱里投进两锭金子。转头对着往这边看来的净离一笑,当真是艳丽无边,连天上金乌都压不下他的光芒,“诶,那个小和尚,我的话一直算数,你可听见?”   净离:“......”这妖物。   四周的老百姓:“......”这富豪。   净离略低垂眉目,走至醉闲面前,“施主随贫僧来。”   醉闲挑眉,“去哪里?”   净离:“藏经阁。”   ......   醉闲仰起脸,挂在正中间的日头让他不由的眯起眼睛,看着他昨天还嘲笑过丑的三个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藏经阁。   这四周的人很少,香客少有来藏经阁的,僧人这个时间段又恰好忙碌,是个谈话的好时机。   “小和尚,你带本尊来这做什么?”醉闲压下心中不好的预感,问在前头带路的人。   净离跨过高高的门槛,转过身道:“贫僧还不知施主名姓。”   “好巧啊,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醉闲抹了一把脸,硬着头皮进了这个依他言论,全是书虫,失眠了才去找罪受的地方。   “贫僧法号净离,净尘世而离远。”净离走向比他那个子高了小一半儿的书架,准确的找下几本书。   “......醉闲。意思么,也不是好的。醉酒的醉,无事可做的那个闲......这是什么?”魔头话语一顿,看着出现在手中的蓝皮书,看着分量,砸出去也就是能爆两个人的脑袋而已!   净离回身,不苟言笑清清冷冷的高僧模样,“施主一身戾气,怕是血气太重,业力加身......”和尚看着那妖物沉下的脸色,默默吞下原本要说的劝告,“施主所说贫僧所要你皆会完成,那么贫僧的要求是施主抄完这些经书。如何?”   “我不喜欢别人教训我。不过既然许诺了你我也自然会做到。”醉闲掂了掂手中的书,问:“去哪里抄?”   净离一颗佛心,有意消减醉闲罪业,但若是直说,怕那人转身就要跑了。   藏书阁分为两层,上一层皆是难得的经文书本,历年高僧的手抄本译文注解,常年锁着,而第一层便是可以随意借阅的一些普通经文。大部分的空间被一排又一排的书架摆满,可绕过这些书架,便能看见一排的矮桌座垫,供人看书抄写。   醉闲随便找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净离为他领来笔墨纸砚一一摆好。   墨还得自己磨,醉闲刚想施个法术解决,净离便看破了他的意图,动手帮他磨起墨来。   醉闲瞧了他两眼,忍不住那面前这个小和尚同往常见的那些一对比。得出了一个结论,好看!养眼!   僧人剃度,没了头发脸上的一些缺陷便完完全全暴露了出来。有些人有头发的时候说不定好看,可一把头发剪了就成难看了。有没有头发有时候就是美丑的决胜关键。所以,醉闲一直觉得和尚庙没美人。可不想面前就站了一个怎么瞧都是一个俊秀,怎么看怎么觉得雅致的小和尚。   “小和尚。本尊阅人无数,西天那些秃子我就不说,广寒宫的那位天界第一美人本尊见都没有你这......”   “施主身份与众不同,如此太过。”净离怕这魔还要说出些惊人之语,赶紧出口止住。心中想这一位怕还不止自己所猜测的法力高深的大妖。   醉闲眨眼,“哦,那我明白了。这样可好?”也对他一口一个“本尊”却是不太妥当,就听那小和尚的好了。   净离颔首,“施主在此抄录即可,贫僧先走一步。”   醉闲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懒懒的翻开摞在上头的那一本名曰《大品般若》,随意道:“没让你陪着我,要走就走。”   然而他此时却是在想,这小和尚的血如此香甜,他与他待久了怕是要忍不住......把人给吃了......   净离见他还算认真,放心的走了。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这都是什么!什么啊!   半个时辰。净离只离开了半个时辰。   到了饭点永远是藏书阁最安静的时候,此时恰好是香客僧人用斋饭的时辰。净离提着食盒,轻轻敲击了两下矮桌:“施主,施主。”   醉闲睡眼迷蒙,看见来人,“小和尚,我坦白。你可知道我明明白日便想着你,却等到深夜才去找你吗?”   净离耳尖又是不由一红,这人说话也太引人误会。但他还是好脾气的顺着他的话回答:“贫僧不知。”   “因为昨个晚上我听你们这帮大小和尚念了半刻的经就躺横梁上,睡得我现在还腰疼。”醉闲上半生囫囵趴在矮桌上,手中还握着墨汁全干的笔,可见确实是不由自主的就......睡了。他慢吞吞的直起背,“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要我将这些通通抄完,少说也要个万年,到时候你连个块完整的骨头都没了。”   净离沉默。他取出袖中的帕子递给醉闲:“施主,先擦擦吧。”   “什么?”醉闲仰起脸,一等一的好颜色,眉眼鼻唇无不是万中挑一,一身气度倩丽却无女儿的娇柔。他的美,美在浑然天成魅骨艳丽,更美在血雨腥风中杀出的煞戾不折,他如同一把出鞘饮血的宝剑,寒光凛冽剑气四溢却又妖艳绝色,那是一种独有的一种杀伐的美。   可现在就如同是一把傲视苍生的一把绝世杀剑被扔进了臭水沟,又如同一朵雍容华贵的红牡丹被一阵雨打得雍容不再。总之,就是那一张张扬妖艳的脸上被胡乱划上两道杂乱的墨迹涂抹住了,一半依旧风采绝世一半却是令人不忍目睹的模样,实在是说不出的狼狈好笑。   谁能想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竟然只需要一本佛经便能让他无可奈何。   那时的两人也都不过是少年。纵然小和尚勘破透彻不似凡人,纵然醉闲历经世事魔头一只,但那时的他们也都不过是少年......   净离瞧着摸头迷迷糊糊如同一只刚睡醒的小奶猫一样,眼中也不由染上两分笑意,伸出手去细细的擦去已然结成一块一块的墨 。   在那小和尚上手的那一刻醉闲就愣住了,直到净离帮他擦干净了脸收回已然黑黑白白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帕子时,一个垂眸一个抬眼,对上的那一刻,醉闲脑子一抽,“我说我就说怎么一觉醒来脸上紧绷绷的,跟涂了逝梦的药膏似的。”   他倒是不在乎脸面,到底擦干净了不是。   倒是净离对上他一句话哭笑不得。那一刻清冷的和尚终于有了一两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施主还是先用斋饭吧。抄录经文之事用过饭后贫僧边与你解释你边抄。你看如何?”   醉闲眼睛一亮,红眸璀璨,他盯着净离,“你真让我吃饭啊?不反悔?”   净离一默,醉闲着目光露骨的跟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得。“施主,是吃斋。”他提醒醉闲,这是吃饭不是吃人。   一听醉闲立刻没了兴趣,眼光颇有些不舍的在净离的脖颈出流连了许久,看得老实的僧人耳尖冒红才恋恋不舍的将自己的目光撕下来,奄奄的趴在桌上,吐出一句,“好吃么?”   随后,醉闲与净离收拾好笔墨坐在一处用了饭。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以清净无垢圣洁莲华的法身,顺时顺教,使众生了悟佛因,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对于流布毒害众生的贪、瞋、痴三魔,更以严峻大力的法身予以降伏,使修持众生得能清净,菩萨更以清净莲华,显现慈悲,扬洒甘露,救渡众生脱离苦......以无上智慧破解烦恼业障,远离一切恐怖危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显化之诸般法相,常在众生之中,随缘随现,使众生忆佛念佛,迷途知悟......施主...... ”不知两指屈起,轻轻敲击桌面。   醉闲抬起迷蒙的眼,“呵,你还不如不念叨。你一说话,我更想睡!”   净离:“......”面对他说两句就能小鸡啄米式的醉闲,纵然是佛门高徒也觉头疼,毫无办法。眼见着高升的太阳渐西沉,醉闲也不过是从《心经》《清心咒》,抄到了《大悲咒》......   “天色不早,施主明日再来吧。”净离只能无奈一叹。   醉闲听这一句,便如同学堂里的学生听到了夫子喊下课,“嚯” 的一声就跳了起来,真真是“上课一条虫,下课一条龙”。   “走走走,带我去你们斋堂瞧瞧,中午那菜不错,你们晚上吃什么?”醉闲拉起小和尚就往外走,边走边回头问。   “这......”净离一向不好口腹之欲,向来是有什么吃什么,醉闲的这个问题他还真答不上来。   夕阳从山上斜射过来,地面的一切都罩在一片模糊的玫瑰色之中。便连清幽禅林也被着一片暖色染上了和暖的温度。   醉闲回首间,只觉那冷清的俊秀和尚也温和起来。   “噗,”醉闲看那小光头反射着一圈光亮的时候一个没忍住大笑出声。好吧,他就没想过要忍住。   净离还没反应过来这魔头又抽了什么风,就听见“啪”的一声,自他脑袋上传来。   醉闲笑眯了眼睛,手上不停的摸着净离剃度后的脑袋。边摸还边感叹,“还挺圆滚的,诶,你们多久剃一次头发,你这头上怎么一点毛都没有?”   “轰隆”净离只觉血液直冲脑袋,他连忙挥开醉闲的手,慌得连连倒退,“施主自重!”   “你又让我自重?你说我就要听么?我若不听,你但如何?”这魔头放肆的追逐上去,伸出双手就要去轻薄人家和尚。   净离是在是说不清心中是无奈多还是无措多,是气恼多还是羞涩多。总之先跑就对了!   老方丈远远的就看见自己镇静稳重的小徒弟胡乱挥舞着手臂正与一黑衣男子纠缠在一起。池塘春水,波光粼粼,光辉温暖照满乾坤。   青衣的小和尚无奈又纠结,闹红了面容,使得一张略显淡漠的脸也柔和下来。黑衣的男子容貌妖治,一身凌厉的气势也应笑的开怀露出了两分少年心性。   岁月静好,时光从容。   最后小和尚还是没有敌过魔头的魔爪,被一脑袋按个正着。   那魔头边按还边笑,“我活了这么些个年岁,小和尚你还是我见过的光头里长得最俊俏的,不不不,不知道多少有头发的仙子魔女都没有你好看。”   净离双手合十,口吐静心咒,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被着妖孽活活闹腾死!   醉闲一看,无趣的收回手,“行行行,我不玩了,你也别念了!”   净离看他一眼,好像发现了治这妖孽的法子。   将有些人记得太深刻,或许只是因为他来的太突然,走的太匆匆。   净离做完晚课后又再去了一次藏经阁,那只妖孽抄经如此痛苦,他是为了让他修身养性又不是惩罚于他,适当的删减或许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小和尚便是抱着这样善心的想法去的,可在看见懒散的漂浮在半空中,随便的比划两下,四周围着的好几只笔便自动抄写,那边的经书无风自动。   “你这般抄写是在浪费笔墨。”   净离凉飕飕的声音直击醉闲脑海,醉闲有些讪讪的低下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小和尚,足尖一点落了下来,四周飞快舞动的笔墨也在瞬间静止。   “咳,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醉闲眼神四处飘忽就是不看净离。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怎么心虚。   “我若不来便见不到这一幕了。”净离的声音本就冷冽,道也没有多少情绪在里面,对于他来说他只是在说着一件事实,可听在醉闲的耳朵里直接变成了嘲讽。   这只魔头当即就炸了。“你要本尊抄录这些劳什子本尊抄了,至于是用什么手段抄的,呵,你管得着么?东西我给你了,你要爱不要。”   听这口气,“本尊”都跑出来。   净离一愣,瞧了冷笑的魔头好几眼。在醉闲跳起来之前才疑惑的问道:“你在生气?”   醉闲的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差点憋死的时候,净离伸手拍了拍醉闲的头,跟哄孩子似的,“你莫要胡闹了。”   气瞬间没了,醉闲带着满眼的诡异低下头去,对上了一双宛若世间最纯净的黑墨点画上的眸。昏黄的灯光,如豆的灯火映照在那绝对纯净的眸里,影影绰绰间,那双静若止水的眸里似乎演出了一场流水河灯,光华璀璨。   净离用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包容的温润的目光看着醉闲,“佛经静心,我不过只喜欢你在抄录经文之中可以有所得到,心神安宁。”   瞬间那口刚散的气又堵回来了,醉闲打量着矮了他小半个头的和尚,“所以说,你是想渡我?”   “若是你这般理解也可以。”净离回答。   醉闲被气笑了,“你可知我是什么样的身份,我可是魔界三巨头之一,你拿佛界的东西要渡我?小和尚,你是出门的时候脑袋被门夹了吧。我若是被你‘渡’了,那我们魔界还要脸不要了。”   醉闲说到后来倒也不恼了,只是摇头道:“你们心中的信仰,那些佛在我的眼中不过是修炼另一种法门得到长生与地位的人,我魔界以杀戮为道,他们佛界以慈悲渡己渡人为道。”   “吾佛即心。”净离淡淡的道。   在醉闲一瞬怔忪,那一刻面前这个小和尚突然飘渺起来。   他的眼中带着悲悯,他似乎是在看着你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落入他的眼里。那是他看待人世间生灵万物的一种平等,他将每一样东西都放入眼中。可正因为每一个人每一样东西在他的眼里他都平等的对待,所以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东西是不同的。他在看着所有又其实什么都没有放在眼里。   吾佛即心。吾心即佛。那一刻哪里还存在什么小和尚,面前的分明是莲座金身宝相庄严的佛。   可在下一刻,净离又变成了那个虽然淡漠老成但眼中依旧光华璀璨的小和尚,他对着醉闲像是对待着自己的一个好友。   “佛不在西天,佛不在佛堂大殿,佛甚至不是任何一样东西。你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它又一直都在。佛,在我心。我不过是希望你能静下片刻,得到片刻的安静。”他停顿一会儿,然后对着已然呆住的醉闲说道,“醉闲,你可明白?”   魔头盘香眼,“小和尚,你能不能说些我听得懂的话。”   净离张口似是要解释,醉闲一见连忙倒退数步,“别别别,你不用解释了,真的。”   净离:“......”   醉闲对着小和尚略带无奈的眼神,突然一笑,那一种干干净净的笑容,“我该走了,魔界黑鸦传信,我又有的忙了。后会无期吧,小和尚。”   这原来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告别。   黑鸦连夜传讯,魔界又起波澜。对于醉闲漫长的生命来说,一个小小的净离怕是弹指一瞬间都算不上。   他说完这句话并不准备再听那小和尚道一句离别。一闪身便从窗户腾云而上。   净离的耳边只留下那个突然带着绝艳的色彩突然出现又用着浓重的笔墨突然消失的魔头放肆的笑。   “重逢无期,再见之时你怕是没死也要变成老和尚了,到时候你若还有口气要我抄经,我便勉勉强强答应了你吧。”   净离叹了一口气,上前去关上窗户。   这时候的净离也好醉闲也好,都不认为有再见的可能。他们之间不论是性情还是身份都是是天差地远。他们不认为他们还不到十二个时辰的缘分有让他们再聚的必然。他们以为便是当真再见,魔头与小和尚之间也不过是抄经与看抄经的缘分。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纠缠了十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你就说这站够不够粗长吧!~~~   话说这是和尚攻哦,和尚攻和尚攻和尚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大家不要站错cp哦,别看现在的和尚好像有点受,然你看看后面的男友力。咱家魔头就是要被宠着的,于是他受了。嗯,没毛病! 第7章 第七章 错认 第七章 错认   这世上会有两个看似截然不同却在除却那一副皮囊之外,异样熟悉的人么?醉闲盯着不知,不知却好像无所察觉的低垂着眼,他道:“施主,随贫僧来吧,空心柳在榕树下。”   醉闲不回答,只是看着那和尚随手画了个结界将榕树四周包围起来,使凡人看不到他们。然后撩起衣摆,用那双礼佛诵经的手推开榕树下的一块泥土,那一双洁白干净的手染上泥土的颜色,看在醉闲的眼里分外碍眼。   小和尚、和尚、净离、不知......   醉闲忽然想要扒开那一身僧袍看看那和尚的肩头可有一个牙印。他用尽的力气才按捺住扯开那一身僧袍一看究竟的冲动,他告诉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到空心柳,其他事在拿到之后再说不迟。   逝梦说那和尚已经死了,劝他放下忘掉,不过短短数十年的缘分何至于你赔上上万年来找寻。便连那盘燎也在默默地推演了一卦又一卦之后告诉他你找不到,别找了。   可有些事啊,不是知道了错就会去改,知道了不因该就不做。他数万年来上天入地,为的也不过是找一个人。只要是有一点点像的,他都不会放过,那么面前这一个不论是不是他也一样要看看,就看一眼怎么了,反正都是男人,也就看一眼又不会对那和尚做什么。拿到空心柳后他就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倏地想通的魔头拉住那和尚筋骨分明的手腕,丢了块手巾给他,自己则取出冥鸿,也不管着有灵的邪剑会不会哭,小心翼翼的用剑朝不知挖过的地方往下挖。   还好,无人看得见他们。不然远远看着一个贵气俊俏的公子抓着把又长又细的剑臭着张脸像是要将那颗千年老榕树给坎了。   醉闲大约是挖了两尺便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再挖不下,寻思着该是挖到了。手一挥一个精致的雕花长木盒便到了手中。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和尚见东西上来一拂袖,被翻开的泥土立即被变回原样。   醉闲瞧了他一眼,又看着手中约一尺长的木盒,心中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其它的什么,迟疑了一会才伸出手去打开那个盒子。   在手碰到盒盖打开的那一刻,金光四色一朵金色佛莲幻影自中浮现,可在碰到醉闲手指的那一瞬炸裂开来,落下万千细小的金花,如同天上星辰,四散而去。   “这是什么?禁制?”醉闲只看了盒中的东西一眼便小心的放进了袖里乾坤。如同了了一桩大心愿,整个人都瞬间轻松起来,他眉眼弯弯的问道,“怎么一点用都没有自己就散了?”   不知看出了,那魔头是当真的开心,一直顶在头上的乌云也散了,心上也是松了一口气,他心愿得遂,开心就好。不知唇边也勾起温和的弧度,“贫僧说过这本该就是施主的,现在是物归原主。”   哦,物归原主啊。禁制在某种东西一碰就不见,当真不是给他放水?这禁制上的分明就是那和尚的佛力,每个人的修行方法不同法力也各有各的感觉,刚刚的那一道佛莲分明就是不知设下的。   醉闲收敛了笑,然后弯腰一作揖,“多谢。”这一声谢轻轻的便被醉闲说出了口,却犹如泰山般沉重砸在不知的心头。   他连忙扶他起来,可收刚一碰到那黑衣便立即被醉闲反手一握,不知一惊连忙要躲开这神思敏捷,又想一出是一出的魔头。   可醉闲逮住了机会哪里会轻易放手,他道谢是真心,但现在趁人之危,在那和尚不知为何身体虚弱的时候强硬的将人推倒在榕树之下,抬手一把撕开了那和尚的衣襟也是他打定了主意要做的。   醉闲跨坐在不知身上,双手握着不知的衣襟,这番形象活像是登徒子霸王硬上弓。   不知的衣衫右边还好,左边自肩头开始便袒露一片,那看着长身玉立的和尚褪下了衣后全然不似看上去那样清瘦,相反肩膀宽厚身躯结实,男子的线条流畅的自腹部而下,自然是说不上肌肉纠结的,但也是坚硬阳刚。只是胸口一道狰狞的疤痕,宛若要将那胸膛中嘭嘭跳动的心生生破出来。   醉闲看了一眼那光洁的左肩,上面没有任何伤疤。说不上失落,找了怎么多年早就没有了最开始的期望,也自然不会再失望。只是心上空空如也。   他又淡定的扫了一眼狰狞的伤疤,施施然起身退后两步,然后又是一礼施下,笑眯眯的道:“不好意思了禅师,我又认错人了。”   不知按住右边仅剩的衣裳,不见气恼也没有惊惶。他只是淡定从容的起身整理好衣服,然后双手合十略微一礼,“无妨。”除了红透的耳尖,半丝不妥都没有。   醉闲无语。这和尚怎么这样好说话,“和尚,若是刚刚我不突然动手告诉你我想脱你衣服你就自己主动脱了让我看?”   “......”这该让他如何回答?   “算了。”醉闲摆摆手,“是我孟浪,你就当没听到吧。对了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不知点头,略一算算,道:“今夜三更可见出路。”   醉闲一挑眉,“你是怎么算的这么准的?难不成你了解三千镜门交叉轨道?”   不知摇了摇头,似乎是好笑与着魔头的异想天开,“镜门变化多端,贫僧不过能略略感知猜测。”   “......”怪他咯,明明是这和尚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他才忍不住问的好不好。   醉闲身体往树干上一靠滑坐下来,“行吧,到三更还早着呢,我先睡一觉,你到时候叫我。”   他是真的有些累了,是,他不信任不知。但是西天的佛不会趁人之危,他还是知道的。   不知默然看着醉闲说睡就真的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就呼吸均匀的睡熟了。   那魔头醒着的时候锋芒毕露,睡着了的时候倒是安静的很。   不知平静无波宛若深海之水的眼,突然泛起涟漪,一丝丝一点点。他在醉闲的身旁坐下来,白色的僧衣便是拖曳在地的时候也是整洁端整。站如松坐如钟,一丝不苟的和尚,此时带着远别于看待其他生灵的不同,将所有的目光都倾注在魔头的身上。   醉闲似乎是嫌弃树干太硬靠着不舒服,在睡梦中也不由动了动。   不知见了,伸出手去扶着他的脑袋,醉闲的脑袋一偏,不偏不倚砸在了不知的手心,还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手心被当做枕头用?   不知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敛了眉目,任由那魔头枕着。   魔,从来反复无常。   醉闲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的莲花混合着檀香的味道,无端心安。竟真的沉沉的堕入梦中。   他不过是不想再与那和尚有过多的相处交流。可谁想一闭上眼睛便觉得疲惫。   锁魂珠,空心柳,看似得来容易,可又有谁知他们再此之前费了多少心力。如今,两样最重要的东西已经握在了掌心,精神上的疲惫自然汹涌而来。迷迷糊糊的时候,闻着那一股清香,便放弃了挣扎,甘愿睡去。   等醉闲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快三更天了。他愣愣的望着挂在天边的满月,月华倾洒而下,溪水在身后潺潺流过,醉闲不用看就知道那一定是星星点点如洒银。   这样安静而柔和的一个夜。   醉闲转过头,只见不知坐在树干的另一侧边上,脊背挺得笔直,双目闭合,也不晓得是睡着了还是在打坐。   远处忽而传来打更声,“噔噔噔”的三声锣鼓。   一道散发这冰蓝色彩的镜门突然出现在醉闲面前。魔头眼神一凝,忽而发难。   他不管这和尚是真睡还是假打坐,现在都得昏过去。   不知指尖微动扣住了佛珠,却又任由那魔头一掌打晕了自己,飘然而去。   “和尚,我们不是一路人,也走不到一路去。你的人情我承,他日当还。但现在,还是各走各的,一散了之吧。”醉闲头也不回的走入镜门。   黑色的身影被蓝光吞噬,消失无踪。唯留高大的榕树摇曳着满树婆娑。月光穿过层层树叶,斑驳的月光落在僧袍胜雪的佛身上,蓦然寂寥。   醉闲这样做的原因不知隐约明白。于醉闲而言他非净离,是西天的佛。而那魔是不愿与他再有过多牵扯吧。多行一段路多说一句话,他都不肯的。   身陷于黑暗,意识缓缓下沉坠落,唯有鼻尖萦绕的榕木清香久久不散。恍惚间唯有“滴答”雨声由远至近,包围四野......那是一场江南碎雨,迷离如昨。   ......   醉闲飞掠出镜门,一出去便被一阵又腥又咸的海风扑了满脸。醉闲挥了挥袖子,果然人已经落到了东海的沙滩上。东海海面上唯有浪来浪去,再不见半点镜门的痕迹,好像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醉闲摸了摸袖中的装着空心柳的盒子,然后不带任何留恋的转身朝西北方飞去。 第8章 第八章 魔界 第八章 魔界   魔界在茫茫的西北沙漠中。   偌大的魔界并非身处沙漠,而是他们的入界之门在沙漠之中。这便如佛界的入界之门在西天,而非是整个佛界只在小小一西天。   魔界,永远阴沉的天空下贫瘠的土地寸草难生,死气沉沉。满目望去不是火山就是大片平原,而平原中没有房屋纵横阡陌相交,反而在各个小丘旁能找到些许洞口。这都是那些修为不错的魔的洞府。   魔界的生态恶劣,火山不时就发发脾气。大能者自然不惧,但魔界也不是全名皆兵,也还是有些资质不足的修为极差的平民。   于是便有了一进入界门就能看见的三座宫殿。   宫殿四周小房屋依靠这三座宫殿分布,竟也形成了一座大城池的规模。   三座宫殿呈品字形分布。   魔界三巨头之首不死火凤盘燎居中,三巨头之右梦魔逝梦居右,最后魔界左首魅魔醉闲便在左。   而三魔办公的地方便在盘燎的地盘。只是三魔品味奇特,不在空旷威严的大殿而是在后院的一个普通的小房间里。   “盘燎,你再算算。这都几天了那小子怎么还没回来。”逝梦坐在入门右手边的书案上提着笔边刷刷刷奋笔疾书,边头也不抬的说道。   整个魔界敢质疑盘燎的卜算还能随便的说一句“你再算算”也唯有逝梦了。反正,醉闲是从来没这么干过。   正对着门口的盘燎从一尺高的文书中抬起头,看着被公文挡的也只剩下半个头的逝梦,淡淡的回答:“便是他回来了也不会帮你批公文。”   逝梦嘴角一抽,白了盘燎一眼,“你还想着让他来?他批的东西除了字能看,有个什么实质作用,还得我们返工。我是说他待在三千相镜里要是迷路出不来了,那不就丢脸丢大发了。”   盘燎依旧顶着张面瘫脸,道:“你担心。”   逝梦默默的将桌上半尺多高的文书抱起来一半,走到盘燎桌边,在盘燎平静无波的眼神中笑眯眯的将手中的东西堆在一尺高的文书上。   盘燎:“......”   “身为右首,我这么忙还要分出时间来担心,那多累呀。身为老大,您就多担待吧。”逝梦笑,容貌清秀,看起来......非常正直。   “......”盘燎抿了抿唇,道:“你不担心。”   逝梦呵了一声,绕到盘燎书案前,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盘燎面不改色的和他对视。   眼看着两个人越来越近,呼吸都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的时候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我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啊。”   逝梦一把推开盘燎,回头望去。   醉闲抱着胸靠在门框上,唇边扬起一抹戏谑的笑,“继续当我不存在就好了,是不是啊,盘燎?”   盘燎低头,当没听到继续看公文。   逝梦耳尖一红,下一刻又恢复正常。他理了理衣服走到醉闲身边给了他一肘子。   “啧,我这可是为义献身。”   醉闲掀了掀眼皮看着不要脸的某梦魔,“为义献身?不是为美色所勾引?哦,祸水。”   盘燎拿起上号的紫毫蘸好墨后,一副办正事的语气道:“锁魂珠和空心柳残枝到手了?”   “不然我是回来看你们闪我眼睛的么?”醉闲在袖子里掏出锁魂珠和空心柳交给逝梦,问道,“怎么样,可以开始了么?”   逝梦接过来依次看了看,立时正经,“别着急,梅心的魂魄你虽然收集的及时,但她到底有一半的魔族血脉。先将她的魂魄放到锁魂珠里养着,也就十年差不多了。这蛰反阵也要个十几年才能布好。在此之前,你还有事儿要......”   “公文不会。”醉闲立刻打断逝梦的话。人就在门口的他一脚了掠了出去,完全不给逝梦捉住他的机会,“我还有事,你们先忙着!”   跑得比他家月狼还快!   逝梦木着张脸对盘燎道:“我说了要他写折子了么?”   盘燎放下笔,认真的回答:“没有。”   逝梦冷冷的“呵”了一声,“我觉得那些小兵崽子练三年还是太弱了,不然就让大元帅亲自练上个十年吧。到时候一定所向披靡。”   盘燎默默的拿过另一边改好的折子,从最底下掏出一本翻开,将三改成了十。   当然,这些已经躺在自家大殿的王座上醉闲并不知道。   左首殿中并没有几只魔奴,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它的主人少有归来的时候。魔奴被打发了一个又一个之后,就只剩下几个打扫,而照顾难得回来住两天的左首大人的任务就落到了芊罗的身上。   身为左首殿的大总管虽然手下只有不到十个的魔奴,但是她身兼左首副将魔族将军还是能够在醉闲回来的时候及时带上几个魔女送上最新鲜的血液。   高高的穹顶,黑瓦红木墙,高飞的檐角,如同黑夜中的蝙蝠,森冷着眼,展翅欲飞。左首殿很大,也很恢弘。两人合抱才能完全抱住的黑底红火大圆柱便有十根,魔界盛产的软玉铺就的地面能够容纳下约五百数的魔。   然而事实上,来往这座大殿的魔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这座大殿除了一进门就能看见的软玉台阶上的白杨木雕就的王座外再无任何装饰。   芊罗捧着端盘带着两个女魔奴跨国门槛一路目不斜视的走到台阶之下单膝跪下行礼,道:“君帅。”   两个魔奴也俯身跪下,口称:“君上。”   醉闲歪歪斜斜的靠在约四尺长的王座上,说是坐还不如说半瘫更合适。   他翘着脚,单手搭在扶手上,在将脸靠在手肘上,一副意慵心懒的模样。   他勾勾手,一身黑色罗裙全无任何矫饰的女魔将便站起了吩咐身后的两个女魔奴下去。自己则端着一盏新鲜的血液上了十二级台阶,俯身将血送到醉闲面前。   红梅纹样的白瓷茶盏,醉闲接过来一口闷了。芊罗伸手将喝干净了的茶盏结果后,道:“君帅,买来的血奴男子满二十,女子满十四的皆已经放归人界。前两日属下擅自做主又买了五十凡人,已满十岁。”   醉闲应了一声:“这事本就都是你在处理,只要不违背我定下的四条规矩,你全权处理吧。”说着他又笑了一下,“身为魔将却在这我这儿当管家,你也不嫌烦。”   芊罗再一次跪下醉闲面前,“君帅为芊罗之主,是魔界左首。”   醉闲一双艳丽的红眸完全睁开,却不带任何妖娆之色,而是一种威严,上位者的威严,魔族君帅的威严,魔界左首的威严。   他撑起身体,坐直了后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嫌烦,不要拿那些身份压我头上,还挺重的知道不。你先起来,还有一件事交给你办。”   芊罗起身低头,“君帅请吩咐。”   你说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冻成这样,规矩的要命。   醉闲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你只需要吩咐低下的魔散发一个消息。”   刚坐正了片刻的魔头又歪了身子,手撑在扶手上支着下巴,暗红的眸没有焦点随意的放在门边,散漫的声音淡淡道:“就说魔头肆意妄为醉闲闯入天宫夺走至宝锁魂珠,毕司真君豁命追赶欲夺回,奈何魔头张狂打伤真君与一干天兵,真君伤重,再追不得。你且记得魔头么越是嚣张狂妄越好,真君就要越拼命越好。当然,这是醉闲魔头随性之举,只他一个。明白么?”   芊罗蹙了蹙眉,“君帅为何要帮天界的神仙?您这么做,是在将天帝的怒火引到您的身上,而使毕司脱罪。”   “本尊,帮他了么?”醉闲笑了一声,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缕暗芒,道,“不想欠人情而已。也无关于魔界。你去就是。”   “可......”芊罗迟疑道,“这样会使天界越发将您看做眼中钉肉中刺,也于您在其它五界中的名声不利。只怕更添仇敌。”   醉闲“噗”的笑眯了一双微挑的眼,周身煞气涌动又霎时平息,“芊罗,你家君帅什么时候有名声这样的东西,还是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怕仇家太多,被惦记?”   他收敛了笑,微扬了下巴,淡淡道:“没有。你下去办吧。”   芊罗抿唇,欠身后退:“是。”   ......   醉闲之于净离是二十年岁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好像用尽了世间所有艳丽的颜色在白纸般的人生上画下波澜起伏。   细雨如丝,绵绵不尽。风吹雨斜,纷乱如烟。   不知深陷于无尽的黑暗中,一直的落下去落下去......   眼前蓦然出现一缕光,一眨眼的时间,便见远望远山如黛,烟雾缭绕好似仙境。而眼前是粉墙黛瓦溪水蜿蜒。   淅淅沥沥的雨连绵不绝随风飘洒,打湿了青石板的小路,打落了纷飞的柳絮,打乱了一溪春水潺潺,打下了碧绿树叶两片。   不知如同一下成了两个人。一个是持着二十四骨素白油伞的净离,一个是站在云端低眸垂望的不知。   雨并不多大,只是风吹雨斜沾人衣。   净离沿着岸边的青石板路向前走的脚步忽而一顿。风雨之中,私下无人声,唯有杨柳依依,榕树挺拔。而在那颗百年榕树之下,一黑衣红绣纹的男子正靠着树干,仰望树梢落雨不绝。   雨穿过还不甚茂密的树叶打湿了艳丽的脸庞,消了尖锐的棱角。他却恍若无知无觉,只怔怔的仰头盯着一个方向看,无端落寞悲凉。   山水本无知,蝶燕亦无情。一滴落雨打进了暗红的眸中,顺着眼角划过脸颊自尖俏的下颚溅碎在地。   那是......醉闲。   那个色彩浓烈的魔突然暗淡了颜色,带着无边的落寞与萧索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不是在数十年之后,小和尚也没有成为老和尚,只是魔头突然脆弱。   又是一阵风雨侵袭而来,树枝纷纷摇曳,雨珠咕噜噜滚下了树梢,醉闲闭上了眼,等待一场冰凉。   下一刻,碰触脸颊的却是一块柔软的手巾,带着暖和的温度,拭干了冰冷的雨水。   “啪嗒嗒......”是雨溅在油纸伞上的清脆。   醉闲眼睫一颤。淅沥的雨声里,如碎玉交响的悦耳嗓音在耳畔响起:“怎的被风雨困住了脚步?”   醉闲愣愣的抬起头,暗红色的眸中倒映出一双温润的眼,带着细碎的光。他和缓了冷清的容色,低声道:“数年不见,别来无恙。”   醉闲望了半晌,才不确定的开口:“......小......和尚?”   净离略一颔首。   醉闲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当初还差他小半个头的小和尚,现在已经超了半个脑袋。   一人一魔靠的极近,净离的伞举在醉闲的头顶,自己则挡在迎风的方向。人的温度透过空气隐约为魔所感知。醉闲眨了眨眼,越过净离的肩头看到风渐狂雨如注。他收回目光,无风无雨,小小一天地。一里一外,像是被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那一刻,他胸口中有什么东西突的一动,他却不明白那是何种情绪。只是那和尚将汗巾放进他的手里,说:“不妨先回寺中避避风雨。”时,他竟信他,接受了这一份善意。   不知望着两道身影步入雨中,在如眼江南渐行渐远,缓缓消失。他的神识立时清醒。再睁开眼,是榕树繁茂,亭亭如盖。已经是月落日将生,天将破晓时了。   他静默许久,指尖微动才发现手边多了一块令牌。不知拿起来打量了一眼,是一块暗红色令牌,一面火焰花纹,一面刻了一个“左”字。这是魔界令牌,魔界左巨头的私令。   收敛了笑容的和尚面容出尘而冷清,微淡的眸色微凉,他好似注视着所有,又好像什么都入不得他的眼。   风拂过脸颊,带起夜的萧索。佛的眼中忽然倒映入了暗红的令牌,比之那魔的眼睛略暗了。不知的手蓦然一紧,本就白皙的手骨节的部分愈发白的不像话。但在下一刻他便松开了。有些事情你越是用力越是抓不住,越是想要记起越是记不得。譬如醉闲,譬如,他。   不知低首不晓得在思索些什么,周身气质缥缈,好似已经不是这个时间这个尘世中的生灵。半盏茶后他将令牌收入怀中。   他站起身,往西行约一盏茶的时间,一道镜门突然出现,他毫无犹豫的踏了进去。   他想他要去寻回那段消磨在这幻境中的过往。不晓得的时候他可以不在乎,只是一旦再见了他一眼,又怎么能不在乎。   那魔头,怕是不晓得,他那一瞬的心疼便成了他一世的魔障。不沾染尘埃的和尚在重遇他的那一刻起就又深陷在了红尘滚滚。   ......   待芊罗离开后,醉闲也站起身。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   今日十六是赏月的好时候。   魔族不论是太阳还是月亮,经过那层层叠叠乌云后都是一团光,无色可赏。   醉闲提了两坛酒往魔界外的绿洲走。   离魔界最近的一个绿洲是个半圆形,中间是清澈的冰山融水,四周种植了一圈的白杨,白杨边上不少根大叶小的灌木拥在一起,成为沙漠中难得的点缀。   醉闲在水边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来,不时的抿上一口酒。   大漠的月总是又大又亮,照在湖面上,别具情韵。   逝梦来时看到的便是一个单膝翘起,将手搭在膝盖上,两根手指捏着瓶口,以一优雅的姿态发呆的魅魔。   逝梦在醉闲身边坐下,刚拿过另一坛揭开封泥,喝了一口,便听身边的那只魅魔喃喃了一句“我不是个称职的兄长。”   逝梦仰头将酒倒入口中,上好的葡萄烧酒,不错。   至于醉闲的话他最好当没听到,他这种魔就是典型的死要面子,而身为他的前辈他不介意给他个面子。   醉闲不是个好兄长?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就说咱家魔头帅不帅,霸气不霸气!还有各种回忆杀【捂脸】 第9章 第九章 练兵 第九章 练兵   “得了吧。锁魂珠我已经养着了,蛰反阵也在准备。你呢,就好好办你的事儿去。”逝梦交叠着两条修长的腿,姿态放松。   醉闲回头瞥了他一眼,“我的事?我有什么事,折子不干。”   “谁要你给我增加工作量,我是说......”   “哦,对了。差点忘了。在三千相镜里的时候遇见了个西天的和尚。你看看给我下套了没有。”醉闲果断的当做没有听到,放下酒坛子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成功的打断了逝梦的话。“我主武,盘燎主文,你这个神医可别让我废了,不然谁帮你打架。赶紧给看看。”   逝梦:“......”会打架好了不起哦!平时肚子捅穿了那么多次怎么就没见你那么主动的找他来看病!要找借口也用点心啊!   心里虽不忿,但医术高明的梦魔大人还是一把拉过醉闲的手,仔细的检查了起来。片刻后眉头渐渐蹙紧。   醉闲看他的表情,一挑眉,“他真给我下套了?”   “不知道。”逝梦扔开醉闲的手,拿起酒坛喝了一口,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天喝的血少了?”   醉闲揉了揉自己手腕,“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嗜血咒安分了不少,似乎是有什么力量在压制这它。减小了它对你的影响,也压制了它对生命力的汲取。这是好事。当然也有可能是给你下点什么禁制的障眼法。依照西天那帮佛的智商可能性不高。这事你怎么不早点说?”问完后逝梦一下子想起来,哦,忘了,他当时一心肯定只想着赶紧跑。   醉闲抿了抿唇,指尖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压制嗜血咒?那和尚为什么费力气帮他?似乎除了第一次见面打了一架,后面的时间他总是在帮他。欠了他,因果么?   逝梦拍了拍醉闲的肩膀,“想什么呢?出神了。”   醉闲摇了摇头,抬眼笑,“想你今天晚上这么闲,肯定是盘燎又不行了呗。”   逝梦:“......”那个性冷淡!   梦魔“呵”了一声,“没办法,他嫁给我时间久了,今天又批了那么多的折子。我不想他太辛苦就让他先休息去了。哦,对了,你回来了去看过你家那只月狼了没?听说撒欢了一天了,正好你骑着它去军营。”   “去军营做什么?”醉闲提起酒坛子灌了满满的一大口,酒香四溢。   逝梦笑眯眯道:“啧,我没告诉你么?”   醉闲心里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问:“你准备告诉我什么?”   “训练新兵,时间十年。”梦魔幸灾乐祸的吐出十年两个字。   “噗咳咳咳咳”一口酒呛进喉咙里的魅魔。   “哎哎,别太激动。兴奋伤身呐,君帅。”扳回一城的右首大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乐悠悠的抿了口酒。   左首咳嗽完了挣扎道:“小兵崽子还用得着我练,那芊罗他们干什么。身为君帅去抢属下的活,像什么样。这不是丢我们三巨头的脸么。我看......”   “三巨头的印子已经按上了,折子呢,也公布了。俟浮表示乐意之至,非常欢迎。”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还敲了印!”醉闲“噌”的站了起来,“诶,我说,逝梦你明晓得要还要走两趟鬼界,将我锁在魔界是什么意思。”   逝梦一默,收敛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抬头与醉闲的目光相接。   “你的私印与帅印我自然没有,可左首印你用不上交于我处理不是么?至于锁住你,那就更好笑了,你想走谁拦得住你。同样,你不想走,谁又能拉你出来。但是,醉闲,在生死薄上没有那个凡人的名字,那副骨头也还在你后院里埋着。你给他打下了印记,可十万多年你找到了没?”   醉闲沉默不语。   逝梦缓了语气,偏头看向湖中心的月影,“盘燎新算了一卦,六界怕又有动荡。你是魔界左巨头,我不指望你十年不踏出魔界一步,但也希望你能尽心增强新兵的实力。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还有......该放下,就放下吧。”   醉闲立了半晌,突然笑了一声,拍了拍衣摆,“行行行,不就是练新兵崽子么,我去。你继续忙着将自己男人骗上床吧,我去找狗了。”   说完溜溜达达走了。   逝梦望了他的背影一眼,也站起身认命的收拾酒坛。这么多年还是只会粉饰太平这一招,除了画地为牢困住自己,醉闲你这么多年还学会了什么?等一个回不来的凡人么?梅心还有魂可寻有法可救。可那个凡人你连微末的希望都没有,还找什么呢?   天亮时分。   醉闲御风飞过自家的墙头,落在西偏殿门前。脚才刚刚落到地上,就有一道白影“唰”的从偏殿冲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冲的太快,一下没有计算好门槛的高度,只见白影在门槛处猛的一顿......   醉闲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号称月狼之王的坐骑被门槛一绊,“咕噜噜”的滚到了跟前。   约半尺长圆滚滚的......狼,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圆滚滚的脑袋,圆滚滚的身体,短又肉呼呼的四肢,除了洁白的一尘不染的毛这那里有一族之王脉的样子!   醉闲低下头,再一次反思当时为什么就把这东西给挑过来了。   月狼可不管主人此时的复杂心情。只管着抱住好不容易回来的主人的脚,仰着张元宵脸欢快的摇着尾巴撒娇。黑葡萄似的眼珠湿漉漉的盯着醉闲看,伸出长长的舌头一副好想舔又不敢的怂样。   怎么看怎么蠢。   醉闲糟心的看了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   “得了,别傻了。”醉闲动了动脚,示意月狼下去,“赶紧的,我们去新兵训练营。”   月狼“呜呜”了两声,纵身一跃就在半空中变换了形态,身形瞬间变成约一丈大,一甩脑袋,风吹起长长的毛,端的是威风凛凛,完全看不出刚才的蠢样。   醉闲满意的点点头,也纵身一跃站上了月狼的后背。他堪堪站稳,就见月狼一扭头,对着他傻兮兮的一弯嘴角,吐着舌头“呜呜”叫唤。似乎是求摸头表扬。   醉闲:“......”   左首糟心的闭上了眼,不轻不重的跺了一脚狼背。   “半刻钟,快点。”   月狼又叫唤了一声,不大满意的扭过头去,蹄子一动,便如一道利剑划空而去。   醉闲负手而立,垂眸看了一眼脚下河山。大地广袤无垠,一眼望去远在天际。   新兵的训练营在魔界的南面,是魔界难得的一个盆地。四面环山,当然,环的的全是火山。   魔界生态恶劣,新兵的必修课之一就是和火山斗和岩浆斗还有和所有人斗。所以魔界的兵一向是最好战骁勇同样也是阵型最乱的。因为个个都是硬茬子,谁都不乐意和谁挨得近,所以像人界那种一块块方豆腐似的兵列队伍想在魔界排成行是完全行不通的。   强者为尊,弱肉强食一向是魔族的准则。当然自从三巨头上位之后便多加了一条限制,就是这样的规则只适用于军中。也就是说魔族的平民是不必如此的。   不一会儿醉闲就看见了训练地。训练地是一个正圆形,四周是火山,火山边就是新兵们的住处。而将领的住处就在最高的那一座火山的山脚。   训练场地也是一个正圆形,是在平地中间挖出的一个巨大的坑,约一丈半高。最高的火山的正对面大坑的边沿搭了一个两丈高的台子。那是训练官休息发号施令还有观察一群新兵的地方。   魔将俟浮与芊罗一样直属于醉闲。只是芊罗多是管已经成熟的老兵,而俟浮的任务以训练兴兵为主。   此时他正站在高台上看着台下的大混战。   万名新兵已经训练了近一个月,孰优孰劣已开始渐渐分明。一大早,俟浮便让他们全部下场,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打,唯一的要求就是不闹出魔命。也就是你可以用尽所有方法不计手段将身边的人打倒。最后还站着的魔为胜。   醉闲刚到火山边上,俟浮便似有所感,抬头望来。   醉闲一笑,准备下去的脚步一顿。他打量了一眼地上小蚂蚁大小新兵崽子,又朝身边的火山望了望后,停下不动了。   俟浮疑惑,正准备俯身行礼。突然耳尖一动,动作也是一顿。   火山口的气体冒出速度变快了。   俟浮一挥手就要让那些小崽们先撤,现在岩浆这种东西还是这些小崽子能碰的。   只是俟浮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只听微微震动声已经响起。俟浮倒不是很担心,毕竟左首大人就在火山边上,怎么说都不会把火烧到小崽子们的身上的。   “全部停下,撤开!”俟浮一声令下。许多新兵都愣了一下,还有几个趁机一下撂倒了对手。被撂倒的几个不乐意了又要打起来。   眼看场面就要混乱起来,俟浮脸一黑,抬头就见醉闲似笑非笑的表情,觉得在上司面前丢脸了。小崽们还敢不听话!......不对,你见过听话的魔崽子么?   俟浮尴尬的要发火,赶紧要让守在一边的正式魔兵将这些崽子拉下去。   就在此时,暗红的岩浆在滚滚的黑烟的裹挟里喷涌而出,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向四周层层的压去。烧的通红的岩石被推到高空又疾驰落下,在烟幕的空中留下千万条火红的划痕。魔界的火山可没有人间那么好的脾气还慢慢的往外溢岩浆,它们都是直接往外喷的。   这下可把小崽子们吓到了。他们来这里一个月,说是不畏岩浆火烧,可一个月来没一个魔看见火山爆发的。慢慢的刚开始来的警惕心就全下去,谁想到就看到了这一幕呢。   眼看着岩浆就要掉下来了,小崽子们赶紧就跑,你推着我的背,我踩着你的脚,还有些没来得及爬起来的,被人踩着就过去了,乱哄哄一片。俟浮来气,镇定的让一队老兵下去将小崽子们拉上来。好让他将岩浆扔进坑里。   醉闲可不想让他怎么干。   他跳下月狼的背,身影急速下坠中,手臂一伸五指成爪,一拉一收间漫天飞洒的滚滚岩浆瞬间收拢,长长的一条定在半空如同一条暗红的巨龙。   所有魔的都愣了一下,小崽子停下来脚,呆呆的回头看着。   醉闲撇了一眼下头,手突然一挥,火龙瞬间活了似的直挺挺的就朝圆坑出倒了下来。说倒也不形象,该是说从火山口游了出来。熔浆像是凝固成了它身体的一部分,熔浆不枯竭它就会一直伸长。   醉闲在半空中翻了个身,月狼立马会意,一抬脚冲了过来,让醉闲站在他的后背上,稳稳的落了地。   俟浮和身边的士兵赶紧俯身行礼,一声整整齐齐的“君帅!”吼的醉闲耳朵嗡的一响。   他从月狼身上跳下来,掏了掏耳朵。   摆了摆手让他们起来。   新兵本来还好奇的看着慢悠悠成一条直线游到坑里的岩浆。这会儿子被行礼声惊到,全都沿着头往高台那边瞧。   醉闲低低笑了两声,拍了拍还是原型的月狼的脑袋,高声道:“小崽子们,你们接下来十年的日子本尊接手了,第一项任务就是走完这条岩浆路。不计方法不计手段,只要从那一头走到这一头。最快的第一随后第二,以此类推。而在你们名次之前的魔便可以在未来的时间中使唤你拿走你的所有物,直到你打败他为止!”   此话一出,立刻就有翼魔挥着翅膀掠上了岩浆,其他的也不管开始没开始不甘落后的冲了进去。争强好胜是魔的天性啊。   魔族最引以为豪便是恢复力,生命力极强。落尽岩浆里也不怕烧死,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些修为,纵然落入岩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一些修为高些的就仗着自己的修为踩在岩浆上飞快的跑着。而肉体实力相对较弱的魅魔就落入了劣势。但不一会也找到了自己的优势。   翼魔靠天生的翅膀,力魔靠身体的强横,梦魔靠幻术控制其他魔而魅魔便靠己身媚术。   俟浮在醉闲身边低声道:“君帅这样......”   他的担忧还没有说出来就见一只梦魔灵力耗尽,被那个控制的力魔一巴掌拍进了岩浆里。这一开始就连续开始有其他魔都接二连三的掉了下去,在岩浆里泡澡了。其他魔却好似没有看见,踩着掉下去的魔的身体就跑了过去。   月狼甩了甩头,一阵风样的跑了下去。俟浮眼前一花,再定睛月狼已经一体多化,四处将那些泡岩浆里烫的各种惨叫的小崽子叼出来,扔一边。   这也是他们魔族的小崽子才能这么练呐。不过也不知道这一场下来有多少个要生心理阴影。   “行了,你看着吧,等他们都结束了将名次排名还有他们各自的身份资料都给本尊看看。一宿没睡,借个空房用用。”   “君帅......”俟浮还来不及回答,醉闲已经懒洋洋的一挥衣袖往住处去了。   “君帅,已经特意将您的房间整理好了,您不用睡空客房啊。”俟浮将剩下的话说完,早看不见醉闲的影子了。 第10章 第十章 天地劫至,一举三得 第十章 天地劫至,一举三得   便连逝梦都没有料到醉闲真的除了几次外出之外其他的时间都在安安稳稳的训新兵。虽然大多时候他都只是出了主意,然后就跑到哪里睡觉喝酒了,但已经是非常非常难得了!   右首殿的后院中,逝梦只穿了件里衣站在走廊中,回头问:“诶,蛰反阵还有半个月就能成了吧。”   盘燎穿的整整齐齐拿着件披风从房间里走出来,边给逝梦披上边应了一声:“嗯。”   “那这件事能成功么?”逝梦转过身好让盘燎给他系带子。   盘燎回答:“吉。”   “哦,看来是可以成了。”逝梦点了点头,盘燎的卜算他绝对的信任。   盘燎给他系好带子后将人带进怀里,逝梦笑了笑。   忽然,震动自北方而来,好几道红光黑灰直冲云霄,三巨头宫殿的周边也微微震动起来。   盘燎一蹙眉,放开逝梦飞身而上,祭出火灵珠将爆发的火山岩浆全数化除。地面的震动也不过半盏茶便渐渐消失。   逝梦扶着廊柱,拧着眉头道:“最近地动和火山爆发都频繁了许多。我们的水源,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越来越浅了。”   盘燎落在他身边站定,收回了火灵珠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三枚颜色古朴的铜钱。他测卦的方式与他人不同。   他将三枚铜钱浮在面前依次排列整齐。用右手捻起靠近左手边的那一枚,修长的食指灵活的一弹。   “叮”铜钱向上翻转间盘燎又立即拿起第二枚,用比第一枚更大的力气弹上去,恰好第一枚落下来与第二枚交击,又是一声清脆的鸣响。接下来是第三枚,依旧是弹上半空。   “叮”“叮”两声不连贯的声音是第三枚铜钱与第二枚交击之后第二枚又碰上了第一枚。等第三枚已经到了第一枚第一次停住的地方时,三枚铜钱都倏然顿住然后一起落了下来。   如果你仔细观看你会发现,三枚铜钱每一次上升或停住的距离间隔都是一样。   逝梦在一边看着大气都不敢出。   盘燎伸出手去,三枚铜钱刚好以一种玄奥的排列方式落在盘燎的手心。可就在碰到手心的那一瞬,猛然炸开,成了飞灰。   盘燎与逝梦俱是一惊。   “这是......”逝梦凑过头去看。   盘燎盯着掌心的粉末,双眉紧蹙,许久后才将手中的粉末擦拭干净。   他道:“大劫将至,天机,不可查。”   逝梦猛的抬头看他,眸中深深的全是震惊与荒谬。   所谓大劫并不是什么固定的劫数,而是指数十万年前的那一场六界劫数。据记载那场大劫差点使六界崩毁,还是最后无根莲以圣人之力至宝之身以命强扛灾劫。   而盘燎说,大劫将至。   什么样的劫,什么样的灾,最后又该如何度过?   逝梦不知道。但他相信盘燎,也立刻冷静下来,“赶紧把醉闲找回来,我们商量一下吧。”   盘燎点了一下头,而后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不用我再算?许是我算错了。”   逝梦好笑的仰头亲了亲他的唇角,“这样的大事,你又是个谨慎的人,不说不确定的话。既然你确定了,我当然要信了。”   盘燎低眸看下,抿了抿唇,沉沉的应了一声。   这下逝梦不乐意了,又正对着盘燎的嘴唇狠狠咬了一口,“这个时候你不该给点回应!不觉得很感动很幸福,很......反正,你刚刚在床上的热情呢!”   盘燎一嘴血:“......”   逝梦憋气,甩袖就走。   盘燎连忙将人捞回来,扣在怀里。   逝梦一惊,后背贴着盘燎温热的胸膛,想着自家这男魔可算是开了窍了不成。   然而,盘燎凑近逝梦的耳朵,低沉悦耳的声音道:“你的衣裳没有穿好。”   逝梦:“......”   ......   一大早就被叫回来的醉闲大剌剌的坐在自己办公的桌案上,嘴里叼着快糕点。   看见逝梦与盘燎一前一后的走进了,招呼还没打呢,就先笑趴下了。   结果糕点一口噎住,他边灌茶还边指着盘燎笑。   盘燎八风不动,面不改色的坐到了自己的桌案后面。逝梦冷哼了一声,也坐到了醉闲的桌子上。   “堂堂魔族左巨头,却被一块小小的糕点噎死,这笑话可就大了。”   醉闲好容易将吃的吞了下去,他拍拍脸色不大好的梦魔的肩,靠过去笑道:“那丢的也不是我一只魔的脸,是不是?”   说着他又凑近了一点,笑眯眯的道:“我说,他又怎么惹你了。瞧那张好看的嘴皮被你咬得,全是牙印子。”   逝梦回嘴:“也不比我们左首大人,咬得人家一脖子的牙印生生世世都消不掉。”   醉闲一挑眉,瞧着他。逝梦笑眯眯的回望过去。   这两个魔在山雨欲来性命相关的时刻都还能谈笑风生,也是厉害。   盘燎见差不多,在自己的唇上抹了一把,伤痕就消失的差不多了。   他两指并拢轻轻的敲了敲桌面,成功的两另外两只魔的视线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先说正事吧。”他道。   醉闲勾唇一笑,摊手表示你们说我听着。黑鸦传信是他只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等着这二位解释具体了。   逝梦哼了一声,也算是揭过了刚才的话题,他先是见昨夜盘燎的卜算和铜钱突然破碎的事情说了一遍。   醉闲半阖着眼,单脚敲到桌子上,手肘搭着自己的膝盖。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劫这种事实在太久远,那时候连盘燎都还没有出生,现在整个魔界也没有经过那段时期的老魔了。我和他商量着,其他地方的事情我们管不着,魔界最主要的就是水源,地动还有火山。”逝梦道。   “所以我们需要灵珠咯?”醉闲掀了掀眼皮,问。   “水灵珠,土灵珠还有木灵珠,我们都要。”逝梦回答。   盘燎开口:“水灵珠在妖皇手里,木灵珠不知所踪,还有土灵珠在西天。都不是好相与的。”   醉闲低笑了一声,“灵珠这样的宝物谁不是当命一样的护着。”   逝梦沏了杯茶,抿了一口,道:“蛰反阵还有半月就成了。它建在西边,靠近西天。以梅心的实力,要塑造她的血肉养好她的魂魄,至少要一万凡人,还有醉闲你的一滴精血。到时候,我会在一边压阵,主出灵力维持,而你做阵眼以锁魂珠吸食血肉就可以了。做成这件事很容易,麻烦的是事后。最适合梅心塑魂的位置却也是最容易引来西天那些秃驴的地方。六界的约定我们不好直接大摇大摆的违反......”   “一举三得。”醉闲挥了挥手,适宜逝梦先停下,然后跳下了桌子。   “嗯?”逝梦疑惑的看向醉闲。盘燎手指一扣桌面,似乎也想到醉闲话中意思。   醉闲背着双手,踱步到了门口。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似乎马上就会压下来。火山灰弥漫在空气中,一眼望去远一些的事物都像罩了一层灰色的纱,难以看清原貌。空气中愈发浓郁的硫磺的味道,刺激着鼻尖。一阵风来都带着干燥与粗粝,大一点的风就能刮得皮肤生疼。   他举起一根手指,漫不经心的开口,“蛰反阵的灵力,主要由我出,逝梦辅助就够了。”   逝梦立刻反对,“蛰反阵需要的灵力庞大,主阵至少需要一名准圣。你在能,抽去三分之二的灵力也是跑不了的。到时候若是西天的和尚来了你怎么应付!”   醉闲仰起脸笑了,“如果我打跑了那些和尚,那哪里来的三得呢?”   逝梦眉峰一蹙,“什么意思?”   “第一,若不以我主阵,那么灵力何来?咱们魔界一共也就外面三个准圣,这不明摆着还有你们帮忙么。现在,我们不便与佛界正面冲突,如果带上你们那就等同于是整个魔界的干系。而我不同,我向来独来独往,虽说是魔界三巨头之一,可六界都晓得我是任性的主。这样才不会不会牵扯到魔界。   第二,以我主阵,那最后灵力不足,被那些秃驴拉去佛界‘做客’那也是正常。西天守卫森严不说,门还难找,他们带我进去,比我们自己冲进去要容易的多。那就是第二得了,那些和尚老实,也一定不想与我们开战,所以一定不会想害我性命。而我则能借机寻找土灵珠。最后,哼......”醉闲冷笑一声。   “我记得那些老不死的又接着最近魔界不安定而不安分了吧。我从佛界逃出来需要一定时间,他们也一定会得到消息。他们绝对不会放任我安全回来,而我们不是正好引蛇出洞,将这些隐患再清扫一次。大劫将至,你们也不希望暗芒在背,一面要应对大劫一面还要将心神分到他们身上吧。”   醉闲端着懒散的模样,淡淡的说道。   “可行。”“不行。”盘燎与逝梦同时开口。   盘燎开口还未来得及劝逝梦,逝梦就已经一个眼神瞪了过去。   右首跳下了桌子,走到左首身边,拧着秀气的眉头,道:“在这三得的前提都是你可以活着回来。土灵珠也好,那帮老不死的余孽也好,都没有一个魔族君帅值钱。你要死把自己玩儿死了,收拾烂摊子的可是我们。这可是亏本的买卖。不能干。”   醉闲侧头瞥他一眼,依旧是那懒散的模样,“利益越高风险越大。右首大人,当初您要不赌,今天魔界的老大可就不是上面那只火鸟了。同理,我要是当初没选你们,今天可不晓得是什么模样呢。”   魅魔低低的笑起来,暗红的眸中闪着细碎的光,沙沙绵绵的声音如同蛊惑的低语,“放心吧,我惜命,命呢也够硬。再说那些杂碎能对我怎么样呢。顶多是跑出西天的时候一不小心或许会引出些追兵来。你们难不成还真准备放我不管呐。暗中也可以动些手脚嘛。先将那些臭水沟里的虫子一网打尽吧。”   看着逝梦依旧不太赞同,冻着张斯文俊秀的脸的模样,醉闲叹了口气,打趣道:“我就说嘛,正因如此,你是右首,你男魔才是老大了。你在上头压不了他,在下头勾不住他呀。”   一说这个逝梦立刻炸了,“总比比这个万年老处男好多了。身为魅魔竟然到现在还是个雏,说出去都丢魅魔的脸。”   醉闲嘴角一抽,显然也是被戳到了痛楚。他反驳:“本尊那是洁身自好。”   逝梦眯眼一笑,“魅魔本淫,我看......”   还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的魔族老大默默的用手捂住了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突然变成这样。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当做没听到。   ......   半月后。   西边的一个城池中,醉闲掠至半空,五指张开双手缓缓祭起锁魂珠。一个半透明的鲜红屏障也随着他的动作破土而出。如同一只巨兽,长大了嘴巴,露出狰狞泛着血腥气的獠牙,将无知无觉的人们无声的包拢其中。只待时机一道,就将口中的食物血肉嚼烂吞吃入腹。   醉闲垂眼望着结界缓缓上升合拢,暗红的眸平静的近乎冷酷。   三千相镜中,不知再一次踏出镜门。他在三千相镜中找寻十年,却如同上天冥冥注定,他每每总是与醉闲相识的岁月错过。不是早了到他刚入人世之时,就是晚了,至他回归西天之刻。   他隐隐感知,三千相镜虽没有修得灵智,但镜门出入之间总是与他计算有所偏差。偶然的近乎刻意。目的就是不让他探得真相。   可,它如此作为,是有何种原由?   不知略带疲惫的睁开眼,入目是雨水潇潇,远山如黛。   不知抬头望,正是一排高高香樟树,仔细听还有隐约的古钟声。   又是河海寺的一场江南雨。只是不晓得是哪一年。   香樟树边的石子路直通僧侣们的禅房,净离的房间便在一排排僧房的最后头的一角。不知给自己加了一道隐身咒边抬脚往那边走,人还没有走到,边听见风中传来的一个模糊的声音。   那个声音沙沙绵绵,如溪水滑过沙地。   “诶,小和尚等等,这点小伤我自己来,你忙你的事去。”   不知倏然定在原地,如同一块雕石,竟再难前进一步。不见是千万渴求,要见到了,却又是这般举步难前。当真是,魔障!   作者有话要说:   818辣只万年老处男。   不怕死的介只:“话说身为魅魔,您却一直是只雏,您对此有何感想?”   醉闲:“呵呵,某个男人不行怪我啰?”   不行的男人:“......阿弥陀佛,佛门八戒,戒杀生,戒偷盗,戒淫,戒妄语,戒饮酒,戒着香华,戒坐卧高广大床,戒......”   醉闲:“zzzzzzz”   介只:“......所以说,这是不是就是左首大人勾不上和尚的原因咧?”   不知打横抱起自家魔头,“施主,佛曰‘不可说’。”   介只:“????大大你在说啥?”   ————————求收藏求评论的小尾巴———————— 第11章 第十一章 蛰反 第十一章 蛰反   隅中时刻,正是大街上最为热闹的时辰。孩子嬉笑吵闹,大人谈天说笑。天空一碧如洗,暖融融的太阳斜照下来为时间披上了柔和的温度,一整座城池都是说不出的生机勃勃。   醉闲低垂着眉眼,看着热闹繁华的人世间,在结界合拢的一瞬间毫不犹豫的伸出右手食指。一滴浓稠的鲜血自指尖沁出,带着精纯的灵气冲入锁魂珠内。   像是水如滚油,整座城市霎时炸开! 沦为人间地狱!   只见依次有人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鼓胀起来,身体骨骼都如同被外力强行充入了气体,皮肉胀痛经络如万针齐扎。   “嘣”那是人体爆裂开的声音!   从第一个人突然胀起到爆裂成一团血雾不过片刻间的事情。   “嘣”“嘣”“嘣”“嘣”......   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也接连爆裂开来。   整座城池的不同的地方皆有这样额事情发生。当大街上出现第一个时,还没有等人们从惊恐的一幕中反应过来,接二连三的爆破声就刺痛了人们的耳朵。   “啊啊啊啊啊”“快......快跑啊!”“救命!天哪!”尖叫声,哭喊声。慌乱的人们面对从天而来的灾难无处可逃。只是盲目的奔跑着哭喊着大叫着。   他们跑到结界的边界处便再逃不出去,只能无助的敲打着看不见的死亡牢笼,眼睁睁看着别人,看着自己成为魔物的养料。   “蹦”“蹦”“蹦”......人膨胀的速度越来越快,漫天的血雾越来越多,到最后已经连成一片,笼罩了这座半盏茶前还生机勃勃的城池。遮住了明媚的太阳,可恐的血红色代替了青天。   锁魂珠以醉闲精血为中心,荡开层层涟漪。原本黑色的珠子已经渐渐泛起了红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亮也越来越红。   这样的时候,一向是凡人丑态毕露的时候。有多少人乘乱作祟,又有多少人面对无处可寻原因的灾难抱着别人死了,他就能活下去的念头。在城中不计可数。   但也同样,这样的时候,也是人类最体现他的难能可贵之处的时候。丈夫抱着妻子,妻子护着孩子,都只为了微末的不知道在哪里的活下去的希望。   醉闲只是定定的看着。将这个地方的平和热闹看在眼里,也同样将那些血腥人命怨恨痛苦记在脑海。那些人对于他来说,手无缚鸡之力,如同蝼蚁。这些人与他从无争斗利益牵扯,真当得起无辜二字。这些人,与他从前所杀截然不同。   不过,没关系。   他这一双手早已经染满鲜血,为了救一个他看重的人,便是再用比下头还要再多十倍百倍的人去交换他都再说不惜。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今日我取你们性命,来日你们的怨念折磨我也同样承受。杀人如麻,血煞之气早已深入骨髓,也不差手上再多这一笔血债。   醉闲睁大了眼睛,继续记着由自己而引下的灾劫。   脑中不自觉的想起,曾经有一个小和尚对着一个罪孽深重的魔头说,他心疼他。   呵呵,他说他,心疼他。   一个不染铅尘的和尚对着一个满身血债的魔头说,心疼。   他是这世上唯一心疼过他的人。可惜已经死了。也还好,你死了。不然你若看到如今这一幕也不晓得会是何种心境。或许,会后悔认识了我这样魔头吧。   醉闲凉凉的笑了一下,满是嘲讽。   心疼?他堂堂魔界左首,可不需要,这种东西!   只是当初,是在什么时候听他这样说着呢?   应该,应该是在他消去了心儿的记忆,然后跑了出来的那一回吧。   那一天的雨有些凉,却不大。   ......   净离撑着伞,让醉闲先到他房中避一避雨,也正好暖暖冰冷的身体。   只是一到房中,净离便觉得不对劲。   他见到醉闲时,醉闲正靠在树下,身下只是沾湿了肩头与下摆。如今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到衣袖不湿却先湿了腰腹出的衣裳的。   最重要的是,在外头的雨中容易忽略的一道房中就会突然浓厚起来的味道。他闻到了,血腥气。   净离不动生色的蹙了蹙眉。醉闲已经毫不客气的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他只需双眼一转就将这小小的屋子收入眼底。   曾经的小和尚现在已荣升为监寺,也不用再同人家挤在一个房间,所以屋子里全是净离一个人的东西。只是这屋子实在是简洁的近乎简陋了。   唯有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四条凳子、一个书架、一个衣橱再加一个四扇屏风便是这房间的一切。   醉闲翘着个腿,单手支着额头,整个人没骨头似的依靠着桌子。“我说小和尚,你这几年怎么混的也没什么个长进。除了长个子,你还长了什么?”   净离收好伞,“嗯”了一声。然后在醉闲翻了白眼就要开口之际,道,“你伤在哪儿了?”   “肚子上,不是什么大......事儿......”醉闲话还没过脑子就出了口,说到一半才发现不对想收口是话也说完了。   “......小和尚,你套我话呢?啧,你闲着没事儿管我在哪儿蹭破了皮呢。显摆自己长进了?”醉闲有些懒散样的开口,一股子不耐烦。明明净离一路上到现在也不过是刚刚的两句话,双手都能数过来的字。   净离侧头望了他一眼,取过一边的药箱走到醉闲身边,道:“可上药了?让我看看。”   他全然当没有听见醉闲那些没什么营养的话。   醉闲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神色淡漠气质冷清的和尚,想要出口顶回去,他让看就给看,那他多没面子。可不知道怎么的,一出口就变成了,“你站那么近做什么,我仰头瞧你多累呀。”   净离默默后退了一步,醉闲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和尚便已经蹲了下来,伸手便要去解魔头衣裳上的缨结。   这可吓了醉闲一跳,“诶,小和尚等等,这点小伤我自己来,你忙你的事去。”   一句话的功夫净离已经利落的解开了两个缨结。   对着和尚来说硬撑可不管半分作用。醉闲已经立刻反应过来,想起曾经那个小丫头跌倒蹭破了块皮将手举到他面前哭着喊“疼”,他便不敢随便动手的事情。于是边拿手去挡边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疼。”   净离:“......”他默默的住了手,“还有哪里伤了?”   一个出口的那一刻起他也没什么脸了,索性就全不要了。醉闲抽了抽嘴角,“呃......那个,胳膊。嗯,胳膊疼。”   一句话说利索了还怕下面的说不出口?   也不知道是觉得和另一个人诉说的感觉十分新奇,还是觉得面前的这个和尚面对他的伤比他自己还紧张的模样难得。醉闲觉着好像这样也不坏。   索性就伸出了右手,道“开了口子,你要看看?”   净离站起身托住了他伸出的左手。要看胳膊上的伤要么解开一副要么将袖子扯破。   醉闲果断的选择的后者。魔头眼睛眨也不眨的扯下了自己一整只袖子,和尚觉得理所当让的将随随便便绑上的绷带拆了下来。   胳膊上的伤口并不深,约三寸长。净离快速的将伤口清理了一下,再撒上药仔细的包扎起来。   他垂眼包扎的时候醉闲就撑着下巴仰着头打量这他,没由来的勾起了唇角。这和尚几年不见依旧是那出尘的佛陀模样,不过倒是越发的俊俏了。看着冷淡,动起手来倒是轻手轻脚的,好像怕弄疼了他似的。   想到了这出,醉闲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喂,小和尚,你麻利点。我又不是个姑娘,我不怕疼。‘疼’这个字你怎么写,你教教我呀。”   净离掀了掀眼皮,没吭声。   他的手修长白皙,熟练的在绷带山打了个结,道:“三日内,莫要碰水。”   醉闲咧着嘴笑,弯了弯眉眼,艳丽的姿容竟显出两分可爱来。   “小和尚我刚淋了雨,你不让我泡个澡就冻着我呀。”   净离一愣,这才想起来。   “你腰腹......”   “你还真要我脱了给你看?”醉闲笑眯眯的站立起来,如同数年前初见的模样,朝了着净离的耳朵吹了口热气。当然,是......垫着脚的。   醉闲说完,似乎也是发现这个姿势不太对,顿了顿后才继续勾着唇笑,“你要脱的话,我自然随你呀。”   净离默然。他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道:“我去烧水,你先上药。”   然后举步就要往外走,退了一步又走回来,从衣橱中取出一套素白僧袍,看样子是他自己日常穿的,熨洗的极整洁。他将衣裳放到木桌上,又道:“若无衣物,不介意便先穿吧。”   醉闲站在原处瞧着他,净离淡定的回望一眼便准备离开。   人刚转身,手就被人抓住。   净离的手很温暖,看着很赏心悦目可事实上握住了才会发现掌心粗糙而厚实。而醉闲的手虽是常年握剑,却应为自身的恢复力,只在虎口出落下点薄茧,手指纤细而有些偏凉。   “小和尚,你的耳朵怎么不红了?咳,不是,我是说你身上也湿了不少,先去换了再说。”醉闲说完,手顿了顿后才收回手。   他仰着脸弯着眉眼,“你去屏风后头。放心,你换衣服我绝对不偷看。”   刚想去拿衣服额净离脊背一僵。   醉闲面上不露喜怒,心里头却好笑。这小和尚几年过去逗起来还是这么有趣。他心里头还在偷乐,一双暗红的眸溢出了笑意。他就看着净离取好衣裳,再去屏风后头将湿衣裳换下了,最后走出来。   外头的雨还是淅淅沥沥不绝于耳。净离取了伞,在回头叮嘱,“好好上药,热水会有弟子送来,你莫乱胡闹。”   这话语若是放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人的口中说出来,醉闲一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真真正正的“胡闹”。但是,在这一刻面对雨中执了二十四骨油纸伞回头望着他的和尚,他竟含着笑,“成成成成,我累死了就想着倒头睡一觉,谁有功夫闹。”   净离点了点头,走了几步似乎还是不放心回过头,恰好醉闲反手关上房门。   好若点漆的眸暗了暗。净离抿了抿唇,先去厨房吩咐了热水,再煮了姜汤让人都给醉闲送去,再去了前面大殿陪着老方丈住持一些事宜。   醉闲憋着气一口闷了听说是净离亲手熬的姜汤,再随随便便的洗了个澡,周身都暖和了起来。但在面对腹部的伤疤心又蓦的不大舒服,顺手上了点那小和尚给的药,套上净离的僧袍,大了一号的衣裳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醉闲也没在意。囫囵钻进净离的床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梦里竟梦起了那个可以说是他的母亲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就看着我家魔头各种撩,啊哈哈哈~~~ 第12章 第十二章 前尘净离 第十二章 前尘净离   那个女人拿着匕首,歇斯底里尽显疯狂之色。   明明她是他的母亲,可她却想杀他。   醉闲,是不明白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的眼里只有那个男人。那个将他们所有人踩在脚底当尘埃碾压的男人。   是因为这个女人爱慕虚荣么?没了那个男人魔族中便没有了她的一席之地?好笑,那个男人将她视为蝼蚁,她几次都差些丢了性命。而他,给了她一直孜孜以求的地位富贵。明明只要她安安分分的,那些东西便都可以一直是她的。有他在,整个魔界又有谁敢对她不敬。   可她为什么要放弃那些东西,一心只想,要他的命?   醉闲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身为自己的母亲却从未有一天将他当做她的孩子来看待。好在,他不在乎。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害她性命的人死了,他救了她,她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没关系,最后活下来的是他,不是么。   他更加不明白,当初他捧在手心里护着的小女孩为什么能夺过匕首准确的送入那个女人的胸膛。却在之后害怕疯狂。   到现在他也不懂得,心儿害怕,那他便将她的记忆消掉,告诉她是他杀了那个女人之后,她还要哭还要大骂。   听逝梦说那个女人是因为喜欢哪个男人。而心儿是因为太喜欢他,于是更加接受不了他满手血腥。   那个女人的喜欢?这样可怕而冰冷的是喜欢?同婉姨口中的截然不同。喜欢不应该是温柔而暖和的么。就像是.......就像是......就像是那个小和尚。   心儿的喜欢,心儿的喜欢也同她母亲所告诉他的不一样。婉姨同他说的喜欢是......是......,婉姨口中的喜欢,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应该至少是不会害怕他的模样吧。   ......   醉闲拧紧了眉,昏昏沉沉的睡着。薄唇紧抿得泛白也不自知。   净离做完了晚课,自大殿借着雨后晴好的月光回到了禅房。春日的夜还是凉的,白日里又下了场雨,便愈发有些冻人。   净离亲手推开房门,怕漏了风凉了里头的人,一进门便赶紧反手关上。   房里未点灯,净离在半昏暗的房间里寻不见醉闲去了何处,只得先点了烛火。灯火如豆,昏黄的温光照暖了小小的卧房。   这一来视野便清楚了。和尚转身一看,目光蓦然柔和。他还道那静不下来的魔哪里去了。   净离走近床榻,看着床上直像只蚕茧的魔,伸手将他闷到鼻子的棉被向下掩了掩。刚要收回手就被截了。   醉闲的眼拉开一条小缝,暗红的眸中戾气一闪而逝。在看到雪白的僧袍时眼中寒芒又立时隐下。他的声音还带着迷蒙的睡意,开口道:“小和尚,我饿了。”   净离放弃了抽回自己手的想法,那意思就是让醉闲直接咬上一口。烛火朦朦胧胧拢在和尚那一身素白僧衣上,看着竟让人觉得和暖。   醉闲眨了眨眼,将梦中所有当做忘却。他将眼睛完全睁开,拍了拍床边,“你直挺挺的站着做什么。我饿了,你坐过来些。”   净离的目光沉沉的看了他一眼。这任性的魔还嫌这角度不好下口不成?净离顺从的坐下,眉目低敛。手中一百零八颗持珠发出细碎的磕碰声,庄严平和,如同佛殿上最慈悲的那一尊佛陀。   这和尚心口定是在默念经文,还在用持珠记着数呢。醉闲望着这个看着冷清,身上却是极暖和的和尚,紧抿了唇,心轻轻的颤动了一下。   他扣住净离的肩,使了巧劲一拽,也不管这和尚乐不乐意,张嘴对着那白皙的脖子就是一口。   温软的唇紧贴着细腻的皮肤,尖锐的犬牙准确的刺入了血管。湿润滑腻的舌抵着伤口处,用力一吸,鲜血便顺着血脉皮肉流进了那魔头的嘴里。   有些疼,有些麻。   醉闲原本就是缩成个虾米状躺在床上的,净离被他一拉重心不稳,整个人都倒在了醉闲身上。和尚僵硬这身体,倒是绝不能倒实的,起又被醉闲咬着着实起不来。于是,最后净离也只能僵着。   “咕咚,咕咚.......”口腔的吞咽声响在净离的耳边分外清晰。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边,吹生出一片小小的疙瘩。净离闭上了眼,心中默念《悲华经》。   醉闲只小喝了几口解解馋。牙放开后又觉不满足,忍不住伸出舌来舔食着伤口处不停渗出的血珠。可还没等醉闲添上两口,净离便抽出了一直被醉闲握着的那一只手按住了伤口直起身,道:“贫僧自行上药便可。”   醉闲撇了撇嘴,双手往后一撑也坐了起来,扯住了净离的僧袍不让他走,“浪费可耻。你们这些和尚不是一直身体力行不浪费的么,怎的在自个身上便不算了。手放开我看看,我咬的印子是这么好治的么。”   说完也不等净离自己做出决定,他就先扣住了那只修长干净的手,将唇覆上了伤口处。不轻不重,舌尖辗转,如同细吻。魅魔天生魅惑人心的手段,便是醉闲不刻意去学业总是会的。   至于是为什么要这样,其实这魔头自个儿心里头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觉着这样逗弄,那小和尚的反应十分的有趣。情人般的缠绵厮磨,他用在一个清心寡欲的小和尚身上确实是不大合适的。只是,他想看一看这和尚会是什么模样。   净离沉默的偏过了头,醉闲如愿在那小和尚额脖子上留下了个微不可见的伤疤与一片湿润的水渍。   醉闲瞄了一眼如高坐佛堂不动如山的和尚,眼中光华流转,瞥见自个扣住的那和尚的中、食二指上还留有染上的血痕。醉闲一眯眼,直接“啊呜”一口,将那两根手指含进了口中。如小孩子吃糖一般,细细吸吮。   一直平和如湖水的和尚一惊,古墨描画般的眸显出了两分吃惊,可只一瞬又转为平淡无波的点点悲悯。只是这样的眼神又似乎与他往常略有些不同。   他默然不语,还是那清冷沉稳,不多言语的模样。双眼微垂,望着任性的魔头。   醉闲舔干净了指上的血,用牙不轻不重的磨了一下修剪整齐的指尖,勾人的红眸直勾勾的对着那和尚。   然而,那和尚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明明之前还会红耳朵不自在的!这么现在就跟个木头似的,无趣!   一个人的独角戏是最没有意思的。醉闲一收笑,放开了净离,乖乖不闹了。   净离撩了撩眼皮,看了一眼醉闲,然后沉默的净手,擦脖子,最后提着小药箱走回了床边。说出了今晚的第二句话:“可是做了恶梦?”   醉闲的手抓着棉被一紧又松开,他扬起头笑,“你难道做的每一个梦都能记得清楚,早一醒来就忘干净了。”   净离不语,他弯腰将药箱放在一边,然后伸出一只手,“伤,贫僧再诊诊。”   醉闲眼睫颤动,昏黄的灯火下一只手放在了他的面前。他记得这只手的粗糙触感,也记得这只手的温暖感受,只是他看不清在这一只手伸出时,心中升腾起的......酸涩?   那是什么感受?   醉闲用力的眨了眨眼,压下从来没有过的情感,将手放了上去。   净离在床边坐下,先是把了脉,刚要开口说看看伤口,醉闲就已经一脚踹开了被子。净离默默的将被子拉回来盖在他腿上,再扶着他躺平。   净离不开口说话,醉闲便也无意识的不太想开口。这个房间静了下来,却非是寂静,而是静谧安闲。一种平和而温柔的气氛在小小的房间里铺散开。   醉闲这个魔头对自己的身体从来就没上心的时候。每每逝梦来为他检查伤口他不是随便应付,就是急躁的要跑。可这回,他竟觉得那小和尚可以检查的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   这小小的禅房让他觉得比他的左首殿还要暖些,这个小和尚他看着舒服。不不,是这个小和尚对待他的样子看着他的眼神,他觉得,很,特别?   净离整理好松松垮垮搭在魔头身上的僧袍袖子,转手又要去解魔头腰侧的缨结。   醉闲反应过来连忙按住他的手,“喂喂喂,小和尚,你是出家人啊。别动不动就解别人衣裳,就算都是男人,那,男男也授受不亲。我自己来就行,用不着你。”   净离:“......”刚刚张嘴就咬的时候怎么就没见这魔头说这许多。   “便瞧一眼。”   醉闲脑中飞速转动这个时候该怎么解决。如果换了一个人他绝对直接武力解决,可面前的这个他实在没这个脸动手。记得,那个逝梦总说逝梦欲擒故纵来着,那就反着大方的来。就是要装的越无所谓越好,你越是不给看他就越是肯定你有不可告人之处。虽然,他是不想给他看见就是了。   但同理,他直接大方的给看,他就会觉得不是大事儿,反而不看了。醉闲想着这小和尚又是个薄面皮儿的,铁定撤手。   魅魔勾唇一笑,声音略微沙哑,“得了,既然你一定要看,那就脱.......”   他手一放开,话还没说完,净离就已经果断的扯开了缨结,被掀开的衣裳下是被染红了大半的纱布。   净离面无表情的看着草草包扎的纱布,一向盛气凌人的魔头在这样的注视下本该恼火。可不知怎么,他心一虚,结巴了。左瞧右看,目光就是不放在那和尚身上,他左右瞧着不是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解释,“也不是逝梦打上,咳,我就没多管,过几日就好了。”   净离不搭话。   “呃,真不是大事。这种小伤早习惯了,又不是没被捅过。心都被人扎过.......”醉闲越说越觉得在理,刚上来两分底气,又突的对上那双笔墨染描的眸。   那双眼睛写满悲悯,令人见之舒适平和。可醉闲那两分底气却像是羊皮囊里的空气,被那眼神一戳,“嗖”的就漏光了,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净离见那魔头总算是安分了,才从药箱中取出把剪子,如碎玉交响般的悦耳嗓音低了几个度,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你莫动,我轻些。”   醉闲一愣,又忽而觉得好笑,他这种刀口舔血的魔,哪里还会怕痛,这小和尚当真是磨叽。   奈何到口的话遇上了那真细致的摆放药品刀剪的和尚又不自主的吞了回去。那种酸涩的情绪又在心头翻滚开来。   他不晓得,那种情绪究竟因何而来,又是何名字。   后来有个人告诉他,那叫做,委屈。   净离将纱布卷下时难免触及伤口,光想想都是疼的,可醉闲这一日下来行动如常,跟个没事人一样。反倒是净离见那明明只有约三寸长却深到伤及内脏,皮肉外翻,纱布一揭开就止不住的往外冒血的伤口暗了眸光。   这样深的口子,却因这魔头体质与人不同又全然不将伤口放在心上的态度而到现在才为他所见。净离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心中默默记下。   他执起银针封了醉闲几处大穴止住血,后拿起一把匕首,一根细针,在重新点亮一根火烛,又是烧刀又是烤针的,让血站沙场的魔头也是头皮一麻,后背一凉。   他转开放在匕首上的目光,压下心中突然暴起的杀气与冷意。口中揶揄:“小和尚,你不是早看我不惯了,准备再给我来一刀吧。”   净离余光扫了他一眼,竟开口答他:“你的伤该有两日了,你未处理,又浸了雨水。若非你体质特殊定然发热,危及性命。伤口上的一些.......血肉不能要了。我需将之刮去,再用针线将伤口缝合。会,疼。”   醉闲呆了呆,然后笑了,无所谓一切的笑容,“行。我又不懂医,只能听你们的,随便缝,不用在意我,我无所谓。”   净离偏头盯了他一会儿,而后转过头去取出药箱中的手巾,他将手巾叠好后放到醉闲的唇边,道:“咬好。”   这世上当真有不畏疼痛之生灵?当然是有的。只是不怕疼,却不是不会疼。他们也疼,只是从不表露而已。   醉闲疑惑的瞅了一眼,然后明白了。他撇了撇嘴,“我不用这个。”   “无人用过。”醉闲似乎是看透了醉闲的心思。   “那,你也没用过?”   “嗯。”   “那我也不要,我又不怕,用这个做什么。”   净离心急醉闲的伤,可着魔头却对自己半点也不上心。他闭了闭眼,道:“醉闲,莫任性。”   醉闲讶异的抬眼,对上了那双墨色的眸......三息后,魔头一口咬住了那洁白的手巾。也不晓得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手巾上有一股子淡淡的莲花混着檀香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   处理好了醉闲这个最大的不可预测因素。净离的动作便利落起来,寺院里没有酒他只好用火将匕首灼烫,与醉闲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处理好了匕首与针。   他快速的让刀刃降下温来,不至于烫了醉闲。   这小和尚的医术着实是很好。醉闲咬紧了口中的白巾,半丝痛呼都没有冲出牙关。   他看不到伤口,为了转移点注意力就盯着净离看。被人活生生割下一块肉如何不痛,只是也不是第一次了,上回逝梦那家伙可是割下了他烧焦了的皮肉都不带眨眼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被人用针戳穿皮肉引线而过如何不疼,不令人不安、恐惧。醉闲甚至能听见那根小小的针刺穿皮肤,棉线摩擦着血肉的声音。只是在腹部的伤口慢慢合拢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跟随这慢慢的打开。那么凉,像是化不开的玄冰。   明明只是两盏茶的功夫,几针的缝合,净离却已经是满头大汗。他剪开线,再帮醉闲合上衣裳。   一抬眼,恰好对上了那一双暗红的眼眸。   那魔头瞪大了艳丽的眼睛,死死的咬着白巾,眼中倒映着净离的身影。净离却觉得此刻这魔头看着不是他。   净离柔和的眉眼,叹息一般在床边坐下来。他俯下身,将醉闲被汗水打湿了的鬓发挽到耳后。而后手捻住手巾的一角,道:“好了。醉闲,放开吧。”   醉闲僵硬的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条件反射的就张开了嘴。净离将手巾取出来放在一边,不意外的在上面看到了零星的血迹。   醉闲似乎还没有回过神,他突然呆呆的问了一句,“小和尚,我觉得眼睛有些酸,怎么办?”   净离一怔,低下头。   纵横六界,满手血腥的魔界左首懵懂的问着一个和尚,小和尚,他眼睛酸,该怎么办。   外面是风吹树梢,飒飒作响。一轮明月悄悄躲进了一边的云层,天地黯淡。一座小小的寺庙种一间在普通不过的禅房中点着一盏灯。烛火微微摇曳,散发着点点温暖。   净离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醉闲睁着暗红的眼眸,双眼干涩,他只是怔怔的看着这个和尚。艳丽无双的魅魔,此时面色惨白,不会笑的张扬也不会肆意任性。   忽而,净离动了,他俯下身轻轻的拥住了醉闲。   烛火之下,墙上落下两道合而为一的影子,这一纠缠,竟就是一生。   “醉闲,你可以哭。你哭,我.......听。”   作者有话要说:   看这粗长的一章,你们不准备来点评论鼓励一下麦~~~就说和尚温不温柔~~ 第13章 第十三章 醉卧人间闲适安逸(捉虫) 第十三章 醉卧人间闲适安逸   醉闲猛的瞪大了眼睛,微微喘着粗气,他伸手就要推开身上的人。   这和尚,开什么玩笑!他醉闲怎么会哭!他从小到大就不知道哭字怎么写!   净离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又重复了一遍,“醉闲,你哭,我听。”   那声音很轻,就像是叹息一样。可落到醉闲的耳朵里却像是雷声轰鸣。他的手堪堪落到净离的肩头就失去了力气。僵硬的手指无意识额收拢,揪住那白雪般的僧衣。   他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却要用镇静高傲的假面来掩饰他的无助和彷徨。   双眼模糊了,身上便开始清楚起来。将他包裹起来的温暖,一丝丝一缕缕的渗进骨头里,令人依恋。   “小和尚,你刚刚,说什么?”寂静的房间,唯有烛火无声燃烧。低哑的声音不带任何的情绪,问。   用力到泛白的指节紧紧的揪着手中的一角衣物,他张大着眼睛盯着素白纱床帐。他问:“我,为什么要哭?”   净离闭上眼睛,终于无奈的将他抱进怀里,他告诉他,“因为,委屈。”   因为委屈,所以落泪。因为有一个人会心疼,所以会委屈。   人太过坚强,往往是因为没有一个可以让你软弱的地方。没有哭,不代表不会哭,不想哭。   魔,也,一样。   你只需要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就可以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醉闲将脸埋进净离的胸口,开始只是沉默的掉眼泪,再后来是微微的颤抖,最后他抱着净离抽噎不停。   夜深沉。   净离轻轻放下醉闲,沉默的望着哭得睡过去的人。半晌,他伸出手拭去还挂在那魔头眼角的一滴泪,指尖碰上已然冰冷的泪水,却像是被火撩了似的收回来。   他低敛眼睫,回身换下胸口湿了大半的僧衣。   醉闲睡得很熟。净离帮他掩了一回被角,又寻来写药小心的涂抹在醉闲的眼睛边上。待一切都做完后,吹灭了灯火,出门朝大殿走去。   ......   醉闲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他眯着眼睛,发了会儿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老半天后,有关于昨日的记忆来开始慢慢回笼。   也就是说他被小和尚收留了,然后还抱着人家大哭了一顿。   魔头木着长脸,默默的往被子里拱了拱,他有点不大想见人。   净离端着些吃食,想想快晌午那魔头也该醒了。未想推开门看到的就是一坨供起的不明物体。   还未醒?   净离将端盘放到桌上,然后走到床边拍了拍被子,“醉闲。”   被正中脑门的魔头,“......”   净离微微蹙了蹙眉,又拍了一下,“醉闲,可醒了?”   正想着怎么将这烦人的小和尚扔出去的魔头,“......”   通透的和尚收回了手,换了一句话,他低声问,“可饿了。”   妈的!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终于忍不住了的魔头一把掀开被子,在净离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再一次拉下了和尚。净离猝不及防被醉闲一拉一拽之下半个身体被压住。   醉闲压倒了人,对着那脖子就是一口。他颇有些凶狠的想着,吸干你这臭和尚!   那魔头炽热的呼吸打在净离的脖子上,净离微微偏转过头想要避开,奈何那魔头察觉他的动作一伸手捧住净离的脸又将他的脖子扭了回来。   脸碰着额头是很舒服还是方便喝血?净离无言的面对上火的魔头。   醉闲狠狠的喝了三大口,那和尚温热的体温便透过衣物穿过皮肤渗进了骨头里。   醉闲动作渐渐的渐渐的越来越慢,他抽出牙,突然将脸埋进净离的肩窝。闷闷的声音传出,“小和尚,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也不知是一夜疲惫还是失血过多,净离的脸色有些白,他沉默了很久。他不说话,醉闲便也抱着他不说话。未愈合的伤口滑落了两滴鲜血,醉闲伸出舌头舔进了嘴里。   净离一僵,道,“许是因为,觉得......”   “觉得什么?”醉闲追问。   和尚又是静默了许久,在魔头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摸了摸他的头,道:“......觉得心疼。”   醉闲默然。   突然道:“我从来就没觉得委屈过,也从未哭过。”   净离听了,心蓦的一疼,低声道:“那日后便哭给我听。”   “......你,听什么?”醉闲没由来的问。问完之后才觉得是句废话。   可偏偏净离答了,他说:“你说什么我便听什么吧。”   醉闲忽而觉得这张嘴不归自个管了,话总是还没过脑子就已经说了出来。   “小和尚,我肚子疼。”   净离一愣,连忙扶起醉闲就查看伤口。醉闲原本不大乐意的来着,后来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就任由那和尚脱他衣裳又给穿回来。   净离事多,他陪着醉闲吃了饭便又出去了。醉闲无聊的摊在床上又睡了过去。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床头放了碗血,醉闲一闻就知道是那小和尚的。这血的味道他本是极喜欢,可这会儿子,不知道怎么的不大高兴。   他一口干了那血,只想着那小和尚这样放血可绝对是不成的。以前也没见那小和尚乐意给他血喝呀。   醉闲望着瓷碗的目光忽然顿住。   以前......   失踪了一整天的脑子似乎终于滚了回来。醉闲愣愣的抱住被子,被子的一角恰好遮住了他的唇落在鼻子下头。不需要用力,只是最寻常的呼吸,闻到的便是一股阳光混合着清淡莲香与檀香的味道。   那个小和尚,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好到以自己的血来喂他。是为了当初那还不到十二个时辰的相熟还是为了那虚幻的一个“渡”字?哪里有那么深的情分,又哪里可见他所作所为与渡字相干。   如今细细想来......脸皮城墙厚的魔头忍不住耳朵一烫。昨夜突然一颤的心这会儿自己蹦跶的越发欢快了起来。他困惑的按住心口,咬着唇算计那小和尚究竟能对他用上多少心思,又忍不住计较他待他好的原因。   他不信这世上毫无缘由的善意,虽然他就是跟着他小和尚回来了没错。他也不信没由来的信任,虽然他丢脸的不知道怎么就抱着那个小和尚哭了一晚上。   揪着被子的手突然僵住。醉闲自问愿不愿身边一直有着这样一个人,会不会后悔遇见这个小和尚。   答案,他心里头,很清楚。   他有万般的不肯信不愿信。可,若是那个小和尚他就是像是脑子喂了狗,就是没有任何理由的相信。在净离的身边,醉闲会觉得......安宁。像是在大海中无尽漂泊的孤舟突然,靠了岸。   魔头突然笑了,起先只是一点点,后来越列越大。到最后他已经忍不住抱着被子滚起来,结果拉到了伤口又是疼的脸一木。   那小和尚究竟为什么对他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醉闲以后要那小和尚一直都这样对他。哪怕是,不择手段。   醉闲眯着眼睛笑。   净离夜间回来见到的便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魔头。   醉闲见他回来,还是笑,他趴在被子上问:“小和尚,我睡你床上你睡哪儿?”   净离回答:“贫僧去守大殿的灯烛。”   醉闲撇了撇嘴,拍了拍床沿,“又不是没地方给你睡。我让你一半儿,你过来。”   净离垂眼,不动。   魔头一挑眉,面无表情的张嘴,“哎呦,疼。”   屡试不爽,百发百中都不足以形容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对净离的有用程度。   只见僧衣胜雪单手合十的出尘僧人略一蹙眉,他从无情无欲的佛成了有血有肉的人。霎时鲜活起来。   他两步走到醉闲面前伸手就拉过醉闲搁在外头的那只手把起脉来。醉闲就支着下巴慢悠悠的问:“小和尚,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声音绵绵沙哑,带着两分慵懒,两分说不出来的......轻柔。   净离收回手,温暖的烛火之下如三千尘世之外的僧人也染上了十丈软红的颜色。   他回道:“许是与施主有缘。”   醉闲单手支着下巴,歪头看他,“什么是缘?”   “世人相交分离莫都不过一个缘字。缘来缘去,缘起缘灭皆是因果造化。”   其实很想说听不大懂的魔头,“那因何缘起?”   “一念之间。”   “那如何要缘长不灭?”   净离低声回答:“世上从无不灭。”   醉闲低声笑,突然拉过净离的肩,净离猝不及防之下单膝跌在了床上。一人一魔脸对上脸近连呼吸都可以打在对方的鼻尖。暗红的眸对上有如点漆的墨瞳,魅魔呵气如兰:“那我要我们的缘分一直到我魂飞魄散的时候,你可又办法?”   醉闲以为这薄皮的饺子一煮就熟,肯定会手忙脚乱的推开他。   不想,净离只是望着他的眸,道:“缘长缘短,唯一债。缘深缘浅,则爱恨定。施主,何必执着。入执自苦。”   这和尚淡定,反而是醉闲听他开口,气息都扑在了唇上忍不住脸皮一红,他硬着头皮道:“红尘滚滚何处是净土。人间八苦,你找一个永甜不苦的一生我看看。”   为了增加自己的声势,这魔头凑近了净离的耳朵,“小和尚,你前两回还叫我名字来着。我这名字不大好听,我也不喜欢,只是从你嘴里叫出来我竟觉得也不是那么讨厌。”   这一转话题就偏了。净离略略侧开了头,问他:“为何?”   醉闲眼睫一颤,漫不经心的道:“一身罪孽万人嫌恶,你会喜欢?”   净离反问:“醉卧人间闲适安逸,如何不喜欢?”   “那你喜欢么?”醉闲呆了一会儿,突然将脸埋进了净离的肩头。   净离一僵,不知如何作答。   每每凑近这个小和尚,他便觉得极暖和。那一种丝丝缕缕能够渗进骨头里血脉里,却又不像火会灼伤了他的暖和。   那小和尚说缘长缘短,是个债字,缘深缘浅,是爱恨。那么他要他们的缘分又长又深。   醉闲将额头抵在净离的肩上,鼻尖是清淡的莲香混合这淡淡的檀香味。这小和尚竟说,他的名字很好。   醉卧人间,闲适安逸。   那谁送他足矣醉卧的人间,又有谁送他闲适与安逸?   这一刻他清晰的感觉到了心动。   这小和尚不答,他便再问。   “小和尚,你回答我。你喜不喜欢?”在问这一个问题的时候他撕开了遮挡在眼前的迷瘴,如醍醐灌顶,面前景色豁然开朗。他才不管面前是个不沾七情不染六欲严守八戒的和尚。他也不在乎这个和尚一副冷静自持淡漠自律的模样。   他就是要他回答,究竟喜不喜欢。   他醉闲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这个小和尚既然已经被他看在了眼里,那就别想再逃出去。他承认他贪恋着净离身上的温度,贪恋着在他身边的安宁,贪恋着......他抱着他说委屈的......温柔。   他知道,现在的他或许并不见得有一个“爱”字一个“情”字,但是至少他觉得喜欢。   “小和尚,我倒是挺喜欢‘净离’这两个字的,净世而离,说的不就是你么。那你呢,呵,你口中的‘醉卧人间闲适安逸’你可喜欢?”   醉闲追着这一个问题不放。净离颇有些不自在的侧开脸。他要躲,醉闲就追。他侧开脸,醉闲就将脸往他肩窝上一埋。他故意将唇朝着净离的脖子,“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是怕自己犯了口业么,小和尚?”   终于,净离像是妥协了。他拍了拍那魔头的脑袋。及膝的长发因着魔头胡天胡地的睡了一天而有些凌乱的拖曳在床上。净离不过拍了两下,便有两个调皮的发丝缠绕上他的手指。   乌黑如夜色织就的长发,纠缠着白皙若玉石雕刻的手指。说是黑白分明,倒不如说是,触目惊心。   可惜还沉浸在“本尊居然被一个小和尚摸了脑袋”的复杂感情中的魔头并没有看见。   只有净离。他目光沉静,好似广袤无垠的大海。他不喜也不悲,只是清澈的眸骤然深邃。   他抽手解开缠绕在手指尖的发丝,淡声道:“世间难得闲适,安逸于你怕也是难求。便不求永远,但求片刻。回首之时,你若觉欢喜,便也不枉相识一场。时间本无永远,贫僧能答应施主的亦不过是此时,片刻的小憩。”   这和尚冷冷清清的,声音也如同玉石交响,虽然好听却不和煦。顶多算是有礼儒雅。只是此刻,醉闲听来便多添了柔和。   他说:“施主伤好自然可自行离开,若有一日路经此地,你我再见贫僧亦定当煮茶相迎。”   人间有一句话“君子之交淡如水”。这和尚说的想必就是这般境界,可对于魔头来说,他要的可不止这样。说老实话,他也不见得听懂了净离话语中的多少意思。他只是突然脑子一抽,心口一跳。   然后,这魔头就自顾自的扯开了净离的衣襟。张嘴,“啊呜”一口。   净离身体再次僵住,直挺挺的板成了块砖。   净离常年苦修,挑水劈柴还带上山采药,身体坚实。穿上衣服看着是长身玉立颀长瘦削,可真要比一比醉闲这个常年握刀握剑的比他整整小了一圈。   醉闲抓着净离宽厚的肩膀,狠狠的咬住净离肩头的那一块肉。先是是破开皮肉,鲜血溢出,再是撕裂筋脉难掩痛楚。   净离不是到醉闲要做什么。他的手搭在醉闲的脑后,不像是推开的动作,反而更像是宽慰与包容。   满嘴的血腥味,醉闲又觉得饿了。但是他却没有贪婪的喝下那和尚的血反而是在将牙都嵌入了净离的皮肉里之后松开了牙,再一口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舌尖上渗出的血迹就顺着两个人的伤口相互交替。半盏茶后,净离肩头火辣辣的疼痛便消失了,只留下魔头舔舐过的湿意。   醉闲撤开脸,净离立刻按住伤口。   他问道:“何意?”   醉闲笑了,笑的志得意满心满意足,他在床上直打跌,笑弯了一双艳丽的眼睛,“我给打了个戳。以后不论你走到哪里我都知道。你不是说要煮茶相迎我么?我不爱喝茶,不过你既然说了,我就不允许你做不到。   这个烙印除非你魂飞魄散,不然你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是下下下下下辈子,不管是上了天还是入了地我都能找到你。”   说着他睁开了眼睛,直直的盯着按着肩头,垂目望着他的和尚。暗红的眼眸写满了认真,“我想着你这个小和尚要你做魔,你铁定是不乐意的。那大不了,等你修成了佛,我就去西天找你。”   净离默然片刻,在醉闲近乎要在他身上戳出两个同的目光中低低答应:“好。”   醉闲又笑了,他抱着被子放声的笑,结果没两声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张着双暗红的眸对着净离嗫嚅,“那个,唔,好像......”   这魔头突然要起脸来,没好意思说。一直望着他笑的净离瞬间明了。无言的将东倒西歪的他扶正。   再一看他的伤口,竟已愈合泰半。这样的恢复速度又让净离无言了片刻。总算是明白了这魔头与人不同。但道理虽明白,行动上净离却绝不含糊。   凡事皆可忍让这魔头几分,但养伤这样的事却绝不能由他胡来。   醉闲被净离扶着再次规规矩矩的躺平,盖上被子。他抗议。净离表示抗议无效。他挣扎,净离告诉他好好睡觉,明天伤口好了带你出去。他......他......他拉着净离不让走,坚定的表示要一块儿睡。净离垂着眼看着他,又替他掩了掩被角,见醉闲真的拉着他不放只好坐了回来。   醉闲喜滋滋的隔空熄灭了要拉净离上来。然而,净离洗漱好之后在他的床边打了个地铺。   外头又下起的绵绵的细雨,微风吹斜雨丝。醉闲听着风吹过树梢,听着雨滑落屋檐,心中从未有过的宁静悄悄升起。   他迷迷糊糊的又要睡过去,可又无端端的兴奋不肯睡死,嘴里嘟囔着同净离谈天。   “小和尚,我睡你的房间,你的那些小师弟们会不会很奇怪?说,有客房不睡,偏要占你的窝。”   “你既有伤,自然不易搬动。”   “那我要是伤好了,你是不是就要赶我出去睡了。”   “你亦不愿惹人非议。”   “唔,我是不大肯。凡人,吵......”醉闲的意识更加模糊了一层,口齿不清,“但是婉姨说人间是非多......也......很好,她喜欢。我这眼睛没人见......你见。屋子我就装......睡你这儿。不许赶.......”   净离抿紧了唇,明知这魔头大概是听不见了,还是低声答应:“好。”   外头风雨不知何时的急了,风吹打着窗柩。净离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门,再快手关上。   隔着重重雨幕,深深夜色,他似乎看到了高大的香樟之后的零星烛火。是佛堂大殿。   净离撑开油伞,步入风雨,脚步平静却无由沉重而坚定。   净离在夜色中行路,远处灯火一点点展现在眼前。点漆的眸中如同那一夜,闪现出无限光彩,如人间最璀璨繁盛之火。   长长的白须垂落胸前,一身素黄僧衣一袭猩红□□的老主持双手合十,对着佛像一礼。转过身时,恰好见净离举着伞单手合十,拾级而上。   他笑的慈祥,满脸的皱纹却不让人觉得难看,反而多出了岁月沉淀的智慧与安祥。   “夜深了,还冒着大雨来做什么?晚上的烛火可不归你守,你可莫要抢啊。”   净离收伞,双手合十一礼,道:“住持,弟子明日会请脉。”   方丈:“......净离呀,要尊重我老人家知道不。”   净离直言不讳:“既知自身年岁,亦当知保重。时辰晚了,住持,您该歇息了。”   然后住持......哦,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住持想了想和小徒弟斗嘴的后果,就笑眯眯的趁还有点面子在回房了。   净离一向不喜欢同人动口舌。比起口上输赢,他更喜欢手上的效果。   醉闲迷迷糊糊的一翻身。   “小和尚,渴了......”   无人应答。   醉闲“唰”的睁开眼,他刚确定所有权没多久的小和尚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分开哒,结果发现分章节太短了,想着还是就合在一起吧~~不是伪更哦~~大家跳中间接着看哦~~~O(∩_∩)O~~   还有求收藏求评论的小尾巴~~【表示为什么点击率与评论如此不成比例~~~孩子们你们不要如此高冷啊~~~~给点动力吧~~看介只卖蠢~~】 第14章 第十四章 红尘一诺(捉虫) 第十四章 红尘一诺   “於一尘中尘数佛,各处菩萨众会中,无尽法界尘亦然,深信诸佛皆充满。各以一切音声海,普出无尽妙言辞,尽于未来一切劫,赞佛甚深功德海。......”   佛堂大殿焰焰明灯之下,白麻僧衣胜过雪的清冷和尚双手合十低念经文。一句经文一跪拜。   他的礼庄重、虔诚却不卑微。那一双墨色的眸清澈如水,淡漠而出尘。他望着金身宝相也如同大地万物。此刻,什么都在他的眼睛里,不论是佛是人与他而言皆是等同。   便如醉闲当初所言,这哪里是个小和尚,这分明就是佛。   可偏偏,这佛一般的和尚此时,他在念着的却是八十八佛大忏悔文,行的是一百零八跪拜礼。   无人的大殿,唯有一超脱三千红尘的影子。细雨微风之音外只有不知何时沾染了牵挂的诵经声。   “滴答”风雨骤停之后,一滴露水缓缓自被洗得发亮的绿叶尖坠落在地。在怯生生露出小半长圆盘脸的月华下闪现万千银光。   醉闲打开房门,低低唤了一声,“小和尚?”   无人答应。   魔头心头一口气没喘上来,堵得难受。他微微眯起眼,身上无边戾煞之气无声汹涌,有如无边黑雾在他周身蔓延而出。虫鸣声,落雨声,风吹树梢的飒飒声霎时消失,树叶水珠全然静止,世界如同在瞬间寂灭。但在下一刻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魔头暗红的眼眸一道红芒闪现,汹涌的黑色雾气立时就被他收回了身体。他一勾唇角,抬脚就往不远处零星的烛光处飞掠。   在魔头消失在房门前的那一刻,连续的落水又陆续“嘀嘀嗒嗒”的坠落,而后闪出万千银华。   醉闲落在大殿之外,只见白雪般的背影肩背挺直,一丝不苟的徐徐跪到蒲团上。   如金玉交响的清冽声音吟诵着“自皈依佛,当愿众生,体解大道,发无上心.......”   魔头一愣,他无双环着胸,后退一步倚在卍字花纹的雕花大门上。他望着光明大殿之中的白衣和尚,蓦然觉得这小和尚有心事。只是,他在......为难着什么?   “自皈依法,当愿众生,深入经藏,智慧如海。自皈依僧,当愿众生,统理大众,一切无碍......”   皈依?   小和尚,你要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那我呢?   “慈悲喜舍遍法界惜福结缘利人天禅定戒行平等忍惭愧感恩大愿心。”最后一句念完,净离又是俯身一拜。   “小和尚,你在做什么?拜佛么?”醉闲淡淡的开口。   净离正要起身的脊背一僵,下一刻他又恢复从容。起身回头,恰与半边面貌隐在黑暗中的依靠在大门上魔头目光相撞。   他回答:“非也,是也。”   “我问你究竟在做什么,说我听得懂的话,小和尚。”醉闲暗红的眼眸眸色微沉,绵绵的嗓音也不知是否是刚睡醒的原因,还有些哑。   醉闲不肯动弹,净离便起身过去,他边走到醉闲身边边回答:“我曾同你说过,佛不在西天,佛不在佛堂大殿,佛甚至不是任何一样东西。佛,在我心。你的问题,是也,非也。”   还是,听不懂。   醉闲的双眉蹙起,净离走到塔面前他便只能抬着头看他。只是心头的那一把火还没来得及烧出去,就被净离的动作浇熄了。   净离将身上的僧袍解下,揽过在一边死不动弹不知道在怄什么气的魔头,将衣裳加在他的肩头。   他不疾不徐的解释着,“因为佛在我心,所以你可以说礼佛。因为佛在我心,所以你也可以说我在礼心。是耶非耶,便是如此。怎的夜里不加衣裳便出来了?”   一股气“嗖”的就漏了个精光。醉闲别别扭扭撇开眼,不去看净离。   “你不是答应我要陪我的么?怎么小和尚说话不算话啊。我自然是来督促你回去,履行你的话。”   醉闲越说越觉得自己底气充足,又将脸转了回来,原本太过艳丽扎眼的容貌竟也和缓了两分棱角,显得......可爱?   净离一默。   他目光一转不偏不倚正正好落到魔头□□的一双脚上。醉闲顺着他的目光也低下头,嘴角一抽。   他开口就要辩解:“我是......”是什么来着?   是说急着出门所以没穿有面子呢,还是说忘记了还有鞋子这回事儿不掉脸呢?   呵呵,他怎么这么有面子呢。   醉闲抹了一把脸,索性破罐子破摔,也没准备再将自己掉在地上的脸皮捡回来了。一仰脸对着净离一副我就这样了你怎么办吧!   净离:“......”   虽然大概能猜到这魔头一路是怎么过来的,他也还是俯下身。低声道:“上来吧。”   醉闲困惑的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小和尚,呆呆的“嗯?”了一声。   净离略低了眉眼,“我送你回去。”   这下醉闲明白了,但是,“小和尚,同我回去你蹲着做什么?咱们走啊。”   净离还以为这魔头耍贫嘴。无奈的道:“上来吧。”   醉闲双眸瞪大,似乎是看到了此生最荒谬的事情。比他的母亲还要荒谬,比所谓委屈眼泪还要不可置信。   他怔怔的又低声问了一句,声音嘶哑,似乎是在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小和尚,你说,什么?”   净离一愣,就要起身回头看看这魔头怎么了。似乎情绪却是不大对劲。   醉闲一件他要起来,以为这和尚要反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同手同脚就扑了上去,那力道冲的净离一个踉跄,还好最后稳住了。没让两个人都与地面做一个亲密接触。   “你要背我回去是不是?说好了要背我就不许反悔。快点快点,我困死了要睡觉。”醉闲才不管净离会不会被自己扑倒,可能在他此时的脑子里就没有这一个可能。   他只管双手牢牢的抱着净离的脖子催促着,一遍又一遍的焦急的说着“你不许反悔。”   净离微微闭了闭眼睛,“嗯”了一声后便环住醉闲的腿,将他背负了起来。顺着来时的台阶,一步步往下走,回到来处。   水珠依旧“嘀嘀嗒嗒”声声清脆,在静谧的禅林中愈显清幽。风不时吹拂而过,总是带起树枝摇曳,落下斑驳月影与阵阵水珠。   “啪嗒”“啪嗒”,沉稳而从容的脚步声交缠在细碎的微风露珠里,醉闲只觉一直焦躁难安的心缓缓的缓缓的沉了下来。   他将脸贴在净离宽厚的肩上,鼻尖是湿润清新的花草香混合这净离身上的檀香味,身上那丝丝缕缕的温暖包裹着他,片刻不绝。   暖洋洋的身体,令人昏昏欲睡。安静却不寂静的环境,让人心神皆宁。   醉闲的眼睛一点点的眯起,净离走的很平稳,一点也没有让醉闲感觉到颠簸。他的后背很宽阔,双手托着他,醉闲便不会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醉闲不禁低唤,“小和尚。”   “嗯。”净离应了一声,“何事?”   醉闲沉默了一会儿,将脸又在净离的后背蹭了蹭,“没。”   江南最寻常的青石板路,最常见的高大的香樟树。路上一个和尚背着个魔头,树下魔头又近乎呢喃的唤了一声“净离。”   “嗯。”净离还是答应,顿了片刻后他又加了一句,“我在。”   醉闲指尖一颤,控制不住一遍又一遍的趴在净离背上喊,“净离”“小和尚”。   他喊一身,净离便答应一声。香樟树叶“簌簌”被夜风摘落,好似落雨。树叶飞舞纠缠着雪白僧衣,墨黑长发缠绕着衣袂飘然。   “净离。”   “嗯。”   “净离。”   “嗯。”   ......   无人声的也就这样响起两道声音,不知疲倦。   醉闲他仿佛不知乏味为何物,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喊。他唤,净离便答应。他唤一声他便答应一声,声音低回,不见半丝不奈。   就好像他愿意一生都这样应下去。他喊他,他便答应。   佛家总说看破红尘。   只是何谓看破?   你不入红尘如何看破红尘,可你一旦入了红尘,又怎么舍得就这样看破。   舍不得。看不破。   也不知道是因为舍不得所以看不破,还是因为看不破所以才舍不得。   醉闲突然笑,只是张开嘴没有声音的笑,却远比他以往所有的开怀大笑都显得欢喜而真诚。   如溪水滑过沙地的绵绵沙沙的声音低的近乎听不见,他凑近净离的耳朵,如同凡世间最亲密的男女之间的耳语:“小和尚,我日后叫你,你都会我应我么?”   “只要我听得见。都应。”   “莫骗我。”   “不会。”   ......   莫骗我。   不会。   听得见,就答应?   醉闲咬住牙,一把将锁魂珠收进袖子里。不再看下头的地狱一眼,回头就要离开。   唇角溢出的一丝鲜血被他毫不在意的擦干。   不远处金光乍现,挡住他的去路。为首的白衣绣青竹端正的立在莲花座上,一手托玉净瓶,一手结无畏印,貌似好女。   他身后一十八位金身罗汉浩瀚而来,瞬间成阵,将还没来得及远离事发现场几步的醉闲牢牢额包围在了中间。   醉闲面不改色,半点不见紧张的笑了一下,口中戏弄道:“哦,是观音姑娘啊,从你的南海跑到这里来找本尊有何贵干?”   观音脸一黑。他容貌清秀,又在人间信徒众多,受大供奉,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凡人说他是女子更显慈祥亲近。硬生生的将他的金身越雕越柔美,在人世间将他一个男菩萨传成了女菩萨。   不过佛言: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一切皆是虚幻,他也不必过多计较。只是这些魔族个个嘴欠,与佛界不对付的很。   长了张清秀佳人脸的男菩萨,眉峰一蹙,“魔头,你破坏六界协定,残害人间,今日容你不得!”   醉闲嗤笑一声,化出冥鸿剑,剑尖直指观音......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只需要说甜不甜就好了~回忆暂时结束了,下面就该我们的不知大大出场了~~~~   ~~~~~~皆是求收藏求评论的小尾巴,小天使们不要潜水呀~~~~看介只难得如此之甜的份上【捂脸】 第15章 第十五章 佛界 第十五章 佛界   “你说容不得就容不得?啧,你怎么这么大脸呢。”醉闲一脸不屑的回嘴。   城镇之下蛰反阵外,逝梦一手抓住锁魂珠,担忧的往上看了一眼。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盘燎一把搂住。   逝梦一惊。盘燎淡淡的朝醉闲方向撇了一眼,低声在逝梦的耳边说了一句:“走。”   随后不等逝梦同意,一转身便进入了先前来的阵法中,将人带回了魔界。   观音面对醉闲剑指不改颜色。他似有所感,不动生色的往下界扫了一眼却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   醉闲嗤笑一声,“怎么,心虚了。不说话了。”   观音道了一声佛号,眼神一厉,道:“非也。”   话音一落南海观音三千化身从天而降。霎时间,让原本空旷的天空拥挤起来。   醉闲看着形形□□的“观音姑娘”眼角一抽。   他从来不喜欢群殴,不代表他怕群殴。恰好相反他被群殴的次数多了去了有时候反而享受在人海中独战冲杀的快意,生命悬在一线的刺激能让他觉得自己活得肆意而自由。   然而,不该是这个时候。   醉闲眯着眼睛,思考着要怎么打破这僵局。佛界要的是生擒而非就地杀之。他虽独来独往,但到底是魔界君帅,一旦动了他便等同于是与魔界宣战。就算盘燎不动,魔族中人个个桀骜不驯未必会听话。他掌管魔族军士多年,揽尽魔界忠心,难保他们不会为他报仇。   杀他自然能伤魔界元气,若是仙界未必不会杀他。但是今日在这里的是佛界。他们会想让他为往昔血腥清赎,但也同样绝不会希望因杀了自己而让之后魔界大开杀戒,再造杀戮。   他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伏虎罗汉见观音与醉闲对峙许久,去迟迟不肯动手。他降魔心切,将手中金绳拍向醉闲。   “魔头,还不束手就擒!”他大喝一声,指头粗细的金绳围绕成圈对着兜头罩下。另外十七罗汉手中的金绳齐齐响应。眼看金绳就要脱手织成天罗地网将醉闲困在其中之时。   醉闲“唰”的挽了朵剑花,一片金光中突兀的冲出一道戾煞魔气,夹带着要捅破天的气势如同切豆腐般毫不费力的将围成了金刚圈样的金绳一剑断成了两段。   别说观音与十八罗汉愣了,就连醉闲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好半响才想起来这十八个罗汉全是大罗金仙初期的修为,同他差了整个一个大境界加一个小境界。   虽说十八罗汉阵玄妙无比,加在一起成阵可当一个准圣,可问题是他们现在就只有伏虎一个出了手。于是......很正常......   醉闲额角一抽,心想管他是什么修为呢,先保存实力,装了再说。   于是,他在观音一脸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一口血喷了出来。他以剑驻地,单膝蹲着,一副内息混乱体力不支强行动武导致下一刻就要昏过去的样子。   观音虽然疑惑,但一个人支撑大阵又损失精血强行动武本就会伤上加伤。再观魔头所布阵法诡谲无比,难以窥探此阵原理之下,又似乎理所当然。   “伏虎,退下。”不管内心有多少个困惑,观音还记得此时他的任务是带回醉闲。不管此事有多少古怪,这魔头又是否另有诡计,先带回佛界再行商议。   最后,醉闲还是满意的被“捉”回佛界了。   佛界如同一座漂浮的小岛,成不规则的圆型,四周散落着大小不一的浮石就成了不少菩萨佛陀清修的好地方。   佛界四周永远围绕着一层又一层的云气,让人看起来就像是保护佛界不受窥探的大门。事实上也是这样没有错。   观音走在最前头,醉闲就被十八罗汉围在中间走。边走他边打量。   烟云缭绕,金光万丈,看起来确实够圣洁缥缈啊。   不过你见过哪个国家的大门一打开就是皇帝的大殿的么?反正,醉闲是没见过的。   虽然佛祖不是皇帝,但是当他看到观音开云雾中找出了一扇门然后一挥手推开就是一大帮的光头整整齐齐的列坐两旁敲木鱼念经,而上头还有一个坐在一朵会发光的金色莲花顺带自带光圈的大和尚时......他的内心很复杂。   妖皇的地盘在妖族的最中心,魔族虽然零散,但三巨头的宫殿绝对不是就建在魔界结界的大门之后。还有仙界,那地方,天帝可是坐在九重天上上朝的。   这佛界也太接地气,不是,特立独行,不是,是太实在了。一开门就把最中坚的力量给暴露了。   后来醉闲才知道,佛界它里头是根本没有门的。全是雾!一个和尚划一块地方,围绕着岛的外围一圈圈往里住。你觉得有需要就拉块云来挡一挡,没必要就光着吧。一睁眼还能直接就跟隔壁打个招呼再继续入定。   醉闲一个人站在光芒万丈的大殿。一进来,清圣的诵经声皆在同一时间停止。观音做了套礼就站到了佛祖的身边,告道魔头擒到请我佛裁决。十八罗汉也行礼之后各自归位。   一到佛界他们就坚信醉闲他再多的诡计也跑不出去。   佛界没有屋顶,只是云气聚集在上头形成了穹顶。高高的穹顶,广阔的由洁白雾气形成的地面,任何人站在这里都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渺小。   一身黑衣如夜色,火红绣纹如岩浆。略显瘦弱的魔一个人站在大殿的正中间,毫不在意的被千百佛陀打量。   佛祖坐在金莲之上,双手合十,面若圆盘,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凌厉棱角。他微笑开口,声音低沉温厚,如同日暮山间响起的古钟声,那是可以使人心骤然安定下来的声音,带着无尽醇厚的佛意。   “一请左首来我佛界,失礼之处,还望勿怪。”   醉闲一挑艳丽眉眼,“大和尚,三千个美姑娘外加十八个汉子,你够看得起我了。”   整座佛殿霎时间寂静无声,落针可闻,四处萦绕着一种名为尴尬的气氛。   如来轻轻一笑,依旧温厚。   “左首言重,准圣中期修为,堪比准圣巅峰的剑术,如此所谓也是不得已。”   醉闲“啧”了一声,朝天给了个白眼。   “大和尚,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今日将我压到你的地盘上就没准备客客气气的请我喝茶。说吧,我无视契约,杀万名凡人,你待如何?”   此话一出,立时便有脾气暴躁的佛陀忍不住上火撸袖子了。   “魔头休要张狂。”   也不知道是多少个佛陀齐喊,与此同时数十道闪着金光的宝器也挟带着凌厉攻势冲向醉闲。   醉闲冷笑一声,不用想也知道这绝对是如来这个老大有意无意的下马威,又或者说是试探。   醉闲不想暴露真正的实力要受伤,暴露了究竟剩下修为多少也是落了下风。魔头立刻点地向后飞掠而去,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不能硬扛就只能躲,还好世人皆知他醉闲就是够快。   然而,他往后躲,那些法器就跟着他追。他快,那些个佛珠、金圈、木鱼也突然爆冲过来。显然是如来暗暗加持!   醉闲憋着一口气,弯腰一躲,又径直往回闪,“嘴巴说不过就上群殴,佛界还真不是一般的有礼,真让本尊刮目相看。”   如来道了一声佛号,“施主,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一切皆是因果。”   一魔一佛往来之间不过瞬息,如来话音刚落,再回首一个斗大的木鱼已经近在醉闲眼前。   躲不过去了。   醉闲一咬牙,硬生生的忍住了抽出冥鸿打一架的想法。不能打躲不过,那就只能硬抗,他只能赌,他赌如来手下的分寸!   高坐之上的佛祖,亦微微眯了眼,似要看清楚这魔界左首究竟要如何作为,他自己又要如何把握。   就在此时,醉闲的身后无尽的白云突然再一次被破开了一条口子,一丈高的大门轰然大开。   醉闲一惊,众佛还来不及反应,一道清圣佛力已经挡在了醉闲面前。数十个法器立时静止,被固定在半空之中。   醉闲看着就离自己脑袋不过一寸的木鱼一怔。一道艰涩嘶哑却能让人霎时平静的声音缓缓自身后响起,“阿弥陀佛,今日好生热闹。”   醉闲没有想到,才不过短短十年就又见到了那个和尚。并且还没见到面就又被他帮了一把,前债没有还完就又欠下了新债。   “不知,你回来了。”如来温声道。   白色僧袍胜过漫天云雾,不染尘埃。不知双手合十,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缓缓向前。数十法器亦分散开来,飞回原本的主人手中。   高大的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合上,一瞬间那个原该显得渺小的身影竟显得无比高大。他穿过重重佛陀,站在三丈高的穹顶之下,如沧海中一粟,又如一粟外的沧海。   他站到醉闲的身边,远远看着如来一礼。   他道:“未想左首远来,可是有要事?”   这时观音开口道:“禅师,左首于人间布下血煞大阵,残杀万条无辜凡人,破坏六界协定。此事,你如何看?”   此话一出,不知温润澄澈的眼神霎时一凝。   醉闲毫不在乎的冷嘲道:“不过区区凡人,竟劳你们兴师动众。”   话甫一出口,立时迎来一道凌厉掌风。醉闲抬手就挡,定睛一看竟是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醉闲:【抱住自己,泪眼盈盈】小和尚,你......你竟然打我!   和尚:【一把搂住】我错了。   醉闲:【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抱牢了再说】说,为什么打我!   和尚:因为.......作者说.......下章再继续.......   醉闲:【冷冷一笑】继续打我?   和尚:【认真】放心,她不敢的。   ~~~~~~~~求品论求收藏的小尾巴~~~~~~~~~~~~我会说是小天使的评论送来了动力么~~~啊哈哈哈~~~谢谢小天使们哟~   最后表示,净离大大在一边看着介只怎么敢哟QAQ 第16章 第十六章 不堪相忘,不堪记(捉虫) 第十六章 不堪相忘,不堪记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醉闲只在不知那双澄净若琉璃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魔头心下冷笑。当真应了他那一句,道不同。他们一佛一魔,本就是敌非友。当初这和尚本就是因曾经他那不知道的什么因果帮他,现在因果结清了。自然看不爽撕破脸,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醉闲往后一仰躲过不知避来的掌风,红眸微暗,还是会有说不清的憋屈,说不清的不痛快。这和尚,让他觉得不痛快极了!   不知手掐卍字决,一手甩动佛珠,一手俯身继续施压。醉闲上了火气直接与他对上掌,魔气自他掌心四溢开来对上卍字金光时两道真气同时爆裂开来。   醉闲借机侧身一绕到不知身后,不知也退让两步避开气浪。四周佛陀全都被突然出手的不知吓了一跳,两人交击的气浪冲散开时修为低些的手忙脚乱开始躲,修为高些的立马抵挡顺带护住身边的人。唯有上座的如来,在一片黑雾肆虐与金光刺目中定睛寻找着最中心的佛与魔。   醉闲在两人身形交错的一刻压低声音用只有对方才听得见的声音,咬牙切齿:“秃驴,魔记仇。你今日让我不痛快,来日我要你十倍相还!”   不知扣着佛珠的手一僵,下一刻一佛一魔各自站定。不知背对着醉闲,醉闲甫一站定就又是一招,他一抬手魔气有如实质在手中成形化成万千利刃射向不知,便在此时烟雾散开不知一甩佛珠。   一百零八颗佛珠立刻四散开来组成大网挡住所有黑刃,醉闲刚打出一招正要挥手控制,就突觉眼前就突然一黑,猛的咳出一道血迹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便站在他的身后接住了他无力倒下的身体。   刚挡下余劲的佛陀傻傻的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两个不知还有突然倒下的嚣张的魔头,一时回不过神来。半晌无人言,一殿寂静,落针可闻。   抱着醉闲的不知一手搂着醉闲,一手掐诀,方才吸引醉闲注意力的不知便化为点点金光消散开来。一百零八颗佛珠也将魔气尽数收敛后重新串成一串自动飞回到了不知单手合十的手上。   一切都发生在转息之间,别说如来糊涂,只怕连醉闲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昏的。他的招数看似浩大卖力,实则并不是什么精妙的高招,只需要他自身缠绕周身的煞气与怨力即可,需要的灵力少得可怜。他怎么可能会这样不明不白的晕了!你让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而唯一清楚事发所有始末的不知并不准备向如来解释。他只是如肩背挺直,一手合十一手环住醉闲让着魔头靠在自己身上。   他抬眼醉着如来道:“魔界左首,我佛如今请来动不得只能守住。贫僧愿当此任,讲道参禅以消魔气怨煞。”   以醉闲的修为要好好的看守住他佛界就不知道要投放多少人手,还要消弭煞气那更是难上加难。若是不知愿意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只是,如来迟疑了。   他垂眸看着不知,觉得自从不知出现到现在他的一切动作都太过出人意料,不似他往常作为。   “不知......”   如来刚开口,不知就已经微微弯腰一礼,再起身是一双琉璃似的眼忽然闪现一道千瓣金莲的影子,一闪而逝,快的唯有如来一人看清。   如来拒绝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他目光复杂的扫了一眼醉闲,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道了一声佛号后闭上了眼睛,“你去吧。”   不知垂眸,一卷衣袖将醉闲收进了袖中。“贫僧告退。”   下头的佛头都还摸不着头脑,一件原本棘手的事情就这样简单又稀里糊涂的结束了?   唯有观音似有所觉,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回首望了一眼如来。   当年不知突然被如来带来佛界,一来便是准圣修为,后来更是一路突飞猛进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成了半步圣人。   可在那之后的几万年里不知的修为再无寸进,他便自请下凡历练。可谁想他这一下去便是整整一万年了无音讯。观音好不容易在三千相镜中找到了他的魂气,带回了佛界。结果不知一醒来修为不进反退不说,在凡间的记忆更是半点不剩,听佛祖话外之意便是他来佛界之前本就所剩不多的记忆也有所损伤。   当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观音依旧记得不知一醒来后就闭口不言专心修闭口禅。原本冷冷清清天山雪一般,回来之后竟周身气质都温和了。更加使他惊诧的还是千年之前不知闭口禅满,开口的第一句话。   闭口禅既可说是佛家修炼法门为清修减少罪业,也可为愿力如同凡人信徒送上供奉,佛家便或有可能提供庇护一般。是佛家请天道许愿的方法。   而不知那日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愿消他罪业,平安喜乐”。   观音被突然出现在自己脑子里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闭上眼,又想绝不可能。或许不知实在凡间沾染了红尘事,欠下了红尘因果,但是他的想法实在是太荒谬。   醉闲是谁?那可是顶顶有名的大魔头,嗜血好杀。不论不知是佛是人,本心不变,遇到这样的大恶之徒除了劝诫度化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再说看他刚才直接毫不留情的动手模样也绝不像与醉闲有什么深厚情谊的样子。那一闪而过的不对劲或许就是他的直觉出错了!   不知快步走在佛界的最边沿,脚下是石头铺成的小路,路边是垂杨依依,杨柳之外便是一望无际的白茫烟云。   靠近佛界大殿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佛陀居住,直到快走到不知的住所开看到一名面目慈祥的扫地老僧。那僧人一身洗的发白的淡黄僧衣,满脸的皱纹竟让他显得在岁月下智慧而安祥。   他见到净离微笑着合十一礼,“禅师。”   不知回礼。   两个佛身为邻居各自一礼后又各自做各自的事,不知朝前走,年老的佛陀便继续扫他的地。   不知在走到一片烟云阻隔之地并没有停下脚步,直接走进了浓厚的云雾之中。年老的佛陀无意间抬头一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不知禅师方才不还是空手的么,怎么手里好像突然抱了个人呐。黑衣服,头发都快拖到地上了,怎么觉得有些眼熟。老僧人一面觉得自己眼花,一面又暗自琢磨。   不知两大步穿过厚重的云雾,眼前一切豁然开朗。是一个四周都为云雾遮蔽的空间,雪白的云雾围绕之间唯有一架红木的四扇屏风靠着不知进来的那一面云墙。   不知径直走到屏风之后凝聚出一张云床将醉闲放到上头,又以雾织了一床薄被替醉闲盖好。做完这些后他顿了一下,怔怔的盯着醉闲的面容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一挥袖扫除了醉闲身上的尘埃与血迹。   醉闲是灵力损失太多,又确实强行动武才导致内附受损。但严格来说并不是什么伤及性命的重伤,只需要好好将养些时日,灵力恢复也就差不多了。难的,是他身上的煞气。   不知割破左手手腕刚靠近醉闲唇边,便被无知无觉的人一口咬住。不知眉目微垂,引导着血液中的灵气在醉闲身体里运行一个小周天,为醉闲补充灵气之于也调养醉闲的身体。   两轮之后,醉闲竟然主动放开了不知。如若不是不知自己靠当初点在醉闲额间的印记让醉闲昏了过去,他都要以为醉闲已经醒了。可事实上,不过是这魔头无意识下的自制而已。   不知默然。随手那出纱布便为缠在了自己的手上,一面低头缠着,一面还是站到了醉闲的床头。   纱布缠的很快,他将纱布系好后无意识的抬头,恰好对上那在睡梦中蹙起了双眉的魔头。   只是短短十年不见,只是心境却又与当初大不相同。   他在三千相镜中,眼见了那一场落雨中答应下的一声又一声的“净离”。如今......记忆是隐隐浮现于脑海之中,他却不知道该叹物是人非还是人在物却再不复当初模样。   不知终于还是再次将目光放在了醉闲的面容上,似乎是在用目光一遍又一遍描画着他遗忘在岁月里又终于在时间中抢回的刻骨。一眼又一眼,不知竟舍不得将目光从醉闲身上移开。   魔也好佛也罢,只要不刻意改变,面容千百年也不会变更丝毫。这只魔安安静静的睡在这里,似乎只是小憩片刻,下一秒就能笑眯眯的醒过来,喊他一声或是饿了或是渴了,也又可能无聊了想出些让人哭笑不得的点子。   醉闲的唇角沾上了一点艳红,许是方才吸血时留下的。不知自然的伸出手,却在指腹快要接触到那唇角的时候倏然僵住。他沉沉的望着醉闲,耳边似有响起他绵绵沙哑的嗓音中所透露的淡漠与厌恶。   他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说,今日他不痛快,来日当要他十倍相还。   如玉雕刻,指节圆润,写满的温润与慈悲的一双手。此时微不可见的颤抖着。不知闭上了眼,握紧了拳,最终还是收回来,只是手在掠过醉闲头顶之时气力一空。   指尖滑过丝绸般的墨发,发丝轻轻的擦过指尖知觉最灵敏的一处,微凉而柔顺的熟悉触感顺着血液脉络传至心脏。酸涩之中亦觉满足,如此便好,他若安然便是很好。   不知无声的拂去了一角血迹,带走了一握黑气。那一握黑色一离开醉闲的身体立刻叫嚣起来,顺着不知的手猛的扩散开,形成一阵阴风,吹得不知衣袂猎猎作响。阴风“呜咽”之声有如百鬼夜哭,尖叫逃散又如万鬼出地府。   不知念了一声佛号,牢牢的将这些人死后之后的怨煞之气抓在手中。他右手抓着,左手再次逼出一滴血液。低声道:“他之罪业,贫僧愿代为承受,诸位,安息。”   话音一落,一滴血液落入黑雾之中立时消失无踪,黑雾也在这一刻安分下来,攀附这不知的左手贴在皮肤上缓缓消失。   在黑气离体之后,醉闲苍白的面色似乎轻松了一点,只是双眉依旧紧紧拧着。似乎是做了一个并不美好的梦。   灵力枯竭还需他自身修养导气。不知的房间三面是云墙还有一面便是佛界的边界。只是他所居边界不似它处唯有云海石岸与垂杨。   他掌管着无尽白莲池。站在岸边一眼望去便是烟波浩渺浩淼之中连片无尽的白莲。   不知挥袖摆出一张琴桌,一尊香炉与一架七弦琴。拂衣坐下,僧衣胜雪,起手抚琴,香炉之中一缕袅袅烟气便自然升起。   莲池杨柳,水边抚琴。本是一件极为雅致悠闲的事情。最适合在闲暇时打发时间。只是不知没有闲暇的时候,今日也不是为了打发时间而燃香起弦。   泠泠淙淙的琴音传入醉闲的耳朵。用最温和的姿态带他离开了永远暗无天日的天空,轻柔的送他进入了一场烟雨美梦之中。   那当真是他漫长的一生中最难得的美梦。也或许就是应为太过美好,所以才那样短暂。   太美好的东西总是留不长久。譬如昙花,又譬如岁月。   这世上有一些东西就是珍贵到它已经支离破碎之后你也依旧万分珍惜。纵然明白早已失去,纵然在无尽岁月寂寞煎熬,也绝对说不出宁愿从未得到过这样的话。   醉闲之于不知如此,净离之于醉闲亦是如此。万年孤寂交换数十年相交相知,许多人定是觉得这买卖不止亏本还是血本无归,可总有一些人,他们甘之如饴,左右都是一句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要说:   醉闲:小和尚,你看我怎么久对我做了什么?   不知:【一脸正直】贫僧什么都没有做,你放心。   醉闲:纳尼Σ(っ °Д °;)っ,我都这么给你机会了你还要怎样!快点,亲我!   不知:......【是贫僧理解错了什么么?】   依旧求评论求收藏的小尾巴~~~ 第17章 第十七章 归处 第十七章 归处   醉闲缓缓的睁开眼,却不知道是真是还是幻觉。他知道他活过了十四万年的光阴,却又将自己当做了十多万年前的醉闲。沉迷幻境,不愿醒来。他不知道这场美梦有多长,但是他愿意一直走到梦境不得不结束的时候。   叠的整整齐齐跟一块块方豆腐似的衣裳就放在床头。醉闲起身抖开来一看,是自己前日换下的那一套。衣裳拿在手上干燥和暖,也不知道那小和尚是怎么晒干的。   醉闲不自知的咬着唇笑开,暗红的一双眸是满满的要溢出眼眶的欢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当他穿上这衣裳时总觉得除了清爽的皂角的味道之外还有淡淡的莲花混着檀香的清净悠远,令他心安。   净离一眼刻骨,而醉闲却是在净离的无声之下日渐情浓。   魔头拿起压在桌上的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笔锋和缓,起承转合之间尽显下笔之人沉稳内敛的性子。上头净离交代了自己去向与原有。他明知道不论他在哪里醉闲总能找到却还是详细解释了去处,当然说明了去向便是交代醉闲莫忘去膳堂喝药。因为不知道他何时起身,所以净离也不好叫小弟子送来。他说要吃什么他自己做主,但切忌辛辣之物。   醉闲嘟囔了一句:“本尊又不是小娃娃,小和尚你照顾好自己别老放血就是,瞎操心。”   话是这样说着,左首大人还是弯着眉眼将纸条塞进了袖子里。乖乖的先去喝了药,又找了点血喝后已经是晌午时分了。春日的太阳便是在大中午也只能说是和曦。   醉闲一路晃晃悠悠的走到净离所说的济和堂门口,再普通不过的一间小小药堂,门口竖着一块金色的招牌,上书“济和堂”三字。堂中两个妇人装扮的女子正在取药,一个小二对着药单在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格子中寻找到准确的药名称量仔细后包好交给前头的那个妇人。   还有三四个病人正在排队问诊,醉闲目光微移,刚一看到端坐在门边正在为一老妇人按脉问诊的净离,就被一群突兀的冲进他视线里的人阻隔了目光。   一帮人拥护着最中间的一架简易担架,醉闲不大乐意的往后退让了几步,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血腥味,却看不到受伤的人。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大汉着急的喊着:“禅师,禅师,您快来看看老郑,他被捕兽夹给夹住了!”   净离闻言抬头,一群人就从门口涌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姓朱的猎户,他招呼这后头几个来帮忙的乡亲小心的将担架放下。后头几个在排队的病人也主动的往后退了退让出地方来给他们。四处有人聚过来,人与人凑在一起小声的议论着,小小药堂瞬间嘈杂起来。   担架被平稳的放在地上后,醉闲才看清楚了上头的人。是一个身形壮硕的汉子。只是此刻他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面色惨白,唇色发青,显然是流血过多所致。   醉闲慢悠悠的晃荡两步跨过门槛,发现血是从这大汉的脚上落下的。一个捕猎大型禽兽的捕兽夹恰好咬住了那大汉的左腿,血不停的往外流,粗布裤子上鲜血淋漓。捕兽夹上的齿痕深深的镶入血肉中,看样子跟要绞断这大汉的脚似的。   “禅师,你看老郑这脚上的,这可这么办呐。他家四口人可就靠他一个人顶着,这,他这腿还救得回来吗?”朱猎户急的满头都是汗,看着净离走到郑姓大汉查看伤口,忍不住问道。   担架上的人净离也认得,与朱姓大汉一样是城北的猎户,两个人十分要好,时常一同出猎,只是......   净离眉峰微蹙,道:“夹子用力太大,伤口太深,出血太多,若不立即止血将伤及性命。但,夹子边沿出已经生锈,原该是废弃之物,便是踩上也不会咬合,如今咬合便卡死在血肉里。想要取出除非锯断又或者大力拉开。”   朱猎户一听连忙道:“禅师不行啊,这夹子锈死了实在打不开啊。你看先止血,先止血行不行?”   旁边的人也都纷纷表示先将人血给至了。   净离摇了摇头,“连接处是坏了,可咬合出还有用,若不立刻将夹子取出,郑施主的脚就保不住了。”   “什么?禅师,你想想法子吧。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硬要拉着他往深山里钻,怎么就摊上这事儿了呢?禅师,老郑家就他一个男人,他上有老娘下头媳妇女儿,他要是出事了那......”   “废话那么多,磨磨唧唧有个什么用处。”醉闲看那小和尚边听着大汉喋喋不休的自责之语,边自己上手检查捕兽夹要弄机关沾染了一手鲜血,忍不住开口道。   他这一出声,吸引了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郑猎户身上的围观之人的目光。醉闲在外总是罩上两个障眼法,于是看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一个姿容俊美的普通纨绔子弟。及腰长发高冠束起,绫罗绸缎玉佩叮当,长身玉立却略有点瘦弱的年轻公子哥。   而看在净离的眼中便是红眸夺目,一头及膝长发毫无拘束的飘散在空气中有如一匹无双的丝绸的魔。   醉闲那一句话实在是太漫不经心,沙沙绵绵如水流沙的声音比起劝慰更像是嘲讽。当下便有人出声抱不平,“哪里来的小少爷,别打扰禅师救人。老朱是担心老郑呢,你不废话你上啊!”   “就是就是,你来救人呐!”   “不会就别妨碍禅师。”   “人命关天......”   四周的人也都表示赞同,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朱猎户尴尬的站在一边,手足无措。醉闲一声冷哼还没出鼻子,就见净离已经站起身来,他一起身百姓们立刻都住了口。朱猎户连忙道:“禅师,有法子了吗?”   净离略一颔首,对着醉闲招了招手。   所有当即都一愣,目光又都朝向了醉闲。醉闲一挑眉,缓缓勾起了唇角。   环着胸两步走了过去,他知道这和尚其实心里救人心切便不计较那些凡人冒犯了,就当卖这小和尚一个面子。   “说吧,要我做什么?”醉闲微微一扬下巴,净离从里头瞧出了一丝得意味道。   净离指了指昏死过去的人,道:“机关巧学之事我不如你,这种夹子如何才能在不伤人的情况下破坏取出你便如何吧。”   醉闲一愣,抬头看了一眼那墨色通透的眼睛,那一双眸总是暗含慈悲,如铜镜一般将凡世所有映入,像是高高在上参透一切的佛,不带任何私心情感。可这一刻,醉闲分明觉得这小和尚眼睛里倒映这的自己的影子之外藏的不是悲悯而是......而是......什么呢?   醉闲一时猜不透,但他无端觉得心情甚好,心情好了他也不介意顺手帮把手。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醉闲低头一笑,瘦长的手指在腰间一摸,就像是茶楼饭馆中的说书先生口中的江湖高人一样从腰带里抽出了一把寒光凌冽的长剑。   一帮只在故事中听闻江湖的小老百姓立刻惊的长大了嘴。朱猎户也是吓了一跳,“这 ,禅师......”   净离摆手,“施主,无妨。他手下有分寸。”   醉闲正拿着冥鸿比划着,他这把剑杀过许多魔、鬼、妖、仙,却是第一次拿来医治一个人。不得不说,在听到净离这话是他很是受用。   但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小凡人还在他耳边烦人,“可禅师,这都是铁呀。这个......公子手里的剑怎么打开夹子,又不是戏里说的削......”   那人刚想说削铁疙瘩跟切泥巴一样,醉闲就已经唰唰两剑将紧紧卡在郑猎户脚上的扑兽夹切豆腐一样的切开还顺带挑了出来扔在一边。他一连串的速度极快,旁边的人连残影都看不清就已经听到“叮当”两声,他们一群人都束手无策的捕兽夹就随随便便的掉在了地上。   方才开口的小老百姓瞬间瞪大了眼,傻兮兮的看了眼已经断成两截掉在一边的捕兽夹,又抬头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净离的怀里顺来一块手巾擦着冥鸿剑身上并不存在着的灰尘的醉闲。   醉闲掀了掀眼皮瞧了他一眼,骇的那人不自觉的往后退,结果一脚踩在后面的人脚上。醉闲懒洋洋的收回眼,将剑又假装缠回了腰上。   然后低头打量着在醉闲挑开捕兽夹的第一时间就上前止血救人的净离两眼,觉得那一双礼佛敬香的手沾染上鲜血的颜色让他很不舒服。但是,那个小和尚认真而严肃的挽救一条命的模样,又让他无话可说。   如果不是当时那么多人在场,醉闲想他一定会忍不住问:“区区凡人的性命,不过蜉蝣转瞬,值得你这样重视?”他想他会问,“你这样做有对你又什么样的好处?你能得到什么?”   但虽然当时他没有问,但是净离似乎能看透他的心,在那一日便给了他答案。   佛家的规矩过午不食。净离忙着为郑猎户治伤,一忙就忙到了午后。净离忙着醉闲就自己坐到净离问诊的位置上,翻一翻净离自己写的药单子看一看忙碌的小和尚竟也不嫌无聊。   直到济和堂的大掌柜提这个食盒出来,她敲了敲醉闲面前的桌子,将醉闲的目光从净离身上扯回来。   醉闲往椅子上一靠,“小姑娘找我有事?”   已年过三十齐络小姑娘:“......敢问小兄弟贵姓?”   小兄弟醉闲笑了,他眼睫掩住眼中所有神采,魔没有姓氏这一说法,他便回答:“梅。”   “哦,梅兄弟。”齐络微笑,落落大方的将食盒推到他的眼前,道,“妾身方才瞧着你与净离禅师似乎很是相熟,禅师这一忙起来总是过了吃饭的时辰。他又是个自律甚严的,总是过了时辰便不再用饭。你瞧瞧,他若是再不吃饭,这一下午又该饿着了。”   醉闲看了一眼饭盒,又瞧了瞧因着郑猎户妻女来了,便低声安慰边上药的净离。突然,他一勾唇角,“这家药铺子是你开的?”   齐络摇头,“是妾身亡父所立。”   “差不多,你会医不?”醉闲挥了挥手,拿起食盒站起来。   齐络莞尔,“略知一二,只是妇道人家总不好总是在外抛头露面,还好有禅师总是过来义诊帮忙。”   醉闲一听二话不说,走过去一拍净离的肩头,“小和尚换班了,赶紧的。”   净离手下很稳,并没有被醉闲影响。郑猎户妻子听了一时没有反应,反而是他的女儿怯生生的抓着母亲的裙子躲在后头,听了忍不住道:“娘说禅师在救爹。”   醉闲低头看到还不到他腰高的小丫头,笑了,“又不是不救你爹了,小丫头急什么。”   后头齐络也跟了上来,要接过净离手中的活,“禅师,妾身......”   醉闲看着小和尚脸颊两边细密的汗珠,一撇嘴打断了齐络的话,“这小姑娘又不是不会,不同的时机适合不同的人去做。你现在就是要同我起来。”   净离闻言一愣,此时郑猎户也已经醒来过来,也开口道:“禅师快去休息吧,我......”他面色苍白,无力的喘了口气,“我就先麻烦齐大夫了。”   齐络微笑着点了点头。净离想着不过是最后的包扎,齐络也确实可以做的很好,便也遂了醉闲将手中药物纱布交给齐络。   净离一起来醉闲便拉着人到了后堂,两人简单了一块儿用了饭。当道净离在出来,郑猎户已经被人抬回家照料了。下午齐络继续到后院晾晒药草,净离便继续替人诊病,醉闲在一边的屏风后面趴在净离随手默给他的两段经文上睡了一下午。   外面的人声喧嚣也不扰他一场好梦。日头渐渐西斜,在一片残阳绚烂,漫天飞霞之时净离轻轻唤醒醉闲,“醉闲,可醒了?该回去了。”   回去?   “回哪里?”醉闲迷迷糊糊的抬起头,顺着熟悉的味道一头栽进了净离的怀里。   净离眉目微垂,抚顺了醉闲几根不老实的发丝,回答道:“回寺。”   醉闲沉默了片刻,似乎是清醒了。他仰起头对上净离低垂的眼眸,咧开嘴笑了,露出了一颗小虎牙。他眯着眼睛,“小和尚,不晓得为什么,我突然有点高兴。”   净离扶他起来,声音清浅,却在如玉石交响中含了一丝轻柔,“如此便好。”   “好,当然好。”醉闲伸了个懒腰,“走吧,我们......回去。”   净离自然的将醉闲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好。”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有网的介只哭瞎,好像还是没有赶在十二点前发出来,果然还是算今天双更吧【捂脸】   小尾巴求评论求收藏哦亲~~~ 第18章 第十八章 人世,子衿 第十八章 人世,子衿   从济和堂回到河海寺需要穿过一条在这小小城镇中已经算得上繁华的街道。   虽然已经是黄昏,但街道两旁的各色店铺中还有不少客人。其中之最就是醉闲右手边的一家糕点铺子,都是晚间回家吃饭的时辰,竟然还有不少人排着队买。   醉闲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耳边净离清冷的音色便响起了,“可要去看看?”   醉闲头也不回的道:“小崽子与姑娘家才吃的东西,我去看什么。”   “那可否陪贫僧去看一看?”净离闻言,拉住了醉闲的手,道。   醉闲回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一愣,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跟着净离站到了糕点铺子的最前面。   净离:“觉得那个顺你心意?”   醉闲:“......你买你的问我有什么用。”   那一刻,霞光满天,净离的目光只是轻轻浅浅的落在他的身上,可醉闲却好像在那一双墨色的眼中看到了灯火繁华胜过红霞的灿烂。还有,还有那一勾既止的唇角。   那小和尚是不是笑了?那小和尚会笑?   “寺里的小弟子甚是喜欢此处的点心,平日路过亦会带上一些。”净离缓缓解释着,不温不火的味道像是如黛远山上的晴岚。   醉闲呆愣愣的听着这小和尚道,“此处的云片糕是一绝,可要尝尝?”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门的时候脑袋被门挤了,千伶百俐心思活络的魔头,此时竟然就点头了。眼看着净离招呼老板打包了两份马蹄糕与桃花酥后再叫了两份云片糕。   那老板显然与净离也是老相识了,快手快脚的包好了马蹄糕与桃花酥,正要偷偷的给第一份云片糕里再加点分量的时候醉闲突然开口,“等等。”   净离垂眼看他,“怎么?可是不喜欢?”   醉闲撇了一眼停下手也疑惑的看过来的老板。眼眸流转间,他双手背在身后,仰脸盯着对净离道:“我的东西不喜欢同别人一样,既是给我的就没有给别人的道理。我既然要就必须是全部。”   不得不说,这魔头当真对得起任性二字。老板是个最淳朴老实的人,听了就忍不住说两句,“哟,这位公子,你放心吧。我老李家的东西保管够吃。这吃东西就是要和人分着吃才香呢。”   醉闲一听正要反唇相讥,那人家要分你老婆你给不给!   还好净离先开了口将醉闲这混账话给按了回去。   “便一份吧,劳烦施主再包一份马蹄糕了。”净离和缓道。   李家老板连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禅师哪里的话。”   说着没一会儿六包糕点都上齐了,醉闲只管提起自己的那一包,转身就走。净离付了银子,道了声谢。李家老板本想推辞,但净离已经经验十足的抬脚追醉闲去了。   醉闲发现在这小镇里的老百姓大多对待净离言行举动中都十分敬重。他慢悠悠的晃着步子等净离快要跟上来时又快走了两步,此时日头将下,家家户户也都将饭菜摆上了桌。街道上的小贩收摊回家,两边的铺子也准备先关上门,等待夜市时分。   谁想这个街上人声渐散的时候一个不知道从那里窜出来的小丫头,一头撞在了醉闲身上。恰好这时净离追了上来,只见醉闲眉峰一抖,抬手扶稳了那个将自己撞得头晕眼花的小姑娘。   “一个小丫头怎么同个小子似的,胡乱蹿什么。”醉闲将手中的吃的塞到净离手里,自己则弯下身从地上捡起小姑娘撞掉了的油纸包递给那个手足无措埋着头一副要哭又死憋着的小姑娘。   见小丫头不接,醉闲好笑道:“喂,我又不喜欢吃你这样瘦的只剩下骨头的小东西,你......你可别哭啊。吃的拿好,别再掉了。小姑娘家家的别乱跑回家去。”   说道后来也不知道小丫头那瘦瘦小小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让他想起了谁,话语道是越来越和软。   小丫头瘪了嘴,终于抬起头看了醉闲一眼,结果一看到人她就傻兮兮的盯了好一会儿。再醉闲都要被盯得不自在了的时候,突然将醉闲一直递在自己面前额油纸包往醉闲的方向一推,“给......给你。”话说完,她红着脸又快速的把头埋到了胸前。   那怯怯的模样像极了受惊的兔子。她的声音像是蚊子哼哼,若不是醉闲耳力好都听不见她究竟说了什么。   醉闲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边不语的净离,“小和尚,这丫头什么毛病你给诊诊?”   这话一出口也不知道碰到了小丫头那根神经,她突然抬起头大声说:“我没有生病。”   净离与醉闲齐齐转过眼来瞧她。她双颊通红,气势又瞬间下来了。双手绞着自己的衣摆,嗫嚅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醉闲心说这丫头什么毛病。净离望了一眼了然道:“可是你母亲要你来的?”   小丫头点了点头。   这下醉闲可想起来了,是那个受伤的猎户的女儿。   醉闲挑了挑眉,不大痛快的道:“是你爹又出了什么事情要找这小和尚去?”   郑雪满连忙摇头,“不,不是。是......是......”   醉闲没了耐性,将东西塞回小丫头的手里,站直了身体。这回郑雪满急了,跺着脚,眼见醉闲拉住净离一副抬脚就要走了样子大声道:“是,是谢谢你!谢谢禅师和......和漂亮哥哥你们救我爹爹。”   醉闲愣在原处,不愿出几家离得近的人家听见了动静,探出头来看。之间不过八九岁年纪的小姑娘,踮着脚仰着脸,小小的脸蛋红的能滴出血来。她固执的将东西递给醉闲,“娘说,是漂亮哥哥和禅师救了爹爹,做人要知恩图报。我,我不知道......这是,我自己做的......送,送给你。”   旁边的几乎人家听了都笑了,又各自转过身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醉闲的目光突然迷茫了,他接过郑雪满的油纸包,突然觉得有些烫。   不过八九岁的小丫头朝醉闲与净离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学着她母亲的样子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阿弥托佛,我佛慈悲。”   不知郑重回礼,“小施主,严重。”   郑雪满这回连耳朵也红了,摆着手就跑了,跑到一半又忍不住回转过头。只见在天边的最后一线光芒消失之时,僧袍胜雪的玉面僧人略略低头对着身边的黑衣红绣的倩丽公子轻声说着什么,容色绝艳的公子仰着脸询问。   小小年纪的她似乎看到了净离禅师的眼睛里盛满了说不尽的温柔,还有那位无双公子眼中的信任与依赖。只是那时候的她并不明白那两种情绪是何等可贵,她只是觉得两个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并肩站在一起让她想起了隔壁先生曾说的一个词,相得益彰。   他们之间站在一起,真是说不出的相称,说不出的好看。   醉闲望着小小的身影越来越小,突然低唤,“小和尚......”   净离牵着他往寺庙的方向走,他答应:“嗯。”   “她,为什么?”醉闲捏着手中的油纸包,小声的问。   “因为,你救了她父亲。”净离回答。   醉闲抬起眼望着他,声音微哑,“我不明白。”   净离望着他,抬手将风吹拂起的发挽到醉闲耳后。   他告诉他:“于你而言,凡人性命弹指一瞬。只是一瞬的时间亦有人重视在乎。你抬手不费吹灰的两剑,于他人而言却是一个极看重的人之生死。醉闲,记住此刻的心情,记住那位小施主,可好?”   “我不明白。”醉闲还是道。   夜风习习,春日的风还是有些凉的。净离将醉闲拉近了些,恰好是人声稀少的石板路,月色之下潺潺溪水如洒银。   魔头抿着唇,突然挑着唇嘲讽似的笑:“我不明白,你救一个人耗费如许心力,人家却只是随随便便的一句谢谢,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吃的东西。不值得。”   净离道:“世间从无值不值得,只看请不情愿。醉闲,要,听琴么?”   醉闲不明所以,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   两人回到寺里,净离将吃食都分下去之后,从自己的衣柜下头抱出了一把古琴。醉闲本以为在外头的院子里听一听也就是了,不想净离带着他爬上了寺院后头的矮山上。   净离熟门熟路的找到一处月色甚好的地方,那是山上一条溪流的源头。净离在溪水边的大石块上坐下后招了招手。   醉闲瞧了冷冷清清的小和尚一眼,坐了过去。   “小和尚,你在给我打什么哑谜?”溪水泠泠,他这样问。   净离将琴摆在膝盖上,他边调着弦,边道:“本便无哑谜,如何打?醉闲,你明白世间性命之重,不在于你我如何看待,而是看待那条性命的人。所谓值不值得,你我得到亦不在眼见表象。醉闲,此刻,你觉安然。心神宁静,很欢喜。”   醉闲眼眸一颤,定定的望着净离。   “你怎么知道我开心不开心?你是我肚子的蛔虫么,我怎么样你都知道?”   净离回头目光沉静,醉闲望着那一双将他所有包容的眼睛心口又是一跳。   那一双白瓷般温润的手轻轻拂过他落在石头上的发,他不言不语,醉闲却觉得他这模样就是在说知道。就是在表达,他知道醉闲在开心。   他这一生对于魔来说并不长,但一双手上染的血却是别的魔手上的十倍百倍。如同净离所说,救一个人并非是想在别人身上得到什么,但自己又确确实实的得到了。那背负在身上的血债,就在那个小姑娘一声谢谢一双感激的眼睛里骤然轻了。   他不是愚笨的人,只是没有人教他,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是净离用他自己的方法教他,什么是良善。   净离救助他人,于是他人敬重他。因为他们为人所助,所以日后他人有难也愿意伸出援手。你救的人或许与你不相干,但是对于在乎那个人的人来说却是全然不同的意义。   醉闲明白,但是......   “小和尚,你知道的,我做不到。”   净离伸手将他的发全数揽过来,握在手中,“怎么不束发?”   这小和尚怎么老挑开话题!   醉闲没好气道:“我不会。”   净离闻言竟薄唇微挑,温声道:“我帮你。”   醉闲一愣,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只是他还来不及抓住就消失了。佛家讲究禅讲究悟,说话总是说一半儿留一半儿。可偏偏醉闲不是个会猜的人。他只是觉得,这小和尚好像突然和以前不一样了许多,只是他很喜欢。   “小和尚,你笑了是不是?”   净离顿了一下后将醉闲的发理顺,他从袖子里掏出醉闲掉在床上的不知道是石头还是玉的发扣扣上。   而后低声问他:“想听什么?”   醉闲双手撑着下巴看月亮,“我问你是不是笑了,你问我要听什么。真是......算了算了,你弹什么我就听什么呗,我又不知道有什么曲子。”   他话说完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扫了一眼净离,又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回过头去。“我,我没听过什么曲子,你随便吧。”   净离低垂了眼,“那,你可有会唱的曲子?”   醉闲觉得这和尚的话问的很是奇怪,他曲子都没听过几首,来来回回都是逝梦那些打架的时候吹的烦人玩意儿,哪里会什么歌。   想到此处,他猛然记起,“小时候听过......一个长辈唱过一首歌。那是许久之前了,她只唱这一首,我才勉勉强强记了两句。她,也是个凡人,唱的也是你们的曲子。只是时间太长,我记不清了。”   “无妨,你且唱。”净离双手搭上琴弦,如是道。   醉闲笑了,双目微微眯着:“那行啊,我唱,你弹着,我唱什么调子,你就跟着弹什么调子怎么样?”   山间静谧,唯有流水潺潺,月色溶溶。风过处,树影斑驳,飒飒作响。   长长的发丝飞扬而起,扫过净离的衣袂落在白雪般的僧衣上。   净离点头,“好。”   “我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只是婉姨说,不好乱唱的......”   下一刻,缠绵的语调缓缓从他口中吐出,他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   绵绵沙哑的声音唱着人世间最长的思念最深的等待,最缠绵的情长。   他学着当初梅婉吟的调子,磕磕绊绊的唱着。净离愣了片刻后起弦,醉闲偏着头瞧他,竟然跟着唱顺溜了。也不知道是净离在跟着他弹,还是他跟这净离唱。   缱绻缠绵的歌声和着泠泠淙淙的琴声,霎时天地遥远。风静了,水止了,万物迢迢便只剩下他们了。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一首唱完,醉闲突然将脸凑近了净离,他试探似的将头慢慢的靠在了净离的肩头。忍不住勾着唇角笑,“我不知道她唱的是什么意思,你可晓得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净离轻声回答:“《子衿》。”   “那说的,是什么意思?”   “......”   “你说呀。别一不想回答就不说话,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婉姨说,如果喜欢一个人一定要告诉他的。如果你对一个人好也一定要告诉他。不然到了最后你后悔,他遗憾。小和尚,你说这首歌在唱什么?我唱的好不好听,这可是我第一次就给你听了。你回答我呀。”   ......   那个小和尚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醉闲依稀记得自己似乎是忍不住了仰头就啃了上去。他的脑海中总回荡着那个小和尚看着自己的眼神,还有那抹笑,让他忍不住想要......碰触......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尾巴求喜欢的妹子收藏评论吧~~~ 第19章 第十九章 阿难七梦 第十九章 阿难七梦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子衿》唱的是......相思。   思之念之,情透肺腑。   不过是一个女子在等待着她的心上人。   不过是,动了心,而已......   醉闲似乎看到幽幽月色,流水潺潺。那个越发淡然从容的小和尚红了耳尖,颇有些无措的想要推开他,却又怕伤了他。   那个时候他一见得逞,便躲在一边痴痴的笑。那个小和尚最后无奈,只得弹琴,弹了一首又一首,他未曾听过的曲子。很好听。   画面渐渐变淡,渐渐悠远模糊......后面的事情他真的记不大清了,似乎他想要学着弹琴,却一上手就拉断了两根琴弦。净离指尖的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他一上手就是“鬼哭狼嚎声不绝”。   醉闲睁大了眼似乎这样就能挽留住梦境,让他长一些再长一些让他再看一看他,就再多一眼......   山风与树梢呢喃之中,醉闲尴尬的抱着琴,硬是装出了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咳咳,这个,琴没得听了。我们回去吧。我帮你背琴,你背着我就行了。”   微风吹拂起雪白的衣袂,几片落叶悠然旋转而下,飘扬间,冷清的和尚柔和了面容,“好。”   ......   醉闲倏地睁开眼,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烟雾朦胧中,是一袭不染半粒尘埃的雪白僧袍。耳边是一首......《子衿》。   是,《子衿》。   醉闲似乎还沉迷于梦境之中,他愣愣的看着垂杨下莲池边背对着他抚琴的和尚。   口中突然喊了一声,“净离。”   那一声,他以为一定是响彻云霄,可事实上他倾尽全力也不过是在喉咙口打了个转。嘶哑干涩的声音大喊出来在他身边的人也未必能够听清。   然而,不知的背影一僵,已到尾声的《子衿》骤然断开。   不知低敛了眉目,回过身,浅笑道:“施主醒了。”   原就苍白的脸色蓦然失了所有血色。醉闲怔怔的望着对着自己笑的温润的佛,他颤着眼睫缓缓的缓缓的垂下了眼。他真的魔症了,那个小和尚,他早就......找不到了。   那一刻,不知觉得心口那道愈合的十万多年的伤口又突然撕裂。他起身,走到失魂落魄似乎下一刻便会落下泪来的魔头的身边。   却见醉闲一把掀开了盖在身上的云被,坐起身。他微抬着下巴勾着唇笑,暗红的眼眸中不辨情绪不露喜悲,只是一副高傲嘲讽的姿态。   “不知禅师,久来无恙。不晓得,禅师要如何处置在下呢?”   不知霎时僵在原处。   他收敛眼眸,拢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着,“贫僧,并无此意。”   或许是见过曾经,于是面对此刻才觉愈发艰难。面对他的疏离防备乃至厌恶痛恨,每多记起一点,便越觉心海难平。   醉闲冷笑一声,“哦,那禅师寓意和为呢?”   不知静默片刻,伸出了手,“可否,容贫僧把一把脉。”   醉闲闻言脸色登时一变,“秃驴,我没得罪过你,空心柳也好锁魂珠也罢,你说你拱手相送。我还真道你这般好心,原来在这里等着我!我左首令牌送出无悔,你要什么大可说,我没什么好赖帐。你倒好,早早想着算计我。什么因果当真是好计策!”   不知指尖蜷曲,似乎是被寒风大雪所困。   “贫僧,并未欺骗施主。”艰涩的声音只有一个平淡的调子。不知低垂着眼,“大殿之上并非有意。”   醉闲不屑的冷哼一声,平缓这急促的呼吸。他是佛他是魔,本就是敌人。他怎么对他也都是应该,何必如此气恼。但或许是曾经同行了一段路,他以为这个和尚到底对他......也算是好的。   他这一生得到的善意太少,才更在乎所得到的一丝一毫。   醉闲紧抿了唇挑出一抹笑,“好啊。那你告诉我,我们的因在哪里呀?你若能说出个原由来,我就......”   说出个原由来,他就怎么样呢?醉闲顿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当真是可笑。他的谅解不谅解对于这和尚本也没什么用处。而这和尚就算是说出朵花来也不能抹去他算计了他的事实。   醉闲的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垂着头低低的笑了两声,他摆着手,“算了算了,如今我既已成你的阶下囚,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要怎样,随便。”   不知默然。   因果?   他们的因果?   他们之间......   不知往后退了几步,他微微弯下腰,似乎是想要扶好曲在云床上的人。但下一刻他又沉默的收回了手。醉闲并没有发现不知的异常。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不知已经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到了他面前。   “施主,那便喝药吧。”   醉闲眯起眼,竟觉可笑,“禅师,你是觉得我很好骗么?上了一次当,还会傻乎乎的再凑上去?”   不知摇了摇头,好半晌之后才哑着嗓子道:“此事不会发生第二回 ,施主放心。”   此话一出便连他自己都觉苍白无力。他既不信他,他这般说他如如何能放心。   不知顿了顿,又道:“施主灵力枯竭,强行动武,虽伤不深,但经络依有破损。此药可养施主伤处,亦可助施主尽快恢复。   施主自然可不信。只是,如施主所言,身既在佛界,又有伤势未愈,便是贫僧要做些什么,施主也无法......”   不知话未说完,醉闲已经一把夺过了药碗将其中黑乎乎的药汁喝了个干净。   白瓷的药丸被重重的扔回托盘上,醉闲拿手背一抹嘴,恼火道:“好了。你可以滚了。”   不知不语,片刻后,他才道:“贫僧需行一趟南海,施主自便。”   醉闲干净利落的闭上了眼,盘腿打坐,不准备理会这烦人的佛半分。   不知见了也只是一挥手收了托盘,再到莲池边点上一炉安神香后出了莲池。   他一离开醉闲就立刻睁开了眼。他跳下床四处探索。却发现四周都设下了结界根本出不去,唯一的一个出口就是莲池。   佛界的白莲池无边无际,里头一朵白莲就是一个凡人一生善恶爱恨,不论是谁在白莲池上都无法飞身而上。不知竟然掌管无尽白莲池,再加上他那番修为,在佛界的身份看起来比起观音来亦只高不低。   佛界找他来看守他还真是给足了他面子!   醉闲本也不急于一时出去,可他要探听土灵珠的下落,现在身边除了不知半个鬼都没有,他打听个屁啊!原本他计算着怎么说佛界也会把他关劳了,再找个十七八个佛轮流看着他。到时候他也好随口忽悠,探听消息。现在倒好一整个盘算都被不知这个突然出现的意外给搅和了。   醉闲四处乱转,三面是云他根本无处着手。四周结界,除了蛮力打破,一时间他还真找不出什么办法来。而不知住的地方只需要看一眼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感觉上根本没什么玄机好藏。   因为整个地方就只有一张琴桌一架古琴,外加一个香炉一架屏风。   醉闲背着手,仔仔细细的瞧着似木非木似石头又不太像的材质的四扇屏风。整个莲池,也就这屏风看起来有点门道。   四扇屏风一共八个面,按照顺序看过去,第一面雕刻了广阔的水面都被烈火燃烧起来,火焰冲天。第二面是天上的太阳、月亮、星宿一一沉没,娑婆世界一片黑暗。第三面是出家僧尼堕落于肮脏的大坑之中,而在家的居士却踩着他们的头一跃而出。   第四面许多野猪愤怒的挖掘着旃檀林的树木。第五面是一个僧人头顶着须弥山。第六面是大象厌弃小象。第七面是百兽之王的狮子死去,名花洒在头上,禽兽仍然恐怖远离,但不久其身内生虫,还食狮肉。   醉闲的眉头越蹙越紧,这都是些什么和什么,全是些恶念煞气。虽说不知这个和尚在他这便早没了什么形象信用,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不知身上有着一种远离人世出尘干净的气质。怎么会放这个看了就不舒坦的东西摆自己修行的地方。   醉闲转头望向最后一面,霎时脑海一空。暗红的眸中唯有一朵千瓣金莲层层绽放,金光夺目,又在霎时间四散飘零。天地虚无。   ......   不知本欲去南海寻观音,不想一道佛界门口恰好遇到了从如来处出来的观世音。   两人互相一礼。   观音不晓得为什么目光又一瞬间的复杂,他问:“禅师来寻,可有要事?”   不知也不客套,开门见山,“来寻佛者是为求净瓶之水,敢问可否?”   净瓶之水?他手中的玉净瓶之水是世间难得的纯净灵药,里头灵气充足不说更含有勃勃生机。若是别人来讨,观音定是要一问原由再行定夺,但对方是净离他也只得直接点头答应。   “禅师需要多少?”   不知回答:“三盏茶。”   观音瞬间一默。他这净瓶才多大,一百年也养不出三滴水,一滴净瓶水就可以救活一片凡间的森林了,三盏茶......他都不知道要拿来做什么。   不知自然是知道观音为难,他从袖中拢出一丛碧绿的竹枝,道:“曾听闻佛者紫竹林还缺一株定海之物。此虽非至宝,却受也受贫僧万年灵气沾染养育。想来于佛者有益。”   其实只要不知想要,他就算舍不得也要给。毕竟准圣大圆满的修为,更有莫大救世功德,要什么不是应该。   但这话说不得,且不知所给的东西他也确实需要。当即便点头答应。   不知拿到了需要的,道了声多谢便要回去,观音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数十万年到底他们之间也有些许好友交情。   “禅师且慢。”   不知回头,“佛者何事?”   观音斟酌了片刻,问道:“魔界左首之事,你如何看?他杀人成性,只怕修身养性再久也无法消弭他之煞气。”   不知澄净若琉璃的眸淡淡的望了一眼观音,双手合十一礼。“佛者,妄言了。”   观音一愣,还为=未回过神,不知已经踏云而去。   观音望着不知离去的方向望了许久,突然叹了一口气。“是我,妄言了。只是禅师,这红尘之中,你若看破则是大善。你若看不破,又何止妄言二字可以轻轻揭过呀。你日日端详屏风上的七梦,应当比我明白。”   尊者阿难梦七梦,我佛曰佛法自毁矣。   那是佛界大难,虽说至今已许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就当是......过度吧......【捂脸】   咱们小剧场先发个糖吧~追老婆是要过程哒~老婆不是辣么好哄哒~   醉闲:“和尚我都说了,喜欢我就跟我说呀,对我好你说么。知不知道不说就自己憋着很容易吃亏哒~   不知:......   醉闲:算了,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可亲了啊~   不知:醉.....   醉闲:么么哒╭(╯ε╰)╮~~好吧既然你不说话看来就是默认了~~~【我得意的笑】~\(≧▽≦)/~   不知:.......   求评论求收藏的小尾巴~看介只今天居然更新的辣么早~~~ 第20章 第二十章 白发 第二十章 白发   不知一回到莲池,便见醉闲站在屏风前,他都走到他身边了还还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   不知眉峰一蹙,他抬手一拍醉闲的肩膀,道:“施主?”   醉闲倏然回神,脑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先一步行动。脚下一转摆脱不知的手,掌下煞气涌动反手一掌拍向不知。   不知立即抬手后退,脚下金光闪动自地下生起一道透明光罩堪堪挡住。黑气与金光撞击轰然一响。   不知哑着嗓子喊道:“施主。”   醉闲抬眸见到不知一愣,指尖一蜷,后退一步收了掌。不知双手合十,撤下了光罩。   这突如其来的一掌,让醉闲与不知都各自沉默半晌。   一佛一魔面对面站着,谁都没先开口。不知是摸不准醉闲此时心绪,怕贸然开口更惹他气恼。而醉闲,醉闲他只是单纯的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而已。   因为他突然发现,他的灵力充足不说,经脉的胀痛感也消失了。他从一醒来就想当然的认为佛界中人就算不至于再对他打两掌,也绝不会缺心眼的到帮他恢复实力。然而,他还真遇到了个缺心眼的。   醉闲:“......”   这下就有些理不清了。他若解释自己只是下意识的行为,不是故意。那他们为敌,他这样也难免有服软的嫌疑,他可不肯。但若他一语不发,一副我就是打你你怎么着吧,醉闲想想那样子他自己都觉得挺欠揍。   一时间他的心绪只复杂,简直不是言语能够说清的。说是敌,那和尚帮他不是一次两次,说是友,他们一魔一佛,一见面都得先动一次手再说。天底下有这样的朋友?   醉闲撇了一眼一动不动跟站桩似不知。想了想,还是主动道:“就是没事儿干,盯着你着屏风就出神了。”   不知和缓了面容,微微勾起唇角,正要开口。可只是略一垂眸间,他的话便梗在了喉头,笑容僵硬的贴在脸上有霎时收敛。   “你怎会生白发?”不知倏然出声,声音嘶哑破碎。   醉闲一愣,表情也顿时僵住。他下意识将头发拨到前头看,之间如夜色织就的绸缎似的发中间突兀的出现了一线雪白。只是一两根而已,不多,拔了也就是了。但是醉闲知道,一旦开始了,就除不尽了。他生白发的速度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而越来越快,早晚有一天,这些黑发都会变白。   该死!竟然在这个时候,被这和尚发现了。他身为魔界左首,唯三的准圣之一,一旦陨落对于魔界绝对是一大打击。而他自己寿元将尽,也与佛界无关,反而让他们知道对于魔界是大大的不利。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他寿元流失的速度。   他毫不在意的将头发又甩回了背后,轻笑了一声,“禅师,这天底下就没有一个与天地同寿的,你们佛家不就是说什么缘来缘去,一切虚无看破生死什么的么。我这个大魔头活着一天就不知道要多杀多少人呢,这样,不正好称了你们的心意。”   他双手环着胸,懒洋洋的往屏风上一靠,偏过头低笑,无声施压。“不过,你们还是别高兴的太早为好。毕竟,祸害遗千年么。我还没那么快死,算盘可不要打的太响哦。”   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若是有另一个人在场定会以为这魔头早已算计好如何延长自己的寿命。毕竟,魔族虽然在寿元将尽时会生白发,并且不可逆转,但也并非是必死之局。   魔族号称永生,并不是他们真的不会死亡。而是他们的寿命普遍十分漫长。于他族不同的就是其他族人都是修为越高寿命便越长,魔族虽然也有这一方面,但就算是一点修为都没有的族人他们也可以活数十万年。   更因为魔族嗜血好杀,一般修为越高深之辈杀的人也就越多,周身的煞气也就越浓厚。而被杀之人死时的怨气煞气纠缠于身,数量小时间短是看不出什么,一旦数量庞大时间长久之后,它们对于寿元的侵蚀就可以明显的看出来。就算你实力高深也抵不过煞气侵蚀。   所以往往魔族正真长寿的都是那些修为不足,杀性低的。而像醉闲这种,修为高可所杀之人更加不计其数还有嗜血咒吸食生命力的妥妥就是英年早逝的命。历代嗜血咒宿主就没有一个活过十万岁的。醉闲本就是个将性命挂在悬崖边,半条腿就放在棺材里的。对于生白发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有一种等待了许久的最终宣判终于下来的尘埃落定之感。   但,不知不同。   他怔怔的望着纠缠在自己食指之上的银丝,拉扯在心口的一根弦突然绷断。往昔模糊的记忆排山倒海,纷至沓来。一股脑的汹涌尽他空茫的脑海。   或许是一下奔涌的潮水太多,反而让他觉得虚幻。空空如也,一望过去唯有无边空白。醉闲的声音明明就响在耳边,可他却觉得是在悠远无比的远方,是在他无法触及的江河彼岸。漫天的落雪里,他的声音,被呼啸的北风吹散,还来不及传到他的耳中。   不知缓缓的闭上了眼。他突然大步走向醉闲,醉闲无端觉得这个和尚颇有些气势汹汹的模样。但这魔头一向不喜欢示弱,他倒要看看这和尚要做什么。   “禅师,你是觉得我这个快死的手脚都软了。我不介意与禅师比划比划,看看还有没有两分用处。”醉闲淡淡的道。他唇边笑容艳丽夺目,眉眼一挑,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寒光凌冽。   不知默然不语。他在醉闲面前一步处停下,伸出了手。醉闲当下一凛,立马侧身推开一步,抬手招还未起就见不知明明看似缓慢的手下一刻就成了残影。   醉闲觉得或许是因为不管他多少次的告诉自己又有多么明白面前的这个世上是佛这个事实。他都无法否认他不可能再将这个和尚当做敌人。   不论是在三千相镜中他几次相帮,还是现在治伤的恩情,他都不可能当做不存在。所以,在清醒的知道这是不知的时候,他一面防备,一面又总是松懈,无法当真与他性命相搏,不死不休。   不知晓得面前的这只魔绝不是个会乖乖听话由他诊治的人。所以,他也不准备浪费口舌。他紧紧的攥住醉闲的手腕,真气顺着按住醉闲腕脉的指尖快速的送入。醉闲只觉得就是一花眼的时间他就被秃驴攥住了命门,他双膝一软,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不知揽过他打横抱起放到云床上。   醉闲躺在云床上想,他应该是在做恶梦。这辈子都没怎么丢脸过!   “臭和尚,你做什么?堂堂佛者,竟乘人之危......”   接下来的话已经被下回肚子里了。   醉闲瞪大了眼睛看着一手还握着他的手腕,一手撑在床边压了过来的不知。脑子突然停止了运转,这究竟是个什么状况?这个和尚到底要做什么?   不知的双目正对着醉闲,两人之间也不过半尺距离。他看醉闲的样子,终于开口,声音近不可闻,“让我看看你的伤。”   说着,他原本就浅淡若琉璃的眸色开始一点点变浅,近乎透明的时候醉闲觉得一股暖流顺着手腕流入他的身体,顺着脉络游走。   在暖流顺着他的脉络游走过一周的时候,他全身的煞气骤然冲出。霎时间,整片莲池被黑气充斥,遮天蔽日。阴冷的狂风阵阵,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一个个烟雾状的黑色气体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   哀嚎声,呜咽声,还有充满恨意的叫喊声。那些全是他的......罪孽深重。醉闲镇静的听着,在黑气被逼出体外的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轻松。从未有过的轻松,全身都像是被温水包裹着,十分暖和。可是遮天蔽日的黑气与近乎冲破耳膜的叫喊,都告诉他,他没有资格拥有。   不知的僧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大风从四面八方而来,根本没有一个准确的方向。醉闲的发在风中飞舞着,遮挡了两人的视线。   不知催动缠在手腕上的一百零八颗佛珠结成结界将黑气全部包裹起来。金色的光芒形成天罗地网,将黑气包裹在内,纵然黑气疯狂的冲撞也只是减缓了金光收缩的速度而已。   醉闲转开眼,半空中的黑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不知的真气还在他的身体里游走,在第二圈完成的时候,那些黑气已经缩成了一个拳头的大小,一百零八颗佛珠围成了好几圈正好将它围在中间。它不安的抖动,不甘的撞击。一下一下,一百零八颗佛珠也随着它的撞击而嗡嗡的颤动,两方似乎僵持不下。   醉闲忽然开口道:“这些东西跟着我久了,早就成了我的一部分。只要我没死,它就不可能消失。就算你将他们分离出来,再用结界困住它,不用多久它也还是会慢慢回到我的身上。没用的。”   “至少,在你身体暗伤沉疴被治好前它出不来。”不知衣袖翻转将颤动不止的佛珠收入袖中。他对上醉闲复杂的目光时怔忪片刻,近乎透明的眼眸也恢复了正常。   他起身放开醉闲,背过身后才低声解释,“你身上的陈年旧伤虽因魔族恢复力强大而复原的很快,但暗伤不少都沉积了身体里。暗伤一时半刻也察觉不了,时间久了对身体却又不同程度的伤损。施主,不妨再静养些日子。”   醉闲不回答,只是看着不知的背影。   不知停顿了片刻,回身又对醉闲行了一礼,“贫僧去熬药,施主先休息吧。”   说完,他低垂着眸离开。自始至终,不曾看醉闲一眼。而醉闲也只是望着不知离开。   莲池之外,不知捂着唇闷闷的咳嗽了两声,一丝鲜红从唇角溢出,溅红了雪白的僧衣。   醉闲仰躺在云床上。他想,如果不是这个和尚有病,那大概就是他有病。   他想不通,遇到不知以来的桩桩件件,他都想不通。   先是空心柳无故相送,好吧,那时他说是因果,当初欠他现在还他,还说希望他们不再有因果牵扯。那好,他转身离去,虽然留下令牌还情,但也算是两清了吧。   还是说正因他那时候多此一举,才有现在的局面?啧,那都是佛家的讲究,他个魔这样神神叨叨什么。   之后,就是大殿中的事了。他打晕了自己带回来就是给他疗伤的不成......   醉闲咬住牙,长睫半阖,遮挡了暗红眸中的所有。他双手拢在袖中微不可见的颤抖着,好像在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不知一进门,就见那魔头缩成了只煮熟了的虾。不知连忙走过去,他边走边拆缠在手上的绷带,到了床边第一件事就是将手腕送到醉闲的唇边。   “是嗜血咒又发作了?”不知问。   然而,醉闲咬着牙,呼吸越发急促。他猛的挥开不知的手,用着愤怒、不甘还有怨恨的近乎凶狠的眼神瞪着他。   “净离,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表示昨天晚上实在是萎靡不振,今天起来就再补一点吧~~~   啦啦啦,好像咱们大和尚要掉马甲了哟~~   求评论求收藏的卖萌小尾巴~~~话说你们想看不知掉马甲不~~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故人 第二十一章 故人   可下一刻,他又低下了头,伏在云床之上,双手紧握。不知甚至能听到骨骼的摩擦声。   不知缄默不语,他站在床边,目光深邃,不见眸底。   满室寂静里,醉闲趴在床上,将脸埋在自己的手掌之中。突然闷闷的笑,他笑着笑着,越笑越大声,到后来已经是前仰后合不能自己。   不知垂着双手看着他,记不得的时候他妄想记起,在记起的时候,他又妄想他什么都不晓得。那样或许,还能......还能......怎样?不知动了动唇,却依旧一个字都发不出声。   醉闲抖动着肩膀,便摆手摆手便做起来,他单手捂着脸,声音里满是止不住的笑。   “呵,呵呵,他早就死了。禅师,你修为高深,我自愧不如,你怎么会是个凡人。哈哈,是我,是我弄错了。”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每个一字都像是从喉咙口艰难的挤出来一样。   “禅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帮我?呵,从三千相镜一直到现在,和尚,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呢?我从不信这世上会有人对我毫无缘由的好,你的因果,我不信。我一个字也不信。”   不知喉珠微动,他弯下扶住醉闲,道:“贫僧不知。”   醉闲收敛了笑再一次推开他,冷冷的道:“我知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目的就可以了。”他嗤笑一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禅师不妨说出自己的目的。”   不知侧过头,躲开了醉闲近乎冷酷的目光。他合十双手,“施主,贫僧所言你未必信。你眼中所见,脑中所想,方是你所得。”   醉闲勾了勾唇角,眼眸中一片淡然。   如不知所言,他在这儿可以自己看。他不愿轻信于人,就算不知说了,他也,不会信。那又何必多此一问呢?醉闲闭上了眼睛,他还是笑,只是那个笑容苦涩不堪。或许就是逝梦口中的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之后的日子不知便是不知取药,醉闲喝。不知弹琴醉闲听两个人之间交谈甚少,缪缪几语醉闲也没什么好声气。   小半个月后,醉闲身上的暗伤好了大半,只是还有一些沉疴极为棘手。还值得说道的便是不知将一串佛珠给了醉闲,那时醉闲也只是漫不经心的接下。   泠泠淙淙的古琴声,和着微风徐徐拂过白莲的细碎摩擦声。当真是意境幽远,令人心神平和。醉闲盘腿坐在云床上打坐,不知便信手而弹。随着琴声悠远,原来纠缠在不知手上的黑气也淡了两分颜色,而被困在佛珠之中的那一团也安分了不少。只是这样,还不够。   三个时辰后醉闲睁开眼,不知也停下了手。   杨柳依依,摇曳生姿。清俊的僧人起身施礼,“贫僧......”   “要出门是吧,不用同我说,这是禅师的地盘可轮不到我做主啊。”醉闲跳下了云床,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不知静默片刻,还是道了声:“告辞。”   醉闲只是往莲池边一坐,也不管不知去向。金色的池水随着微分荡漾,圈圈涟漪中白莲摇曳送来阵阵清香,当真是静谧而安闲。   只是醉闲却没有心思去欣赏这番景色。他盯着金色的池水,脑中思虑着当初偶然听到的有关于这佛界无尽白莲池的传言。   佛家无尽白莲池,白莲无尽只因凡人无尽。每一朵白莲便是一个凡人一生悲喜,其中善为莲边水,恶便成了根下泥。而白莲池下便是连接凡世的通道。醉闲不晓得是真是假,只是他白发已生,这让他生出一种紧迫感。不管有没有找到土灵珠他都必须赶紧回去......安排后面的事了。   他正想着,忽闻外头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禅师,不知禅师可在?”   醉闲一挑眉,站起身拍了拍衣袖从未存在的灰尘,想着终于来了个和尚,不论这么说先去看看若能问出点什么也是好事。   于是这魔头便朝着一边的云墙走去,边懒散的回答:“他出去了,不在。”   站在云墙边上,醉闲就来气,随手砸了过去。被困在着结界里大半个月,又面对着不知他半句话都不想说,可憋屈死他了。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醉闲的手一碰到云墙竟毫无阻碍的就穿了过去。醉闲一惊,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   年老的佛听见陌生的声音,想着这就该是那位魔界左首了。既然不知禅师不在他也不便打扰,当即准备离去。只是告辞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见白雾茫茫里突然出现一个修长的身影,黑衣如夜上绣的火焰花纹自下而上若大火席卷。   年老的佛一愣,口中说出的已是一句。“小施主。”   醉闲一愣,他从未想过在佛界它亦有......故人......   当初那个满脸皱纹微笑间尽是慈祥模样的老方丈与当初一模一样。他皱纹深深,眼睛眯成细细的一条缝,双手合十对他一笑,有如凡世间最普通和蔼不过的长辈。   当初净离万分敬重于他,以至于现今醉闲见了也学着他的模样双手合十低下头,正正经经的唤了一声,“同悯方丈。”   同悯一愣,忽而笑的愈发和蔼,苍老的声音带着与从前一般无二的善意,“未曾想到竟能见故人,小施主近来可好?”   醉闲好笑道:“方丈可是打趣?如今我为阶下囚被困佛界,哪里来的好?”   同悯听了,摇着头,依旧是笑呵呵的,“小施主这就错了,佛有言......”   “方丈您还是别了吧,当初你那高徒一天三顿数十年如一日也没见我听进去一句。我不知道佛到底说了多少的话硬要你们背诵,但我不是你们佛界的人,也不想听你们讲什么大道理。”醉闲赶紧打断同悯的话头,而后略低了头,道,“只是今日见了方丈,便想问一句。”   同悯望着他,突然叹了口气,“这十万年至长,长到人世沧海换桑田。这十万年至短,你看老和尚还是老和尚,而小施主老和尚一看也于当初并毫分别。小施主可是要问净离之事?”   醉闲闻言心一空,还分不清是喜还是无措,话已脱口而出,“方丈见过他?”   眯成一条缝大小的眼睛,微微抬起。年老的佛者望着面前的魔头,想起□□口中对这魔的评价,又想起十万年前河海寺中如火晚霞之下的少年人。他只叹世人万般模样,又如何能下定论。   “贫僧不曾见过。”   此话一出,醉闲只是莞尔,“如此。”   他已经,习惯了。   同悯望着他,开口道:“只是老和尚今日一见施主道想起一件旧事,不知道小施主可要听上一听。”   醉闲沉吟片刻,道:“方丈有话不妨直说。”   同悯含笑开口,“事关净离。他向佛之心你我共见,不论是品行还是悟性都是老和尚一生所见之最,亦自愧不如。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我老和尚都上来之后他还没有动静。你说,这,奇不奇怪?”   他问这醉闲,却是自己摇着头,“他少时像是个雪娃娃,往蒲团上一坐我远远看着就跟上头的菩萨似的。远离尘世,看透世间一切悲欢。我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在一个晚上磕上一百零八个响头,念完了八十八佛大忏悔文。”   “什么是八十八佛大忏悔文?”醉闲不喜欢佛家那些悟来悟去的经,那些猜来猜去的迷,但是好像只要事关净离,他就想要问下去。   同悯挥手卷来一片云气,有任由它消散在天地之间,他没有回答醉闲的问题。只是道:“万般说起皆不过是一句看不看得破罢了。他放不下你于是与你朝夕相处,渡你煞气。他忘不了佛,于是夜夜礼佛,不肯离去。老和尚今天说这些,不过是相劝一劝施主,何必执着?阿弥托佛。”   “你是想说我与他的缘分不过如云,一挥便散。他之所以不能成佛皆是我的纠缠。可老和尚,先来招惹我的是他。我不管你们是不是在说他一片好心却被我恩将仇报害了自己。我可是魔啊,那个魔头不是自私自利,他从十万年前起就是我的,是万年后就算他不愿意那也是我的。”醉闲哂笑,咬牙之间一派冷厉。他直直的望着同悯,脊背挺直,一副永不低头的高傲模样。   而同悯,他知点到为止,只是还想再多言一句,却见不知从一边赶来。   温润如玉的僧人双手合十,踏烟而来,绝世出尘。只是在见到面对面的一魔一佛时也怔愣了一瞬。   他站到醉闲的身边,对着同悯客气一礼,“佛者找寻,有何要事?”   同悯回礼,他无奈的笑道:“不过只是为了管了一遭凡间的俗事,不想真的得见故人。叨扰禅师,见谅。”   不知微微一笑,“不犯事,佛者客气。”   醉闲扫了两个佛一眼,突兀的开口,“方丈我是不晓得八十八佛大忏悔文是什么意思,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在你是他长辈的份上也同你说一句,我不管他乐不乐意,只要我想要的我就一定要得到,要我放手,不可能。”   淡淡的近乎冷漠的口吻,说出的却是执念一般的话。他转过身迈入云雾之中,不再回头一眼。   同悯心下一酸,却不知道是为了这昔日佛寺中的少年,还是为了了无音讯如同消失于天地间的净离。   他虽已飞升佛界,可那一日无意的一眼,在一听醉闲这个名字,还是找寻了过来。将十万年前来不及说的话今日吐出,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愿吧。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怀疑 第二十二章 怀疑   醉闲记得莲池朝东,而靠南面的那一道云墙上藏的全是些书。原先不知取书的时候他也扫到了一眼,便学着不知的模样往墙上挥了两下,云雾瞬间散开,露出里面一排排整整齐齐的书籍。   打开云墙后,他盯着一排排成千上万的书一时间无处下手。八十八佛大忏悔文,鬼知道这小小的一篇文章会在哪里,这跟大海捞针有什么两样。   不知一进门就见醉闲瞪着他的书发呆,好像一个不爽就要将这些全烧了。他连忙走过去,温声问:“可是要找寻什么?”   醉闲望了他一眼,求人是孙子,他却偏偏大爷的很,将套在手上的一十八颗佛珠串成的戴珠扯下来扔回了不知的手上,道:“那个八十八佛大忏悔文是做什么的?”   不知一默,将戴珠送回醉闲面前,“此物有益于施主治伤,既已送与施主,便是施主的。”   醉闲低头,看着白瓷一般的修长手指上的上好的小叶紫檀雕刻的戴珠。想起曾经净离所对他说的,缘长缘短,由一个债字定。他不想与不知有再多的交集,可他却总是让他越欠越多。   当初他困他于此,也算是消弭一点恩义,可如今,醉闲今天才发现这个和尚连他的自由都没有限制过。他的结界外人不能进也出不去,可他将一直随身戴在身上的已经有了他的灵力的佛珠给他,这便等同于他的任何认主的东西我都可以用。这样的情,醉闲自认还不了。因为还不了,所以他不想要,他不想与这和尚有任何的关系。这对于他们两个都不是好事。   不知,你究竟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这已经不是一句简单的因果,又或者只是佛的善心可以解释的了。   醉闲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不知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更琢磨过许多。就是太明白从头至尾,这个佛竟是一直在帮他这个魔,在尽他所能的待他。这才让醉闲更加对他恶语相向,不肯对他好言一句,让他再靠近一步。   不知见醉闲就是不肯接,只好道:“这里的书等你看一页再睡一个时辰,怕是给你个十万年你都看不完。贫僧绝无恶意,施主。”   醉闲诧异之色在眼中一闪而过,他接过了佛珠,又套回了手上。不耐烦道:“好了好了,这样行了吧。这东西难不成你还打了神识,我带着他到了哪儿你都能找见不成。不然,为什么一定要我带着他。”   不知无言。他上前一步从层层叠叠的书中间不带停顿的拿出一本递给醉闲。醉闲接过来随手翻了翻,瞬间脸一黑,里面密密麻麻鬼画符似的玩意儿不是六界的通用文字,而是梵文。若不是净离当初教过他两个字他都还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个东西。   他原来看书就想睡,更别说这劳什子了。他没好气的道:“在那一页。”   不知忍俊不禁,却又硬生生忍这着,随手翻了两下就指着其中的一页道:“这里。”   醉闲眯了眯眼,“哪一行?”   不知瘦长的手指划过中间的那一段,“这里开始。”   醉闲接过来看,结果第一个字就不认得了。他脸色一沉,别扭偏过头,“第一个字是什么意思?”   不知一笑,却是转过身,又从密密麻麻的书中挑下两本较薄的递给醉闲。醉闲不明所以的接过来,看了两眼是六界的通用字。他还以为这和尚发善心了给他找了他看得懂的。   却不想不知对他合十一礼,依旧是一惯温润好似春水的笑,“施主不若这样,你且将这两部经文抄录,凭僧便将你手中文字尽数翻译,如何?”   醉闲沉默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面前这个佛与曾经那个小和尚的身影重合了起来。明明容貌声音并无一点相似的地方,可就是像。   不知以为醉闲不肯,叹了口气,又在两部经书中取回了一本,“若觉的棘手,那便先这本吧。这本抄录好贫僧便于你翻译下来,另一本你若有时间大可再说。”   醉闲盯着烟云缭绕的地面,忽然道:“我饿了。”   不知一怔。   醉闲一挥手将书全都扔在了云床上,好像刚才根本没说话一样。但当不知解开缠在手上的绷带的时候他一把按住。   不知手下一顿,抬眼之间醉闲已经凑了过来。在不知还来不及惊讶的时候他已经将手搭在了不知的肩膀上。   在不知惊讶的时候一口咬住不知的脖子。不知只是呆了呆,而后微微侧过头,也就由着醉闲了。而醉闲咬着不知的脖子,手却快速的顺着不知的衣襟伸了衣裳里。在冰凉的手指触摸到温热的皮肤的那一刻,不知便知不好,一闭眼。   醉闲仔细的摸过不知肩头的每一寸地方,却依旧是光滑一片。   不知待他找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施主,可放心了?”   醉闲放开了唇,吞咽下不知伤口外的鲜血。他垂着眼低声问他,“这些天我没有喝你的血,为什么都不觉得饿呢?且既然我没咬你,那么你手上的伤怎么还没好啊?”   温热的气息徐徐喷在不知的耳边,不知一僵,而醉闲本也不过是粉饰太平,将刚刚那一遭遮掩过去。他推开一步,闭上了眼睛。面色平静,他道:“禅师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吧,这世上有什么术法是可以遮盖另一个人打下的神识烙印的么?   我刚刚呢,想起来若是一个人比另一个人的修为要高,那么确实那个人就无法凭借烙印而找到另一个人了。可是我想不通,就算无法凭神识找到,只要那个人魂魄还在不论到那一个躯壳,伤痕总是在的。禅师,你晓得有什么术法能将伤痕抹灭么?”   不知撇开眼,低声道:“贫僧不晓得。”   醉闲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他转过身去坐在云床上,又凝了云为桌雾为纸,再折杨柳枝为笔。准备抄写佛经。   只是还未落笔,他又抬起头,对着还站在书架边抬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的不知,道:“对了禅师,我没墨。”   不知闻言,回过神来。他从袖中取出砚台墨条,醉闲一挑下巴,道:“再帮我磨开。”   不知依言照做,他磨到一半时,醉闲突然问他:“为什么要我抄经?”   不知停顿了一会儿,动了动唇,又没了声息。   醉闲见他这样,笑了,“就算我找出了你与他一千个一万个相似的地方我也知道你不是他,为什么不回答呢?这样岂不更让人觉得你是心虚么?”   不知心中复杂,有那么一刻他在想为何不告诉他?但在那一刻之后,他便知道不能。他不希望醉闲一直将自己困在过去里,也不能让他们的纠葛再起。只是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是你不想就能不发生的,也不是你阻止就能成功的。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你对他毫无办法。   不知依旧沉默。醉闲也不再问,他只是冷笑一身,突然推开不知。然后一句话也不搭理,便埋头写自己的去了。   不知晓得这魔的喜怒无常,放下墨条也就随他去了。   只是之后的日子越发难熬起来,醉闲的冷嘲热讽成了家常便饭不说,有时候总是突然发难,令人猝不及防。   边说今日,醉闲靠在杨柳边抄着经文,也不知道哪一根筋没搭对,蓦然就对池中的白莲花下手。还好不知看见截住了,不知问他,“施主,这是做什么?”   醉闲拍开不知的手,慵懒的那手支着下巴,“没看到啊。我觉得那花好看,要摘下来不行啊。”   不知解释道:“这些莲花皆是凡尘中人,动不得。”   醉闲颇有些蛮横无理,“我若偏要,你待如何?”   不知实在不是个一个会撒谎的人,他一面不希望醉闲将他认出,一面又不想醉闲失望。不论是他的任何要求,他总是想尽力达成。这便让他自己陷入到了一个更加尴尬的境地。若是面对他人,不知大可以虚虚实实的过去。但对于醉闲,他却不能。   当下,他只能无奈的沉思良久。   醉闲逼迫着不知,看他无可奈何左右为难的模样,是当真觉得同净离一模一样。他的心中总是燃着一朵小小的火苗,不肯熄灭。他要逼他,逼到他肯说为止,又或者自己确定他是或不是为止。他觉得,面前这个和尚他就净离,不管有多少的不合常理,理智是怎样的告诉他这不可能。他还是觉得这就是净离。   若不知不是那个小和尚,醉闲也不愿与他瓜葛日深,可若他就是呢?那么,他巴不得他们之间不论爱恨亏欠都再深一些,越深越好,最好是一笔糊涂账。这样,那个小和尚就理不清了。   他现在没有时间去想十万多年的岁月,他要怎样在这和尚身上找回来。也没有功夫去思考如何才能将这小和尚一直绑在自己身边。更不想去想若是这不知当真不知净离他该怎么办。他唯一想的,就是撕开他的假面,要他正视自己。要他亲口告诉他,他就是净离!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很喜欢那种感觉,就是不管过去多久不管是否你还是你,就算转世轮回我也依旧能认出你的那一种感觉。就像是《琅琊榜》中的霓凰郡主对梅长苏说的“女人的直觉就是这样奇怪,越是不像就越是怀疑。”好像是这样说的【捂脸】,虽然我们醉闲不是妹子,但是他对他家小和尚爱得深沉啊~~~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莲 第二十三章 莲   然而醉闲没有想到,那和尚还真的就下水了。   醉闲看着滑过水面的白袍僧人,“喂,你做什么去?”   不知没有回答,只是往烟雾缭绕的莲池深处去了。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醉闲蹙着眉,他听闻过,无尽莲池连通下界,不知在此处也不知道多少个年月,应当是知道下界之法的。难道他还下去给他找莲花来不成?   醉闲紧抿了唇,似乎也想跟着下去试试。若不知只是不知,利用他的事情醉闲做不出来,就算知道无尽莲池或许有出去的办法也只会自己去冒险。但是,他现在就是觉得不知就是净离,那小和尚欠了他的生生世世都还不清。而他也不介意让自己多欠下些债。   只可惜醉闲还没下脚,不知的身影已经在浓雾额那一头渐渐显现了。醉闲连忙把脚伸了回来,坐回了原来的地方。他不介意欠债是一回事,但要被这和尚知道又是另一回事。   他清楚的晓得爱的那个人看的最重的到底......不是他。他不想,再输一次。   不知手中握着一朵凋谢了一半的白莲中水中爬出来。金色的水滴顺着衣袍的下摆掉落,在他的脚边汇成一个小小的水坑。不知念了一声佛号,手一扫将地上的和身上的水一同扫回了池中。   醉闲撇了一眼他手中的莲花,一口气立刻就堵住了胸口,“和尚,你就拿这东西来敷衍我。”   他起身,一把夺过不知手中的白莲。指着依然谢了大半,半死不活,不,是可以说已经枯萎了的莲花。魔头瞪着眼,暗红的眸中魔气汹涌,“你去大半天就拿了这个?”   不知一默。他闭上了眼,只是道:“确是该,赠你的。”   他那副淡淡的语气,让醉闲气一泄。拿着朵半死不活的......不是,死翘翘的了的朵花跟拿着个烫手山芋似的。   他甩手就将那朵花扔进了烟雾深处,绷着个脸,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和尚面前掉脸了。“这样的莲花,我才不要。”   说完,他甩袖坐回位子,还是一副气哼哼的样子继续抄他的书。   不知站在池边,目光微移,似乎是落在那朵被扔开的白莲的方向。又似乎穿越了万年的时光,落在那个在河海寺的池塘里摸着莲藕,抹了自己一身一脸泥的魔笑颜如花,说,“我要看莲花怎么最近总是来晚了。小和尚我可不管啊,明年我要荷花。活的荷花。”   那时候他回答了什么,似乎是告诫他万物有灵,他无法折花相送。   当年他要,他给不出。如今他给,他却不要了。也是......应该......   他双手合十,口中无声呢喃,“如此,才好。”   醉闲虽是低着头,却翻着眼偷偷打量那个和尚。觉得,那和尚好似却是在......难过。醉闲心口一痛,却咬着牙什么也不说。他记得,当年他要花,那小和尚虽说送不得,可他第二年来看,那和尚却在自己院前种了一缸的莲花,说送他。   他真的不贪心。只是,想要找到一个小和尚而已。只是想要,找回一个人。   醉闲握紧了手中的笔,叫醒了沉入思绪的不知,“喂,和尚,我要听《子衿》。”   他不问他会是不会,他只说,他要听。   不知回过头,还未开口,只听外面传来一个沉稳又显得有些冷淡的声音。   “禅师可在,我佛有请。”   醉闲一蹙眉,是观音。什么大事,要这佛前第一大弟子来请人。还挑这个时候来,果然烦人。   不知到门边开门,他却是庆幸,观音来得巧。   门外的佛依旧一身白衣绿竹自腰间而上点落胸前,栩栩若生,只是未带玉净瓶未踩白莲座。只是双手合十,两人互相一礼之后,观音道:“禅师,我佛寻你有要事相商,并命我来一探魔界左首。”   不知闻言不动神色。这虽是佛界,但在他的结界之中若两人起了争执观音占不了便宜。且醉闲又是个不吃亏的性子,他也放心。这个情况下,他出去一趟也是好事。   当即不知便答应了,只是回身要与醉闲交代时,观音却阻止,要他速去。不知思量,观音对醉闲有所顾虑,他若离去才好打消观音对他看守醉闲一事的疑虑。便也顺水推舟答应了。   醉闲抄着经文,写一个一个小鸡啄米。一双大眼睛愣是困成了条地缝。   观音一进门发现那魔头竟在好好的抄写经文也是吓了一跳。觉得大概是自己眼花了。   然而醉闲发现走出去一个不知走进来一个观音时,嘴又贱了。   他懒洋洋的挥了挥手,“哟,观音姑娘好啊。这好好的姑娘家到男人的房间里来做什么,偷人呐。”   观音霎时脸黑如锅底。那些骂人的粗话他一句不会,面对醉闲那些污言秽语听不懂也就罢了,听懂了还顶不回去。何止是糟心,简直是折寿。   他说来说去也不过强调一点,“贫僧是男子,与不知禅师多年好友。再言,贫僧今日是来寻左首你的。”   醉闲点了点头,挑眉一笑,艳丽不可方物,他拖长了调子,“哦,所以,你是看上我了。那可不行,本尊早已心有所属,再说我不喜欢女人的。”   观音怒上心头,眉峰一蹙,不行了忍不下去。   “魔头,你休要再胡言乱语。”   醉闲乐了,“啧,我胡言乱语了么。小姑娘家家脸皮薄,可别听不了大实话而跳湖啊。来来,我这旁边就有一个,听说没人飞得过去,沾水就沉。哦,原来那个和尚不沉来得,但是可惜他不在没人救你喽。”   观音心中默念清心咒,四大皆空。他走到醉闲身边,眉宇依然沉静。醉闲一挑眉,他该说果然是佛家第一大弟子么。   “左首有话不妨直言。”观音在醉闲面前坐下,如是道。   醉闲眉眼一弯,“我直说了,放我走你放不放?”   观音摇头,“不能放。”   醉闲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抄经。“所以喽,你要我直说什么。现在身为阶下囚,我除了过过口瘾,我还有别的选择么?哦,又或者和你打一架?”   观音扫了一眼他正在抄写的经文,道:“或许,左首可问贫僧,这佛经中的精要。”   “好啊,那你告诉我,‘莲’是什么?” 醉闲随口问道。   而观音却一拂衣袖,认认真真的讲起禅来,“ 其姿挺展,日艳且鲜;其貌熙怡,傲然独立;其根如玉,不着诸色;其茎虚空,不见五蕴;其叶如碧,清自中生;其丝如缕,绵延不断;其花庄重,香馥长远;不枝不蔓,无挂无碍;更喜莲子,苦心如佛;谆谆教人,往生净土。   我佛之莲出淤泥而不染,象征佛与菩萨超脱红尘,四大皆空。莲,花虽败,根不死喻着人死魂不灭,不断轮回中。而莲之佛者,便是世间之佛于生死烦恼中出生,而不为人间七苦所扰。脱离凡尘之外。”   一大段话说完,观音转头看向醉闲。却见那魔头,将手中的笔在指尖旋转来去,目光沉沉的注视着白莲池。   观音问道:“左首对此有何感悟。”   醉闲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哎哟,我去。我的观音娘娘诶,我正看着那朵小白莲跳舞呢。你喊我做什么?”   观音:“......”   醉闲“噗”的笑了,“我说我就一个武夫,就回上手。你说的那些我一字不懂,除了发呆睡觉我还能干什么,比如说问你‘哎呀大士,那为什么我佛将土灵珠奉为佛家至宝,这又与莲花有甚关系’吗?呵,有个上八代的亲戚关系?”   观音缓缓吐出一口气,微微一笑道:“左首好生聪慧,我佛至宝土灵珠与莲花却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醉闲嘲弄的表情将在了脸上。   观音淡淡道:“比如施主所观之无尽莲池便是土灵珠所化。莲自土中生,而要承载时间万般因果善恶只地,唯有土灵珠可孕育,而土灵珠所孕育生灵象征恰是莲花。想来左首大人亦有我佛慧根。”   观音扳回一城,而最新呢只是翻了个白眼,“抱歉,本尊向上数八代皆是魔族正统。应该不是你佛界在外偷生的混血,别乱认亲戚。”   “世间万物皆有我佛慧根。”观音道。   醉闲吃惊道:“原来你们这些个秃驴说的什么戒色都是说给别人听听的,这么乱搞。”   那浮夸的模样一看就是故意的。   然而他又不等观音反驳,就自己笑了,“算了,我开玩笑的。就你们这些秃驴的禁欲难搞程度我绝对深有体会。诶,不过我说你们那大当家脑子真的没有被门挤了?放着好好的至宝不用来修炼,又或者给你这地方再加两个结界。拿来做这没什么用的破玩意儿。”   观音完全不想再跟这不可雕的朽木说话,但想我佛界又如何能被这魔头看清。斟酌来去,还是开口,“此为我佛慈悲,不惜宝物,只求凡间因果得报。”   醉闲点头,“也就说取不出来了,就只能定在这里了。看来脑子是进了南海的水了。”   观音立即拂袖离去,话不投机半句多,这魔头的嘴巴臭不可闻。   而醉闲对于终于将人气走的事情和开心,笑眯眯的拱手,“观音姑娘下次再来,慢走不送了。”   观音招来莲台,走得更快了。   醉闲眼见这人出去,低头笑了一声。这观音虽身份超然,可到底做的都是些积功德修佛心的出尘之事。佛界的佛呐。   他撩了撩眼皮,望着一波金光璀璨的池水。心下低叹,若是这观音早些来,他又何至于白费时间心机留到此时。只是早早走了......罢了,一切也算是刚刚好吧。   这土灵珠他是带不走了,只望另一条大鱼莫让他失望啊。且,还有一个意外收获呢,便也还是一举三得吧。   作者有话要说:   观音:......心机。   醉闲:谢谢夸奖~   话说今天自己想了一下我们家全程谈恋爱撩汉,话说正事?醉闲一抛媚眼【笑】:大概是喂狗了吧。   终于开始干正经了,话说这章的观音各种额......傻白甜......?   介只哭瞎,没法子啊,智商不够啊,咱们家观音大士不白一点,魔头就黑不下去了哟喂。   继续求喜欢的小天使收藏评论的小尾巴哦~然后暗搓搓的问一句,大家知道赠“莲”是啥子意思么~~~【眯眼笑o((≧u≦o)】   最后的最后今天要滚去外地了,可能是木有办法更新了,明天补上~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前尘梦中 第二十四章 前尘梦中   自如来处归来,不知步履略显沉重。风拂杨柳轻,却拂不开心中忧虑。   同悯清扫着岸边的落叶,见人来,行礼问候。不知回礼。而后便各自走着各自的路。   不知回到无尽莲池,入目却是那一向不老实的魔头,静静的倚靠在杨柳树干上,兀自沉睡。   有风轻送,吹落丝绸般的长发。十万年,他早有许多地方不似从前了,但这发扣一散没人帮他梳他便束手无策,任由及膝的发披散在肩头的毛病还是没好。   伊人堪入画。   他只是单手搭在膝盖上,另一手一脚各自伸直了。该是抄书抄着抄着又不自知睡去了。许是做了好梦,一向美艳的近乎凌厉灼目的容色和软下来,唇边蓄着一抹近不可查的笑。   那一头长发披散在两边,一边旖旎的倦在白雾缭绕的地面,一边顺着石块缠绕在衣衫上,还有几缕淘气的滑入金色的流水中随风游曵。依依杨柳枝若丝绦,悠悠拂动。白莲摇曳,云遮雾罩间,红尘似咫尺却又似天涯远。   不知站在门边,一遍又一遍描画着,似要将这一幕刻入心底,再不相忘。半晌后,醉闲依旧呼吸平稳,沉迷美好梦境不愿醒。他睡得这样熟,若在往常不知一回来,他便是在打坐调息,也会立即睁眼。此刻,他站这许久,他却浑然不觉。   究竟是什么样的美梦,让你留恋至此?   不知目光深邃,终于朝着醉闲迈了一步。烟云翻滚间,澄净若琉璃的眼倒映着黑衣烈火,一向静若止水的眸缓缓闪现点点光彩。   有了第一步,第二步便也没有想象中的艰难。一步一步,似乎跨越了十万年的光阴,十万年的找寻,十万年的沉默,还有那一场无边无尽的大雪。   白衣的佛深深凝望着黑衣的魔,似乎这样便可以岁月无尽一直到头。凝望了许久许久,他才小心的近乎虔诚的俯下身,手轻颤的想要碰触那柔和的面庞。可最后只是握住了颊边的那一缕纯然的夜色,入手微凉,滑的他一不注意握紧就抓不住了。   一片柳叶忽然飞落枝头,在空中飘飘悠悠的落下。不知伸出白瓷般的手,接住那一片叶,不愿惊扰醉闲好梦一场。   醉闲也没想到以前少来寻他的远的如同上辈子一样的记忆,在最近总是来找寻自己。反而纠缠着他不肯放过的那场大雪已经许久不曾出现了。   他同净离之间可没有凡世间那些男女的恩爱纠葛痴痴缠缠。往往是他礼佛他便自己逛逛,他看病问诊他便在一边看着他,不时还能顺手帮个忙。更多的时候,是两个人坐在一起,各自忙着各自的便是一天一月一年了。   净离完美的近乎没有缺点。醉闲唯一不满意的就是......那是个性冷淡啊!   逝梦当初追求盘燎花招百出而不得,醉闲看戏看得可开心。这会子落到自己的身上,这个不靠谱的觍着脸凑到梦魔旁边求出主意。   要说魔界,梦魔这一族是最挑伴侣的,一只梦魔一辈子就只找一个伴侣,个个情深不悔。所以当初逝梦父亲被昆成算计战死,逝梦的母亲没多久也跟着丈夫去了。   而魅魔一族恰好相反,男的妻妾成群,女的也是男人一堆。每天上的都是不同的床,早上醒来面对的都是不同的面孔。小的一万多岁就开了荤了,最晚的也不过两万多岁。而醉闲绝对是魅魔里的奇葩,只此一家绝无分号。   逝梦也知道醉闲是在小的时候被他那爹娘恶心的坐下了点病,对于床榻上的事情从里到外排斥的不得了。刺激急了能红眼开打打完说不准还能吐一天,虽说他本来就被嗜血咒弄得红了眼吧。   但是总之,这魅魔族中难得病出的一股清流,竟来问他究竟怎么样才能把人拉上床的时候。他还是震惊的掉落手中的“材料”。然后很想对他说,他也还没有把男人抱到手你来问他?   也不知道那时候魔界右首出于什么难以言说的心情,木这张脸捡回掉在地上的“材料”。指着图上纠缠在一起的人,说,“就这样。”   醉闲一脸嫌弃,没过脑子就问:“霸王硬上弓?”   “啊呸,你上了他有用么,他下次还是不从你,你还能硬来一辈子啊。真正厉害的是——让他,上你。”逝梦一副胸有成竹加孺子不可教的模样。   醉闲想了想,就他家那小和尚,来硬的好像还真不大行,他就吃他撒娇服软的一套。但是,就这么让位置,他又不大乐意。   逝梦加了一把火,“诶,你说,如果啊,我说如果。有个人对你霸王硬上弓......”   逝梦话还没说完,醉闲眼中杀气一闪,“谁敢!”   “......”按现在六界实力排名来说,还真没有人有这胆子。“换换换,就说如果你家那个谁?”   “净离。”   “哦,净离,就说如果他霸王你,你怎么办?”   “下次压回来。”醉闲毫不犹豫的回答。   “......”逝梦头疼,“错了。一般男人,面对这样的情况为情为理为面子都应该抵死不从。而如果是占了便宜的就会想着负责啊!”   醉闲鄙视眼。   逝梦上火,“还想不想把心上人......”   魔族右首话没完,魔族左首就已经一抹脸,乖乖坐好,一脸的正经严肃。   “你说。”   ......   盘燎不小心从门边经过,就见魔族两大巨头抱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逝梦。当即魔族三巨头的老大后背一凉,逃也似的走了。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净离哪里知道自家魔头就这样被教坏了。   等到醉闲再来的时候,就是各种层出不穷......引诱?   用逝梦的话说,着小子贼俊,就算什么都不做就往哪里随随便便笑一笑就能勾出一堆魂儿来。   后来盘燎不小心听到了,忍不住回了一句,“吓死的么?”   逝梦:“......”   魅魔天生好皮囊,醉闲又是其中翘楚,光这一张脸就能足够撩人,没错。但是,你能指望从小到大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将帅能有几分妩媚颜色。脸够了,气势上忒吓人了!那一笑,好看么?好看!但是,太锐利了。   所以当醉闲别别扭扭的眼神勾人妩媚一笑的时候咬破了杯子;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时候扭到了腰;装作不小心绊倒要扑入怀抱的时候,踹断了门槛;还有酒醉引诱的时候喝多了大晚上拉着净离上窜下跳......   最后是净离实在忍不住给他把了脉,问他最近是不是受伤了,又吃了那些药的时候。他撇撇嘴,上火的直接一股脑全说了。   当时净离的表情......哦,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就是有点一言难尽。   醉闲破罐子破摔,索性也不玩儿逝梦教他的那一套了。那时候他自己想起来也是觉得大概是吃错了那么点药,不让你说那只梦魔都在盘燎那颗万年老铁树了上吊了几百年了也没见他把人拿下。他那里能有什么好招。   醉闲他面对净离也不搞什么弯弯绕绕的了,直接打直球。想亲扑上去就啃,然后被净离推开。在床上,一滚就抱着净离不撒手,净离没法子,无奈的拍拍他的背,让他别闹好好睡。醉闲不依,然后继续被推开。   被推开,被让开,被躲开......醉闲不依不挠,但经年下来得手的次数屈指可数,且战果也惊险与单纯了咬两口。脸、唇、脖子,还加又是饥不择食直接咬手咬胳膊,一次急了,又恰好枕在净离的腿上,结果歪头对着就是一口。   有一段时间,净离身上全是醉闲的牙印。字面上的意思。   醉闲后来想,其实就这样他胡闹他便温和的看着他无奈的纵容他闹,然后一辈子就过去了,也很好。   可惜,他还是不知足啊。   他还记得那一天的大雨打在身上的感觉,有些疼。   江南四季分明,夏天的雨总是格外的急。瓢泼而下,不给人片刻喘息的机会,也没有任何预兆。总是前一刻还老大的太阳,下一刻就雷声轰隆,大雨倾盆。   醉闲到底是被净离那冷热不吃石头一般的态度惹恼了。魅魔向来欲重,未遇见这和尚前他还不晓得,可现在你说喜欢的人就在旁边同吃同睡,你是不是男的。是男的还忍得了!醉闲觉得嘴巴里都撩出泡来了,上火啊!   可谁叫他喜欢上了和尚呢?   一个和尚......   醉闲那时年少,心性未定。后来回想,嘲笑自己是被他宠坏了。   他那一日只觉得气急了,冒着大雨便跑出去。其实那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去那里,那番小女儿的模样想起来都觉得脸上一层皮都被扯下来了。   多大点事情呢,竟让他和他一别,差点便再也见不着了。醉闲有时回想,若是那个时候他没有负气离开,是不是后来的一切就不会一样了。   那场大雪的刺骨,每每回首就觉得血都要冻成冰了。明明那个小和尚离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他们,都还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当是个过渡吧~下面继续放回忆~差不多十万年前的因果就都要说完了,盼着醉闲看到不止,然后修恩耐的日子应该不远了.....吧?   继续求喜欢的小天使收藏评论哟~~~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人间乱 第二十五章 人间乱   醉闲在凡间四处逛了两圈,只能用心烦意乱心慵意懒这八个字形容。后来就去鬼界看花,去妖界找了大妖打了一架,最后实在没事儿干了又滚回了魔界。   逝梦见那小子自从回来之后就焉了吧唧,和以前简直天壤之辈。他忍不住操了点老妈子心,一问之后,他半晌无言。   “就这样你就受不了了,我看是那和尚对你太好了,瞧把你惯的。诶,我说,你怎么不看看我,上百年了我也就吃点豆腐,你俩至少睡一张床上了。我呢,被扔出来的次数还少么。”   醉闲白了他一眼,不说话。   逝梦“啧”了一声,“我说作为兄弟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要是不痛快了,十年百年躲着那头火鸟都没问题,因为我们岁月久长耗得起对时间也没那么大的感受。可你家那个和尚只是个凡人,是,你是可以等那和尚死了给他做一个身体。但是,如果你来不及他投胎去了呢。如果,那么长的时间他把你忘了呢,就算没有忘了,却也将感情看淡了呢。   那可是个和尚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来一句看破尘缘了。你说你,好不容易遇到怎么个人,结果被你自己作走了,你说,你倒时候怎么办。”   这一刀子正中醉闲心脏,他眼中杀气霎时溢出,周身煞气轰然炸开。   声音冰冷,“他敢。他敢,我就杀了他。然后做成傀儡,我看他还敢......不要我......”最后几字是咬牙切齿亦是他自己都看不清的迷茫。   逝梦不接话,耸了耸肩,径自摇摇晃晃的走了。   而醉闲呆呆的坐在走廊的栏杆上,知道魔界的天色彻底沉暗下来。他突然抽出冥鸿,如一道闪电似的霎时间就冲出了魔界。   逝梦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小呆瓜,总算是不闹别扭了。”   醉闲飞快的赶回了河海寺,可一落地却不见珊珊宝帆已没有焰焰明灯,便连尊尊宝相金身亦成了一地土块。整座河海寺死气沉沉,破败不堪,各处都有被大火烧过的痕迹,其中藏经阁更是唯有一地灰烬与几根残柱。   这分明是战后被劫掠一空的景象。醉闲慌忙掠上半空,之间秀美的江南小城此时千疮百孔处处是断璧残璋。绝了人声断了笑语,唯有惨淡的被大火焚烧过后的灰烟。   他哪里知道他离开后不久两国便开战了。此时周边的蛮夷小国联合起来,大半国土沦丧不说,更是一举攻下了朝廷的都城,便连当朝国君也四处奔逃。   醉闲心突突的差点从胸口跳出来。此时无尽的悔恨与担忧已经如滔天巨浪将他淹没。他连忙掐诀测算他当初打在净离身上的烙印的方位,一感应到位置连忙踩着冥鸿找了过去。   此时数十里之外的官道上,数十个外邦打扮的官兵压着大概四五十个百姓排成一对走着。   突然,一个妇人实在的走不动了,脚下踉跄一下摔倒在了地上。立时,旁边的官兵一鞭子就打了下来。口中骂骂咧咧的不知道骂着什么,大概就是催促快走之类的。   但是妇人实在是太累了,身边的大概五六岁的孩子更是吓的“哇”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抱着妇人,喊“娘”。   这边的混乱引起了四周人的注意,那个外邦的士兵立刻黑了脸。又是一鞭子狠狠的甩下去,却没有落到妇人的身上。   郑雪满抱着孩子,当初娇俏胆小的小姑娘,此时也已为人妻母。她紧紧的搂住自己的孩子,生怕伤了他。只是刺痛人耳膜额鞭响落在耳边,却不觉疼。她愣愣的抬头,只见被灰尘焦土染尽的雪白僧袍垂落在地,而一身狼狈的玉面僧人依旧是那副从容淡漠的模样。纵在三千尘世纵尘埃染身,也气质清华出尘镇静。   郑雪满声音颤抖着,“禅师。”   净离硬生生替郑雪满挨了一鞭,他扶起母子二人,未出声,只是态度明了,他扶着他们走。只是乱世之中,身为俘虏,又还有谁会将俘虏当人看。蛮邦士兵见此愈发不满,拔出刀了对着净离猛的砍下。   郑雪满一抬头就是这样的一幕,“禅师小......”她想说,小心。只是话还没说完一把带着寒光的刀就已经狠狠的砍上了净离的脊背。   醉闲一到,所见便是这样的场景。那一刻,他想他真的差点就疯了。身体里的嗜血咒不受控制的狂暴起来。周身的煞气他再也控制不住。   郑雪满眼睁睁看着净离挨了一刀,而那个蛮邦的士兵脸上狰狞的表情还没有完全展开就突然固定住。   郑雪满带着无尽的恐惧,低下头,“啊!”   随着她的一身尖叫,四周的人也全部慌乱起来。   而原本那个士兵的四肢已经全部像是被扔进了石磨里头,碾成了肉糜,就连骨头也没剩下一根。而那个士兵,好像还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缓缓的缓缓的倒在自己的血肉上。   四周其他的士兵立即慌乱起来,纷纷抽出刀警戒起来,似乎在大声喊叫这是谁。   这时,醉闲一步从天空中落下。他面无表情的一步一步走到那个四肢尽数化作肉糜的士兵面前。“咕咕”的近乎细不可闻的流水声里,魔头一点点咧开了嘴。美艳的容貌在狂暴的煞气与燃烧的近乎成了一片火海的红眸中,化成了厉鬼一般。   醉闲伸出手,士兵“咔咔”的张合这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瘦长白皙如上号的羊脂玉的手带着死亡的气息越来越靠近自己。   人群惶惶,每个人惊呼都被醉闲所散发的杀气吓软了腿。明明只是一个人,他们却好像看到了尸山血海,万千厉鬼!   “醉闲。”   醉闲的手忽然顿住。郑雪满手足无措扶着净离。   那个和尚,鲜红的血自他身上不停的涌出来涌出来,那样刺眼。刺的人眼睛疼,心更像是被凌迟一样的疼,比那一天那一把送入腹中的匕首更加冷更加痛苦。   净离咳出一口血来,他哑着嗓子,眼前已经是一片片黑色。可他还是不能倒下,他说:“醉闲,过来。”   这一句,像是一道救世的圣光,突然照亮了混沌黑夜。醉闲蓦然恢复清明,他倏然掠到净离面前,手忙脚乱的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握住净离的手将自身灵气小心翼翼的送入净离的身体里护住净离的心脉。然后,点出净离的穴道将血给止住。所有事情也不过三息之间。   醉闲恢复神智,那些煞气自然也都收了回来几个士兵有了记起,惊恐的看了看倒在地上已经死了的士兵,又看了看醉闲。   这时,醉闲恰好也想起了他们的存在,突然一抬手。净离想拦,奈何慢了一步,万千利剑从天而降,将数十个士兵捅了对穿。   他出手向来狠辣不留情面,周围的老百姓见了这样修罗场面,立即尖叫着四散而逃。   净离实在没有了力气,却还是轻抚着醉闲的长发,安抚道:“何必。莫恼了。”   醉闲手一颤,突然低低喊了一声,“净离。”   净离喘了口气答应:“......嗯......我在,莫怕......”   最后一声低的近乎叹息,醉闲听了差些落下泪来。   一个胆怯的颤抖的声音传了过来,“......这里,这个是药......可能,有用。”   醉闲抬头。一路的尸体血腥之中,一个妇人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孩子不让他看外头的场面。她明明害怕极了,却没有跟其他人一样逃跑,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瓶身已经赃污不堪,但看得出被保护的很好。   醉闲的袖里乾坤里的药都是逝梦强行塞给他,专门针对魔的体质的强效药,他根本不敢给净离吃。而净离原本也有送给他,只是他一气之下全扔了回去。   现在有药送到他面前,他一把夺过,打开倒出来,是颗药丸。醉闲不懂医理,会的急救措施也都是针对自己可以快速的处理,不妨碍他提剑就好的。   他抬眼望了一眼郑雪满,郑雪满似乎能看懂他的顾虑,连忙道:“这是禅师之前配的药,治外伤的......肯定......肯定......”   这一副胆小如兔又倔强的不行的模样,醉闲觉得有那么一点熟悉。但是此刻他没有心思去思考其他。   他抿着唇将药小心的喂到净离的口中,随后祭出冥鸿踩了上去。只是欲走之时,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将母子俩一把拉了上来。   郑雪满一声惊呼,怀里的孩子又哭了一声,郑雪满连忙捂住孩子的嘴,小心的看了一眼前头的醉闲。   冥鸿化作一搜小船大小,便是郑雪满跪坐在剑身上,有醉闲在也不会有什么事。   醉闲自己也坐下来,让净离靠在自己的腿上,感知了一下净离的身体又他灵气护体已经没有姓名之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药起了效果,净离的脸色也好了一些。醉闲怔怔的将净离脸上的灰尘与血迹擦拭干净,他又想御剑的速度太快,纵然有冥鸿自身的结界他还是觉得风太大太冷了。   空中冷风“呼呼”的刮过结界,不是渗进一些。满目洁白的云中,冥鸿穿梭而过,一眨眼便连残影都看不到了。   醉闲抬手,又加了一道结界。他也不知道要忙些什么,郑雪满战战兢兢的坐在剑身上,都不敢抬起头看一看。好不容易缓了缓,一抬头都是白茫茫一片,倒也没有她想的那样高,那样可怕。   她壮着胆子的抬起头,见醉闲一会儿挥手将净离身上的灰尘血迹扫去,一会儿又从袖子里取出披风来严严实实的盖好,一会儿又握着净离的手搓着。   “禅师......好些了么?”她这一出声,醉闲才想起来后面还有两个人。   他回过头,扫了身后的两人一眼。郑雪满立刻低下头,抱紧了孩子。   醉闲抿了抿唇,突然,扔了一件衣服给他们,道:“有我在。不想用就扔了。”   郑雪满一愣,边加在身上边连连道谢。又是许久,小孩子顶不住饿,蹭着郑雪满的衣服,“娘,饿。”   郑雪满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诚儿乖,再忍忍。”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可又有什么逃得过醉闲的耳朵。也不知道这魔头那根筋又不对头了,想起来似乎顺了两个果子还在,就给后头的母子扔了过去。正正好扔到郑雪满的怀里,郑雪满疑惑的抬头,醉闲道:“还有个把时辰就到沙漠了,那里有些个游牧族群。虽然不比江南富庶,但是至少也还算安稳。到时候你们就去那里吧。”   郑雪满道了声谢。小孩子连忙抓起果子就吃了起来,吃的满嘴都是果汁儿。   醉闲转头又看了一眼,问道:“这孩子姓什么。”   或许是因为此时的醉闲几番关心早没了那一身骇人的杀气,郑雪满又认得他在前,竟笑笑说:“朱,叫朱诚。”   这下醉闲终于想了起来,是当初那个猎户的女儿。他低低笑了两声,“这小和尚同我说过。”   郑雪满也笑,“原来是想请禅师与......您一道证婚的,可惜,禅师说您来去无定,他不好做主。”   醉闲闻言,垂下了眸,他握着净离的手。   许久后才道:“他总说时间因果,善恶有报。你这个小姑娘,倒是真的......当初我不过看在这和尚的面子,动了两下,你竟来谢我。你让这和尚有了对我讲道理的契机,如今他帮你一回你便送药给他。只是,小姑娘,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向他这样的。”   郑雪满拍拍吃呛着了的孩子的背,轻轻的笑,那模样让他想起了梅婉吟。   她道:“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爹说,一个人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醉闲嗤笑一声,点了点头,“说的没错。早晚有报。”只是,他一个人担着也就够了。   郑雪满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只是醉闲已经低下头望着净离不再说话。   眼看已经到了大漠,郑雪满终于忍不住,“漂亮哥哥。”   醉闲一愣,扭头看她。这时,孩子已经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郑雪满咬着下唇,“我......”   醉闲勾了勾唇,“想说什么?放心吧,他要救你,我就不会违背了他的心意。”   “我不知道别人眼睛里的你是什么样的,想必你也不会在乎。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在你的仇人在痛恨你的同时,还有一些人在感激你。就像......就像是将军,我们国家的将军还有别国的将军。我没有读过什么书也不会什么大道理,但是我知道......”   “噗。”醉闲忽而笑了,他笑眯了一双眼睛,“行了行了,小丫头。我这种人刀口舔血,你那两句话我还不放在心上。我呢,就是想着得管管自己这脾气了。好了,地方到了。那个族部我也还算相识,会照顾好你们的。”   郑雪满还想开口,醉闲却摆了摆手,“好好过你们人的日子,我不需要你记挂。用这和尚的话说缘来缘去,要是有缘还是能见的。下去吧。”   说着,郑雪满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他和孩子就落到了地面上。而眼前早没有了醉闲喝净离的踪迹。   郑雪满望着渐渐沉下的太阳,喃喃道:“谢谢,漂亮哥哥,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其实,是个好人。就像是,将军。就算他们可能有点吓人,但是他们保家卫国,保护了很多的人。你可能脾气不大好,但是你一定一定不是坏人。一定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世间善恶百般,从不能一概而论泾渭分明。醉闲闲的生命里总该遇到那么几盏灯,觉得醉闲闲不是大魔头大坏蛋的说【捂脸】这章好像没有糖,下章就发了~~~O(∩_∩)O~~   继续求评论求收藏的小尾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苏醒 第二十六章 苏醒   魔界右首殿中,逝梦笑眯眯的将盘燎压在桌子上。“凤凰非梧桐不栖,就算成魔了挑剔的性子总不会改的。而你既然已经成了我魔界的......飞禽?嗯,那怎么说也该在我魔界找棵梧桐出来啊。你觉得在偌大的魔界谁是最好的呢?”   盘燎:“......”他看着压在自己身上不放的魔,若真的按各方面的条件来,魔族三大巨头其中一个就是他自己,另外两个......   他还有的选么?   人形杀器和至少还算的上温柔的梦魔。他是多大毛病才会选前者。可偏偏,后者他也开不了口。   正在盘燎迟疑之际,只听天边一道惊雷想起,那滔天的气势。   “逝梦快过来救人了!”   逝梦正要扯盘燎衣服的手一抖,然后......   盘燎一手搂住逝梦的腰就地一滚,两魔就站到地上了。逝梦赶紧搂住盘燎的脖子,“你的答案还没说,你不说我打死不下来。”   醉闲虽然凶残,但是绝对没有这么厚的脸皮,加不依不饶死乞白赖越挫越勇的精神。   盘燎一脸严肃公事公办脸,他把逝梦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扯下来,“救人要紧,醉闲出事了。”   逝梦他紧紧的盯着盘燎,打死不放。   盘燎继续,“你再不去他就该来找人了,你打不过他的。”   逝梦磨牙,“魔界大夫不止我一个,他一下可以叫一打。”   “你医术最好。”盘燎继续扯。   逝梦呵呵,突然仰脸凑近盘燎的脸,张口气息全往盘燎唇上喷,“好啊,你不回答我,那我们就耗着。等会儿有人进来了我也不怕丢脸。就说你对我始乱终弃,到时候咱们啥也不用多说,你等着成亲就可以了。”   盘燎:“......救完人我再告诉你。”   “就一句话的功夫,反正已经耽搁了这么久了,我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说不说。”逝梦有凑近了一点,眼看着就要亲上了。   盘燎果断偏过头,“我绝对不会选醉闲。”   逝梦满意了。他收回自己牢牢黏在盘燎肩膀上的胳膊,笑眯眯的道:“早说不就完了。”   盘燎面无表亲的抹了把脸,早说有用?多次累积下来的经验告诉他,逝梦还有一招叫得寸进尺。   逝梦道醉闲的房间门口时,醉闲刚将净离安顿好要去找他。见他踩着点到了二话没说托着他到了床上,“快看,怎么样?”   逝梦:“......”看在他刚刚算是间接的帮了他一个忙的份儿上,他不跟这小子计较。   逝梦在床边坐下来,拉过还在昏迷中的净离的手把了把脉,又查看了一下净离后背上的伤口。   醉闲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逝梦回头见他没出息的样,笑了,“诶,以前被鬼兵差点把心给掏了也没见你怎么样啊。该笑还笑,没心没肺的可以啊。怎么就许别人担心你,还不许别人让你但心了。”   醉闲白了他一眼,“伤的怎么样啊?”   “死不了。”逝梦将净离的手放回被子里。   “我当然知道他没有性命危险。”醉闲一转身做到逝梦旁边,“他伤的重不重?”   逝梦乐了,他慢悠悠的从袖里乾坤掏出一瓶药,“这前阵子刚断了条胳膊的还会担心伤重不重,反正死不了就万事大吉了。”   醉闲黑了脸,秋后算账是吧。他那时候回来也没见怎么着,这会儿刁难就是算准了掐住他的死穴了是吧。   醉闲“噌”的站起来,那气势汹汹的样子,逝梦手一抖,心说不会玩儿过了吧?这小子还准备跟他动武了。虽说三巨头排名醉闲是老三,可论打架,逝梦表示干不过。   他正要开口,就见醉闲对着他正正经经的行了个礼,“我错了。你告诉我吧。”   逝梦:“......”别多心,他就是被吓得一时间不知道说逝梦而已。半晌,醉闲都要忍不住蹦起来的时候。逝梦叹了口气,看了眼净离再看了眼醉闲,“你要是对自己有对他的一半儿,不对一半儿的一半儿的上心,那我不知道能少费多少药材呢。”   醉闲不语。   逝梦起身拍了拍醉闲的肩头,“得了,他除了一些皮外伤,就是气血亏损,养段时间就是了。外伤包扎不用我教你吧?”他指了指放在床头柜子上的两个药瓶,“白的内服,黑的外用。凡人也可以用,不用担心,过会儿我再开副调养的药给芊罗,一日三次的灌下去就行了。”   醉闲送他到了门口,道了声谢。   这会儿就换逝梦不自在了,他一搂醉闲的脖子,“别别,兄弟互相帮忙么。以后那只火鸟要敢做出点逝梦事儿来,你可得帮我啊。”   醉闲一挑眉,“人还没追到呢,你就想着联手揍他。”   “啧。”逝梦伸出食指摇了摇,“这时候就得绑住人了,反正我就认定他了。如果这个时候他敢看上别人,联手揍,不含糊的。”   醉闲笑了,不轻不重的给了逝梦一下,“行,联手。”   送走了逝梦,醉闲回过头,仔细给净离包扎伤口。说一句老实话,这辈子受的伤大大小小数都数不清,但这绝对是他包扎的最耐心最仔细的一次。   没想到包到一半净离就自己醒了。   这会子他正被脱了个半光,就留下条裤子。其实这还真不是醉闲故意的,是净离的伤口实在太长,几乎得包一整个后背,他也只得全脱了。   净离针扎的睁开眼,只能依稀看见烟灰色的床帏,上头绣着醉闲衣裳上一样的火焰花纹。再清醒一些,便发现自己正坐在雕花木床上,至于为什么说是坐,那是因为醉闲正抱着他两只手交换着给他裹纱布。   太过专注,竟连他醒了都不知道。净离抬起还没有多少力气的手,本想拍拍他的头。不想高估了自己,最终只能停留在醉闲的脸边。   这么大的动静,醉闲还能不知道那真是有鬼了。   他一抬头,就将自己的脸送到了净离的掌心。不知道出于什么远离,净离这个失血过多的人的手心竟比醉闲的脸还暖和些。   “你醒了。”醉闲惊喜的道,可一动喉咙,出口的话跟蚊子哼哼没杀啥别。   净离此时靠在醉闲的肩头,他缓缓阖上眼,之间轻轻的摩挲着醉闲的脸颊。声音嘶哑,“不恼了。”   醉闲一下没听清,低低应了一声,“我不闹了,你别生我气。”   那这一生难得服软,却是用他差些后悔终生换来的。他小心的将脸蹭了蹭净离的手心,撒娇似的,“我知足了,净离。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不奢求了。”   他将纱布打好结,又为净离披好衣服,扶着他趴好。替净离盖被子的时候他自己也忍不住躺下,就靠着净离。   净离等他忙活完,想要开口,可醉闲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醉闲侧身将头抵在净离的肩头,“和尚,我从未想过能有人待我这样好。和尚,我喜欢你待我好。你也,也不用再好些,你只要莫抛了我,便好。太好的东西我怕我留不住。这世上越美的东西越难以长久,我想与你久些再久些。”   净离从未想过他会说这样的一番话,只是觉得心疼。哑着嗓子问他,“久些再久些是多久?”   醉闲微微抿着唇笑,暗红的眸中万千光华,美好的如同人世间最醇厚的情谊。“是,一生的尽头。能活多久便在一块儿多久,若一日我们不再一块儿了,那定是魂飞魄散了。不,便是死了,我藏也要与你葬在一块。化成灰了,也要与你融在一块儿。”   空荡的房间里,两道呢喃似的声音。轻轻的如同三月的春风,却又如柳絮纷飞般缱绻缠绵。   净离答应着,“......好。”   醉闲抿着唇笑开了,“好什么呀?”   “......”   “闷葫芦。”   “好,睡吧。”净离伸出手握住醉闲摊在他身边的那只手,叹息似的道。   醉闲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心里觉得欢喜极了。   然后,醉闲认识到了一个词,它叫做——乐极生悲。   芊罗跟着醉闲算是早的,虽然她的年纪比醉闲大了不少,但在醉闲未成为三巨头的时候她便是醉闲的手下。后来,更是跟着醉闲反了昆成。说是醉闲最信任的下属绝不为过。现在除了军务上,醉闲的宫殿也是全权由她管理。但是她发誓,她绝对没有见过这么......这么消去锋芒,温柔的近乎温顺的君帅。   那模样,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突然有一天落到了实处,有了休息的地方。   芊罗一推开门就看见房门就看见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躺着的一魔一人。觉得有点瞎眼,差点没绷住严肃的脸。但是身为一个忠于职守的魔将,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行礼道:“君帅,禅师的药熬好了。”   醉闲:“......”哦,忘了现在对于魔界来说还算是白天。   作者有话要说:   嗯~友情提醒哦~甜完之后差不多,就有刀了,非战斗人员请当心啊~【捂脸】   ~~~小尾巴:评论和收藏在哪里~~O(∩_∩)O~~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战端又起 第二十七章 战端又起   醉闲这只魔从小到大就没伺候过人。你看看一没人帮忙就放飞自我的头发就知道了。在某些方面上,咱们左巨头确实有点废。就连小时候梅心生病的时候他也就只能看着魔奴来来往往,自己呆在一边陪着梅心,不添麻烦就不错了。虽说,那个时候他自己的时间也少得可怜。   遇到净离之后,不光是逝梦这些魔,就连醉闲自己都觉得自己改变的不是一星半点。他居然照顾净离伤都快好了,上到换药吃饭下到喂药喝水,亲力亲为。   醉闲将空药碗放在一边等魔奴了来收,又起身将净离后头的软枕挪了挪,让他靠的更舒服些。   净离按住他闲不住的手,道:“伤势早好了八成,你不必如此。”   醉闲顺势抓住净离的手坐了来,再将自己的头靠在净离的腿上,道:“以前都是你照顾我,我好不容易有机会,你就让我过过瘾。怎么说也给我点成就感呐。”   净离目光柔和,将醉闲散乱在一边的长发收拢好,免得一会儿醉闲扯着自己头发。   “那倒是不晓得,你这......魔界,可有何去处,可让我下地的?”   躺了小半个月,便是净离也有些受不住。更何况这伤势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早就差不多了。就是醉闲拦着不让,不然,他或许已经离开此地了。净离心下轻叹。   醉闲飞快的将魔族地界过滤了一遍,半晌才开口,“魔界里还真没逝梦好看的,我还带你飞到天上看岩浆火山啊。倒是外头,沙漠上的绿洲是个好去处。”   说到绿洲他又想起上回他顺手带上的母子,翻了个身面对着净离,“诶,对了,按照你这个什么事都要操两把心的老妈子性格,怎么一醒过来对外面的事情问都不问一句?”   净离低下头,发现他未雨绸缪,至少没让他再扯下自己的头发来。   他开口,依旧是如金玉交响般的嗓音,“意料之中吧。于你而言,想救的会救,想.....动手的也不会留情,而不相干你怕也不会多理会。”   醉闲仰着脸,怔怔的盯着目光温润如溪水的净离。一下子差点没忍住扑上去,好险才一头埋进净离的怀里,闷闷的声音传来:“下头给你做的僧袍你都还没穿过,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但我必须夸一句我手下的姑娘手艺可好呢。   虽然你那衣服就一块白布一剪一缝就是一件了,但是好看是一定的。晚上,我带你去看月亮去。”   净离少有否了醉闲心意的时候,更何况原也是他想下地活动筋骨,此时自然是答应的。   醉闲夜间的时候带净离一路直奔离魔界最近的那一个绿洲。这世间沧海桑田的变换,小小一个绿洲又能有存在多久?一千年,还是一万年?   不是,它足足存在了十万多年,更准确的说是十一万多年。莫说消失,便是变换更改,醉闲都不会愿意。   那是醉闲第一次带净离去看他少年难得可以算是乐园的地方,纵然他自己年少时其实也不过来过几次,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那一天恰好是满月。   如果说江南的月是小家碧玉,那么大漠的月就是妩媚风情的外邦姑娘。沙漠细沙在月色下如同茫茫白雪,因为距离不远,醉闲便陪着净离慢慢的走过去。   一路上虽说是大风呼啸,细沙翻卷,可也别有一种宁静姿态。   沙漠夜里冷,净离自己裹上了披风,也没放过醉闲。醉闲现在就是一只不管净离怎么撸,毛都是顺的奶猫,净离说什么他都不反对。而净离面对醉闲也从来都是毛怎么顺怎么摸。   一步步走在风沙里,就算有面巾遮在脸上,一人一魔也没说一句话。原因是醉闲不想呼一口沙子当零嘴,而净离原本就是醉闲不说话他也不开口的,寡言少语。   醉闲回头看着自己与净离的脚印刚留下就被风给刮没了,不乐意了。   净离拉住他的手,醉闲不解的望向他。然后,嗯,就被牵走了。此时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绿洲了,净离牵着他过去,打量了一眼四周的白杨。   他道:“你院中也有许多白杨。”   醉闲撇了撇嘴,“那是因为我们这儿也就能种种这个了。走了,去里头。”   说着,他拉着没放开的手,穿过一排排白杨,走到里面。在湖边坐下后,醉闲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壶酒。   净离垂眼一扫,大概知道是什么了。醉闲拿着酒在净离面前晃了晃,在净离无奈的目光中,醉闲咬着下唇笑,“当然不是给你的,有美景自然不能没有好酒。但你这和尚又不能喝,那么我就只好给你带这个了。”   他今日依旧是黑衣红绣纹,只是许是近几日醉闲的杀神形象在魔奴眼中一跌再跌,原本腰封上如同装饰实际上是保护他腰腹要害的铁甲片卸了下来,换成了一条黑红交错编成的腰绳子。腰身很长,在腰侧打了一个复杂的结扣,看样饰像是凡间的团锦结。长长的流苏垂落下来,服帖的落在醉闲的腿边。   而一向窄小的袖子,今日难得约一尺宽,护腕还在,只是没讲袖子收拢进去了。应该也只是醉闲一惯的习惯才戴的。他挥袖间,净离觉得当初那个魔气四溢,肆意妄为的魔头此刻竟有些平和不争的味道。   醉闲将一整套的茶具加热水全搬来了,放在净离的手边。净离一边吃茶桌,一边是他。   醉闲挑了挑下巴,眉眼弯弯,在月色之下,有如花卷,“你当初说的,要煮茶给我喝,虽说也喝了十多年,但我还没喝腻。你煮,我么,看着喝喽。”   净离起手开始温具,醉闲便瞧着他不时抿上一口酒。待净离端着一杯茶递给他时他懒洋洋的靠到净离的肩头,将酒壶放在一边,再一口干了净离的茶。   净离也不在乎醉闲数年如一人的牛嚼牡丹式品茶法,醉闲说还要,他便再去斟。   面前时月色圆满,湖水若银。身边是一生所求,天地悠悠。醉闲勾着唇,缓缓闭上眼睛,他低低的叫了一声,“净离。”   “嗯。”   “净离。”   “嗯。”   ......   他唤一声他便答应,一声声恍若昨日细雨霏微夜色如水。   许久,还是醉闲自己先停下了,他摇晃着头低声笑着,将脸埋进净离的肩窝,“小和尚。”   净离怕他一不小心滑到地上去,双手护着他,“你说。”   “我喜欢你。”   大漠的风被阻挡在白杨之外,似乎所有的尘嚣也都被阻隔在外,不饶他们分毫。   净离霎时沉默,他低下头,恰好遇上了醉闲抬起的眼睛。那双暗红的眸中引入了月的光芒,灿若星辰。细碎的光,在醉闲轻颤的长睫中闪烁着。   那双一直护着醉闲的手,突然用力,在醉闲惊讶的目光中将他拥入怀中。醉闲只是一瞬间的惊讶,下一刻他就本着好不容易净离主动,怎么说也得把豆腐给吃了,不然简直就是浪费。   净离好笑的感觉到醉闲的脸不停在自己颈边蹭,听见醉闲在他耳边似抱怨又似......撒娇。   “明明是你先喜欢我的,你却从来没对我说过。啧,算了,我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   净离默然,只是将人抱的更紧了一些,半晌后低低的对着醉闲道:“我背你。”   “嗯?”醉闲不明所以的抬起头。   此时他双手还勾在净离的脖子上,净离顺势放松了力道,醉闲便恰好与净离面对面。长度问题,醉闲的额头差不多就在净离的鼻尖。   净离垂下眼,在醉闲发愣的时候,轻轻吻了过去,一触及分。醉闲傻傻的闭上眼,结果还来不及好好感受,净离就放开了。   醉闲:“......”   净离目光微垂,落在醉闲皱起的鼻子上。他抬起手刮了一下,“我背你回去。”   醉闲脑子还没转过弯,开口就是,“好!”   那模样,左首大人他表示......不忍直视。   结果都要到魔界门口了,他才想起来,“小和尚,你的伤啊,我还是自己下来吧。”   净离抿着唇,微不可见的挑了挑。背着一个醉闲他依旧像当初一样,面不红气不喘的。背负起一个醉闲,他也不晓得是否沉重,只是不论如何都要一直走下去而已。   他低声问道:“怕守界将士么?”   醉闲一听大手一挥,“那些是个什么东西,本尊要怕他们。”   然后,话说完,他就......后悔了。   净离面不改色,一副清冷的冰山样。但是他所过之处,简直是,惨不忍睹。   那些巡逻的看门的,凡是见着了他的,无不腿软跪到,一副凡人见了鬼的惊悚家目瞪口呆。不对,凡人看见鬼都比他们冷静。   醉闲默默的捂住自己的脸,“吧唧”一声磕在净离的肩头。头一歪,心里默念,我睡着了我睡着了我睡着了,对我什么都不知道!   净离一路按照记忆走回醉闲的府邸,也还好三大巨头的宫殿就里界门不远。   一人一魔刚到大门口,门边的守卫还来不及腿软行礼,就见一向稳重的芊罗快跑出来。她都来不及行礼也来不及等醉闲从净离身上下来,一跑到醉闲身边,抬手就摇醒醉闲。   “君帅,仙界要与我族开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表示下面还有糖~~~O(∩_∩)O~~就说我们和尚温不温柔~~~   小尾巴:求评论求收藏啊~~发现一路下来就只有一只小天使各种赏评论啊~~~有孩子喜欢写文文才有动力呀,小天使们,留下你们美腻的身影吧~~~~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告别 第二十八章 告别   盘燎的宫殿中,盘燎、逝梦再加上醉闲。三巨头大半夜的对着地图和沙盘正研究。   盘燎点了点魔界界门的不远处,“绝不能将战场拉至魔界,在大漠是最好的。”   醉闲点了点头,“咱们这地方可经不起耗了,再打两场架可真不能住魔了,也容易伤及无辜。在大漠就将他们拦下来,沙漠我们熟悉,流沙对他们没太大威胁,但我们可根据地形布阵,打他们措手不及。”   逝梦听他们在那里说,便道:“还有后勤呢,要及时治疗伤员,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抽出身来。”   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咱们刚把那些闹腾的东西压下去没多久,这才安宁了几天,天界就不安分了。”   醉闲倚坐沙盘边沿,把玩着小旗,突然插在了魔界界门的左下角。   漫不经心的道:“他们就是打这个主意啊。老派的人还在,就算我们两头打个你死我活,他们一来还不得先干了他们。现在老派死的差不多了,我们这边也没讨什么好,看似地盘儿安定了,实际上,呵,对外力量不足啊。”   盘燎看了一眼他插旗的地方,微微蹙眉,“这不是里界门最近,最合适的地方。”   他也伸手拿了一支旗子,插在离界门不远,大概离绿洲上百里的地方。“这里才是。”   “没流沙呀,我的老大哥。你要直面火拼啊?我知道你们有梁子,但是现在各界都不大太平,小心渔翁得利,我们要最大的保持战力。”醉闲直接将盘燎的插旗拔了出来,在指尖转了一圈。   便是净离也从未看过如此自信张扬,光芒四射的醉闲。倒是逝梦与盘燎知道一上战场,一说打仗,这魔头看着依旧是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却意外的魔觉得可靠。   逝梦一拍醉闲肩膀,“那你说说,你那有什么奥妙?”   醉闲竖起一根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流沙多,我们熟悉地形,方便布阵逮仙。二么,那里......没人。”   盘燎还没说话,逝梦已经跳起来,“喂,我说左首大人,你什么时候还在意这个了。你那个地方流沙是多,也是难得险地,不时发发疯来个狂风什么的。但是,我说,那里离我们界门不方便啊,大军进出还有治伤药物,那边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然后,醉闲就笑了,“所以喽,称他们过来还有个两天,我们就好好探讨一下吧。”   盘燎:“......”   逝梦:“......”   盘燎府邸,一夜灯火通明。   第二日,净离告辞离开。殿中的魔奴就将醉闲老早就交代的行李送到了净离的手中。   醉闲有他的背负,而净离也有净离的坚持。只是,他若一声不吭的便走了,醉闲定是要恼怒的。净离想了想,修书一封交与魔奴,再让魔奴交给醉闲。   本来,未来相见之日无期,若能亲口道一声别,亦是极好的事情。只是净离,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醉闲。   净离人刚背上背篼,走到门口,就听一声,“小和尚。”   净离下意识的抬头,只见那魔头自墙头飞来,落到他面前。   此刻,他早已换下了昨日的衣裳。长发高冠,一身劲装,虽说未穿整套的盔甲,可在小臂,腰腹处皆覆上银白的甲片。自腰侧而下一大片绣又细小鳞片的衣摆,在魔界不太明亮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更胜天边金乌了。   长身玉立,黑衣红纹白银甲,英姿飒飒,御风而来。魔族君帅,自当是如此绝伦风采。   醉闲一步凑近净离,“你要走?”   净离还没告歉,醉闲便先一笑,握住他的手,仰头看他,“我就知道。魔界也要开战了,你再留下也确实不合适。你有你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也有我要承担的责任。放心我不是来拦你的,就是......”   净离目光一顿,看着巧笑然兮的人,哪里还有沙场将帅的模样。   白衣胜雪气质出尘好似远离红尘高山之冰的僧人,忽而勾起了唇角,霎时间冰雪消融,温润如春。   醉闲怔怔的看着,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只是盯着那一双点墨般的眸,那一双眼睛,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平静深幽中带着了悟透彻的悲悯。高远的模样已是云端佛陀,在世的菩萨。这一双眼睛平等的注视这世间万物。   可这一刻,那一双眼睛里分分明明只有一个他。   净离看着醉闲呆愣的模样,缓缓的低下头。醉闲方抬起眼帘,又立马闭上。一副深怕净离后悔的模样,只是微红的脸颊,也看得出他竟难得觉得羞赧。   净离觉得这一瞬间,那一颗在胸膛心脏忽而有了......跳动的感觉。   两唇相触的那一刻,相互的呼吸相接,温热的滋味如同电流,顺着唇流便全身。醉闲微微张开唇,然后......   然后净离就抬头了!   芊罗也换了一身铠甲,当真是面若冰霜,英姿飒爽。她原本来找醉闲说盘燎那边又有新发现了,结果在翻墙翻到一半的时候看到这瞎眼的一幕,冰霜般的脸一抽,“刷拉”一声又掉了下去。   醉闲艳红的舌扫过唇边,愤愤的道:“和尚,撩一下就跑是不人道的!”   净离眸中温润似水,他望着他,“一切小心,不要总是弄得自己一身伤。战场凶险,若不小心上了,你也要上心。”   醉闲立刻就将刚才的那一页揭过去了。他点头,“你也是,不过人界那一块儿不太平。你可以去西边传教啊。那里地方不错,虽说偏僻了些,也没你的国家繁华,但是安全。”   净离安安静静的听醉闲说完,而后摇了摇头,“我会回去。乱世之中方需明灯,这是方丈圆寂前的交待,亦是我一生所求之志。你可还记得,我先前与你所说,我佛在心。时局纷乱,乱世之中人如蓬蒿,若有一线信念亦是好事。”   醉闲一听,立刻反对,“你个没武功的和尚,上回的教训要不够啊。那些个......”   他没训完,就见净离手一伸一团金色的光变出现在他的掌心。醉闲吓了一跳,愣是将后面的话全给吞回去了。   就算不接触他也知道那里面满满的都是佛力啊!   在醉闲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净离一挥手又散了那团佛光,他低声解释:“上次是意外,你莫放在心上。”   醉闲:“......”他都忘了,这和尚虽说不会舞刀弄剑的,但一身佛力却是日益精通醇厚了。   他抬眼瞧着净离,好半响才撇嘴道:“从来都是你对我妥协,除了你的佛。那就算了,这次我只好退一步了。但是,你给我记着,天南地北我都能找到你。如果......如果......”   净离轻叹一声,将醉闲抱进怀里,“如果有如果的话,我便等你。”   “在奈何桥头?我不管,如果你出事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有关的我都不会放过。我答应你,我会尽量的......减少染在手上不必要的血,但是你也是,一定要等我找到你。”醉闲将脸埋进净离的肩窝,双手环住净离的肩背,低声说道。   净离低敛了眸,这一别,怕是醉闲也明白数年难见了。   “便是在奈何桥头,你若不来我便不走如何?一直等到你来寻我为止。出家人不打诳语。醉闲,我......”   “我知道,你言出必践。而对我说的,一定会做到。但是,我们说好,我会尽量护着我自己,你也一样。还有......后会有期,不见不散,见了我这辈子也不会跟你散了......”   ......   字字句句,言犹在耳,恍若昨日......   只是......他还是......骗了他。小和尚,你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曾说,你绝不会骗我。小和尚,净离,你说谎。出家人不打诳语,可你,骗了我。   那一腔怨愤,那种撕心裂肺的恨意,其实早在十多万年无止无尽的找寻中消磨尽了。一开始,他想的都是一旦找到那个人,他该让那个骗了他的小和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越到后来他便越恨,越想他就越不愿意放过他。可是又后来,他又突然不恨了。或许正是恨极了,又或许,他真的太想找到他了。   只要能够找到他,以前的种种他可以不在乎。他只是想找到他就好了。找到那个人,找到净离,成了他摆脱不下的......执念。他不知道恨极了之后是什么,或许,就是执念吧。   “净离......”醉闲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他不想做下去了,美梦,到这里,就已经是最美好的时候了。如果一切就像这一场梦一样,他想停止就可以停留在那一刹那,该多好。   他迷迷糊糊的低唤着,却没有人,回答。   只有一个极为相似的白雪般的身影,声音嘶哑,听起来却如同清圣佛音。“施主醒了。”   醉闲笑了,“你怎么不答应我?”   不知指尖一颤,温声问道:“施主,可是抄经乏了。我观施主进度,想来是好了。”他从袖中取出早早翻译好的经文,放到醉闲的桌前,“八十八佛大忏悔文,施主且观吧。”   醉闲抬眼望他,伸手将经文塞进袖里乾坤。他轻笑,“不用看我也大概知道这是怎么意思,他又为什么要念这样的经。”   不知站在醉闲的桌子对面,醉闲伸了个懒腰也站起来。对着不知微微一笑,“怎么,你的佛找你又有什么大事啊?比如商量着如何不着痕迹的除了我这个魔头?”   不知思及此时,面容一肃,“施主知道?”   醉闲微微眯了艳丽的眼,“我知道,什么?”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大雪漫天 第二十九章 大雪漫天   不知沉默了片刻,方才走进醉闲身边低声道:“天界、鬼界还要妖界,于两日后至大雷音,商量......”   “商量该怎么除了我。我就说这许多天那帮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到时候四界联合自然不怕我魔界。鬼界一向跟着天界混,你们佛界与天界也一向交好,可妖族与我魔族才是同盟,他们向来痛恨天界与佛界,怎么可能赶着来看我笑话。”   醉闲冷笑一声,他平日肆意妄为,树敌颇多,又没有什么朋友。他这一出事各方自然全是落井下石,巴不得他死了。但也同样,他是魔界左首,不管对他个人有多么厌恶,他的实力摆在那里。他若是出事,削弱的不单单是魔族的实力,更涨了天界气焰,使妖界更难出头。   不知捻动着新串的佛珠,他低垂了眼眉目间有两分掩不住的为难与沉重,道:“我佛算出大劫将至,而天族一直对施主之事格外......上心。我佛欲以此时促使各界联合,共对大劫。”   他说话总是这样的。声音不轻不重,语速不疾不徐,和缓的如同一池春水,又像是一根线香和缓的升起青烟袅袅。可现在那有如潺潺的佛音,本该令人心神平和的声音,却让醉闲的五脏六腑却都燃起了一团火,熊熊燃烧,将血都要煮的沸腾起来了,可骨髓中又升腾起一股凉意。   冰火两重,一面灼烧痛苦一面冰凉透骨,到最后只剩下滔天的怒火与......恨。   一魔一佛离得这样近,近的只要醉闲再往前走一步就能够伸手抱住他。   咫尺天涯。他们离得这样近,醉闲却觉得他就算再追寻上十万年也找不回当初活在他心上的小和尚了。那一道伤疤就算经过了十多万年的修养,花了他大半生的时间也从来就没有愈合过。鲜血淋漓的伤口一直狰狞的横在他的心脏上,只要轻轻的一碰就皮开肉绽苦不堪言,几欲疯狂。   不知见醉闲面色忽然大变,心下一沉,怕是醉闲也认为此局难解。但不知想,届时在大殿之上,醉闲伤势早已恢复,以他们联手,或许恰好可趁此送醉闲出去。   他虽希望醉闲可以在此处多加修养,可到底佛界对醉闲而言便是有他相护也未必安全。只有魔界,魔界才是醉闲最安全的去处。   只是他一番打算还未说出口便见醉闲突然白着脸,抬手间冥鸿入手。不知还未反应,寒光凛冽杀气肆意的邪剑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间。剑气划过,一丝血线出现在不知脖子上,缓缓的渗出颗颗血珠,染红了胜过冰雪的僧袍。   不知一愣,抬眼便对上了那一双暗红的眸。那一刻暗红色的眸中好似着了火燃成鲜艳的红色,颜色浓重的好似......下一刻便能溢出血来。   “施主......”   “于你而言,我究竟算是什么?呵......”醉闲唇角抽搐想要勾勒出一个笑来,却无端惨淡。   他紧握着手中的冥鸿,骨节用力的泛白,那一场冰冷的大雪又开始在眼前飘落。   “你的佛,在你的佛面前我就是你随时可以丢弃的么。想到了......”那些话,那些低微的近乎卑微的话,他十万年前说不出口的,却在今日失控。许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发现依旧在重蹈覆辙。   “......想到了就随手捡起来,一旦你的佛放下话,你就可以再丢弃掉。你当我是什么,凭什么你任意选择,我就要乖乖听话!”喉头艰涩的,从灼痛的胸腔中一字字艰难挤出的话,好像呕尽了他一声的爱恨。   净离......净离......   在遇见这个和尚前,那些记忆纵然不堪,但到底,好在他自认为已经可以天下逍遥了,任他来去。说不上有多开心,却也还能过。而遇见这个和尚之后......当是这一生最快意最欢喜的。可也正因为太过美丽,光华皎洁下那冰凉的黑暗才愈发让人难以忍受。寂寞的除了寻找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因为这个人太过无垢,不染尘埃。所以......他才更加绝望无措。得到了再失去,远比从未得到更加痛苦。小和尚,你为什么要将自己再我这里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养一道伤疤要用上多久?一辈子够不够?醉闲不知道。他只是晓得,原来遍体鳞伤,肝肠寸断,不过需要一个人一句话,就可以。   不知只是怔怔的望着突然疯魔的魔头,一瞬的迷茫之后浑身蓦然冰凉,如入冰窖。有些伤口,便是千年万年,走过一生都愈合不了。譬如胸口上的那一道伤疤。   不知嘴唇嗫嚅,可喉咙就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块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怔怔的望着醉闲,指尖颤栗,一呼一吸之间竟如针扎般的痛苦。   醉闲闭上了眼,不知默然无言。整个无尽莲池都霎时寂静,落针可闻里。突然传出一声笑。   闷闷的从胸口的震动发出的悲凉的笑声。   不知蹙着眉,澄净若琉璃的眸中掩藏着无尽的痛色。但他,说不得。   醉闲仰着头,闷闷的笑,低低的近乎于自言自语,“噗呵呵呵......是我错了,我怎么忘了,呵哈哈哈......我怎么忘了......你呀,不论过了多久从来都不会选我的。你的佛就是你的一切......呵呵呵,我们从来就不在一条道路上!”   最后一句他突然狠戾,“但是你记着,下一次遇见你,我绝不会放过你。”   不知一颤,喉中一甜,一丝鲜血刚溢出唇角便又被他吞咽了回去,喃喃自语,“醉闲......”   那一场冰雪又何止是醉闲一人不堪回首。只是醉闲,我从不肯伤你丝毫,从未想过,有一日我会负你,竟成了伤你最深之人。更可笑,我至今竟依旧遗忘了为何负你。若是不记得,我会告诉你,我又怎么舍得伤你。只是记得了,又有何面目。   不知面若金纸,竟比醉闲更要苍白几分。   醉闲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恋的收剑,后退一步......   理智?性命攸关,他只有一搏。在这个小和尚面前,他还有双目理智可言。明知道莲池之下的道路他并不了解,醉闲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或许,他需要冷静。他怕......再留下去,他会真的杀了他。   “嘣”巨大的落水声里,金色的水花飞溅,涟漪层层里。不知猛然回神,醉闲竟然跳了下去。莲池之下是......   不知心神大乱之下,连忙纵身一跃追了上去。   醉闲一落水,还来不及划水,便觉脚踝处一紧。他低头一望,只见一缕缕黑气紧紧缠绕住他的教,将他往下拖拉。醉闲浑身杀气举剑要便斩,却见剑气一闪就穿过了黑气。   举目望去微微一株株莲花的绿茎。醉闲动剑不过一瞬,莲池不深一瞬便到了底,醉闲能感觉的到自己踩在了淤泥之上。   他此刻心神不稳,一接触到水中淤泥,突然心中杀机更甚。那些黑暗的不堪的更甚至惧怕的记忆汹涌而来,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就让他落入了一幕幕魔障里,脑中霎时混沌,只是觉得痛。心脏像是被一只着了火的手捏住,痛得他忍不住嘶吼起来。只是痛吼在水中,连他自己都听不见。唯有忽然暴走灵力,四处冲撞。搅乱了一池金水与淤泥。   不知一入水,袖中缩成一团的黑雾忽然狂暴起来。轰然冲破封印,形成一条巨龙冲向水底。不知连忙跟随过去,金色的池水为时间善念,而莲下之泥便是世间恶念。   黑色的淤泥已经漫过了醉闲一半的小腿,在污秽丛生之处,黑色的巨龙张开了大嘴轰然撞击上了醉闲的身体。醉闲双目紧闭,原就苍白的面色更加惨白,面露痛苦颜色,似是被梦魇纠缠,难以摆脱。他四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气漩涡,阻止任何人的靠近。   ......   漫天的飞雪,人间的冬天,下雪了。   江南四季分明,只是少有下雪的时候,便是下雪也都是如黛远山白了头。那一年是醉闲见到的江南最大的一场雪,纷纷扬扬鹅毛大的血都积厚到脚踝了。   那一年,醉闲刚松了口气,与天界一签完永不再战的条约,领军回到魔界就迫不及待的冲了出来。哦,你说那后续怎么办,君帅都跑了,怎么安排士兵。醉闲表示,你当盘燎和逝梦是死的么,再说他就出来两天就回去。   魔界与天界一打就是十多年,这对于醉闲来说当然也不是什么长久之战。但是,对于净离来说,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十年。   再说......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样算来,他也好久好久没有见到那个小和尚了不是。盘燎和逝梦一定会理解他的。   醉闲“噗”的笑了一声。   抬眼间,河海寺的牌匾落在了一边的地上,牌匾破旧,金色的大字暗淡。它躺在杂草丛生的墙边,大雪掩埋了大半红漆,狂风呼啸吹倒枯草,凄凉而萧索。醉闲一默,收敛了笑容。   破旧的大门,剥落了红漆的墙壁,还有破碎的黑瓦。时间无情的流逝,将记忆中的地方变得面目全非。醉闲也难得叹了一口气,叹岁月无情。   他一甩衣袖,大门自动开启,发出刺耳的□□。醉闲负手跨过陈旧的已经有了缺口的门槛,在跨过的那一刻落在地上的牌匾扫落了积雪灰尘挂回了门前,墙边枯草消失无踪。便连破碎的门槛也恢复如初。   作者有话要说:   介只已经放弃了小尾巴,谁能告诉介只,为什么小天使们热爱潜水【捂脸】 第30章 第三十章 不过抉择 第三十章 不过抉择   醉闲双脚踏入寺内,身后大门缓缓阖上。大雪覆盖衰草,却难掩满目破败萧索。河海寺,便是醉闲有能力在瞬间将他变回记忆中的样子,也难以恢复当初了。或许这便是那一句物是人非了。醉闲的心中也有些沉重。   他一路走来,看到凡界各地依旧是征战不断。净离在这个时候回来是用意?毕竟战火犹在,还是不重建佛寺的好时机。不过若是净离要做,醉闲一定帮他就是了。日后,他大不了就跟着那小和尚呗。   走过大雪覆盖的路,这里原该是僧人香客热闹往来之地。只是现在唯有落雪狂风之声。   醉闲知道净离在大殿。他快步走过曾经松柏成行如今却树木枯死的大路,仗着腿长一步越过两三级台阶,人还没到门口,声音变先远远传了过去。   “小和尚。”他笑着唤了一声,那隐隐约约的木鱼声诵经声佛珠细碎的磕碰声都霎时停下,醉闲一步跃上最后一级台阶,“我来找你了。”   净离放下木鱼,睁开眼睛,面前是失去了金片泥偶一座的佛。只是他依旧高高在上面目慈悲,一手屈臂上举于胸前,手指自然舒展,手掌向外结无畏印,表佛为救济众生的大慈心愿。一手自然下伸,指端下垂,手掌向外结与愿印,表佛能给与众生愿望满足。   醉闲一时听不到回应,奇怪的踏前一步,又叫了一声,“净离,我可知道你在呢。我好不容易偷跑了出来,这些年可累死我了,天天单挑大阵被群殴,可算是打完了。外头风大雪大的,你就准备这么晾着我呀。”   净离拂去衣摆上的灰尘,指尖掐着一百零八粒佛珠串成的念珠。转身打开殿门,寒风席卷这大雪猛然冲了进来,有些凉。   醉闲笑眯眯的依靠在大门上,双手搭在双臂上,一身劲装黑衣银甲红绣纹。依旧是净离只一眼便觉惊心动魄色彩艳丽的模样。   一片茫茫白雪里唯一的一抹浓重颜色。那副懒散的姿态净离恍惚看到了那一夜微雨风轻里,也是这样,他们一个门里一个门外,最后他背负起了这个叫醉闲的魔头,并且从不后悔。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他希望他可以过得很好。   净离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   醉闲扬起入鬓长眉,比往常略艳些眸闪着丝丝缕缕不绝的笑意与思念,低低呢喃似的,“小和尚,你.....老了。”说完他又痴痴的笑出声,眯起一双上挑的艳丽眉目,绵绵的声音低柔婉转,“我不嫌弃。你变成什么模样,我不会嫌弃就是了。”   这样动听的话,如斯爱慕的魔。   净离听着风雪喧嚣中传来的低回语调。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听见自己再风雪里沙哑的声音,“施主,佛门清净地。施主为魔,日后不便再见了。”   醉闲的笑含在唇边,一丝未变,如同雕像刻印。他眼中红光一闪而逝,又立即压抑下来。他微微蹙着眉,歪头看向净离,面露疑惑,难得竟有两分温柔味道,收敛了一声锐利锋芒。   “小和尚,你说什么呢?难不成还怕以后变成老和尚,不好看呐。那......那时候我也变成一个老头子,你是老和尚,那我做老魔头,咱们谁也别嫌弃谁。再说了,你现在也不难看呐,倒是有些历经风雨看尽沧桑的味道。   算我刚刚说错了,你是成熟了,不是老了。你莫挑我话中错处啊。”   如溪水流沙,泠泠淙淙中少了一份清脆悠扬,可在低回情意里愈发缠绵无尽。   净离紧扣着一直捻在指尖不曾移动的佛珠,猛然睁开了眼睛。醉闲怔怔盯着那一双墨色的眼,似远山如黛,似湖水澄清。他看着他,清晰的倒影着他的影子之外,还有漫天的大雪白茫的世界朱红的殿门,空旷的台阶。   醉闲来时踩出的脚印早在鹅毛大雪里掩埋干净,不见痕迹。   醉闲突然怕了。他看着那一双远离红尘,带着无边悲悯,平等的看待万物生灵的眼睛,他怕了。他慌乱而无措,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他们不过十多年没有见。对于魔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沧海一粟罢了。   可醉闲忘了,对于凡人来说十多年是很长久很长久的时间了。长到可以让一个人完全的遗忘另一个人,久到爱恨变淡看透恩怨。   不会。醉闲坚定的相信着,净离不会。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可能朝令夕改,但净离绝对不会。六界的所有仙、佛、妖、人、鬼、魔都可能会欺骗醉闲,但净离绝对不会。   醉闲知道他们会分别,他甚至做好了此生不见鬼界相迎的准备,但他从来不曾有一瞬间怀疑净离会忘掉他,会放下他,甚至有丝毫未想过净离有着所谓看破的一天。因为,他一直坚信这就算有一天净离立地成佛,也绝不会将他当做虚无。   风卷着大雪,纷纷扬扬散进屋檐之下。这时净离伸出手,接住一片雪白,低声开口,“施主曾望沙中脚印随风逝,雪中痕迹片刻埋。”   他微微垂下手指掌中融化的雪水顺着下垂的指尖滑落在地。醉闲似乎听见雪水落入水中消失的声音。   “世间缘分如掌中雪,爱恨如雪中水。接不过转眼逝去,晨露雷电,镜中花月。施主,如何便看不破呢?”   净离双手合十,一身胜雪僧袍在风中翻飞,似是已经看透人间,下一刻便御风而去。   讲道。这个和尚在同他讲道。说他悟不透,说他看不破。那他呢!   醉闲有些压抑不住眸中红光,他脸色惨白摇着头,呢喃般在呼啸的寒风中瞬间便被卷走了,“和尚,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小和尚,外头可冷。”他上前一步,伸手眼看着便要拉住那和尚,却又眼睁睁看着净离后退一步,避开了。   醉闲瞪大了眼,胸肺之间气血翻腾。他听见那个若冰雪的和尚,带着寒风大雪的冷意的声音,“施主,贫僧只是在我佛与你之间选择了前者。缘生缘灭不过一念,施主何必在意。”   醉闲轻颤的抬起眼,那时候的他当真是没出息极了。   他想看一看,那个抱着他说他哭他便听的小和尚,那个背着他在雨里耐心的一声声答应着他的小和尚,那个背着他一步步从山中顶着星月走回寺院的小和尚,那个说便是在奈何桥头他不来寻他他便等他一直等他的小和尚。   “小和尚,我听不懂!你知道的,你一说那些佛啊法啊的,我总是听不明白的。净离,我们说好了的,你要等我,等我来找你。你看我来找你了呀,你是不是生气我来的晚了。我错......”   “施主。”净离冷喝,“何必纠缠。贫僧所识魔族君帅狂放不羁,不将万物放进眼里。而贫僧心中唯有我佛,施主,请回吧。日后亦不必再见。”   是什么东西模糊了眼睛,让他看不清面前那个和尚了。怎么会呢?他怎么可能认错了净离。这全天下他可以谁都不认得,但是他一定......一定会在人海里第一眼找到净离的。   他看着那一片雪白衣角消失在视线里。他抬起头,胜过霜雪的背影带着无边的陌生与冷意。   “小和尚。”   净离对着高大的佛像迈前一步。略薄的嘴唇紧抿。   “小和尚。”   净离挥手朱红雕花的破旧殿门缓缓阖上。   眼见视线之中的那雪白身影愈发单薄,醉闲心口一痛,那刺骨痛苦席卷全身。眸中颜色鲜红欲滴,他大喊着,声音嘶哑,“净离。你答应过我的,我喊你一声,你在我身旁定会答应我的。”   净离的背影一僵,关合的朱红大门亦霎时静止。   醉闲痛苦的按住胸口,浑身颤抖起来,可他却不管不顾。他疼的弯下腰,却还是紧紧的盯着那松柏似的身影。硬压抑下痛苦的□□,从喉中艰难的吐出那个名字,“净离。”   顺着如落花便轻落的两个字涌出的鲜血霎时间溢出了牙关。   “唔,噗。”醉闲眼前红幕铺天盖地而来。他想看看那个和尚,可曾回头了。   他知道那是嗜血咒认主不久的反噬。他知道他内伤未愈,必须要稳住心绪才能尽量接下反噬之害。他更知道十分七八的嗜血咒宿主都死在突然爆发的反噬中。但是,他不管不顾,他想要看看那说永不再见的和尚会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可惜满目鲜红中,唯有凄厉的北风,呼啸过耳。   净离......   意识被淹没前,他还在想为什么他不回头呢。为什么,连答应一声他都不肯。   明明拉他入这场缘中的是他呀。   明明是他先喜欢他的呀。   明明他说过缘分由爱恨定深浅的呀。他还这样的......爱着他。   明明他说过,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为什么他骗了他呢。他答应他的全都不算了。   小和尚,我与你而言是否就是一场看破呢。小和尚,从遇见我开始,你早该告诉我有一天你会将我看破,泯然于重人。   小和尚,我好像知道了。   你看是你先喜欢的我,可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喜欢。   你看你对我那样好,从头至尾,一样的好。可我呢,每多见你一面多听你说一句话更甚至多看你一眼都能更动心一分。到了现在,你面对你的佛不眨眼睛的就放下了我,而我到了现在却是只要还活着,只要时间还在流我都能将你再多看重一分。   净离......原来......我只是你悟佛路上的一眼透彻。便是,我拿命去赌,也换不来你回头一眼。   小和尚......你回头啊......你再答应我一声好不好?   小和尚从来不会拒绝醉闲的呀。   无尽莲池中,不知正要强行闯过漩涡,却见醉闲猛然睁开双眼。鲜红欲滴的眸中冰冷而无情,只见他举手之间五指成爪挥手间水中燃起熊熊火焰。   不知一惊。   黑雾冲入醉闲的体内,同时三丈长的火龙凝聚成型一声怒吼搅乱一池金色池水。巨龙围绕在醉闲周身,一头扎进淤泥之中。刹那间,包裹在醉闲脚下的淤泥如同木遇火,立时燃烧殆尽。无边黑气挣扎四散逃离,冲入莲根之中消失无踪。   醉闲操纵着火龙,红润的唇也惨白无人色。他膝盖一软,半跪在约两尺方圆的清空了的透明池底。他终于明白了,小和尚会包容他所有的任性。但是小和尚长大了,成了大和尚将他看破了。他喜欢净离,因为净离喜欢他。而净离看破了红尘,不爱他了。所以他爱的那个人也早就......死在岁月里了。   不知连忙去扶,却见醉闲抬手火龙立即带着惊天之势冲向不知。   不知立刻虚晃一步,脚踏迷踪躲过了明显小了许多的火龙。再一把捞起醉闲,醉闲抬起眼眸中似沉水,再无波澜。他反手一握冥鸿,剑刃贴着他的小臂,剑锋毫不留情直取不知首级。   “我带你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介只会说码到中间我们醉闲闲自白的时候码哭了么【傲娇脸】   虐点低什么的真心好心累,所以说不要寄刀片啊,因为在虐你们之前,介只自己先哭瞎啊,所以......【顶锅盖】刀片什么的,我们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啊~~还有我们和尚真心不渣啊~~~他怎么舍得醉闲闲啊,一切都是有理由哒~~他可是介只好不容易写的最温柔最不渣的攻啊~~   小尾巴,喜欢的小天使收藏吧~还可以点专栏收藏(包养?)介只哦~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背负 第三十一章 背负   冥鸿的剑刃堪堪落在不知的肩头,再进一寸剑气便可砍下不知的头颅。   醉闲的手突然僵住,嘴唇微动,却忘了再水中如何能开口,呛了好大一口水。不知紧紧的将他带进怀里,也不管还在自己肩膀上的冥鸿,单手掐诀抱着醉闲往深处游去。金色波纹一闪而逝,火龙消失不见,无尽莲池底又恢复了平静。   此时,魔界逝梦一巴掌将下头递上来的消息拍在桌案上。   “我就说那小子拿命不当命的玩儿!这都多久了啊,人家都要冲过去一起把他给剁了,还没回来!”逝梦上火,在盘燎桌前走来走去,边用手扇风边骂。   “我就说不能让他怎么胡来!不行,他在那西天到时候我们也必须去。不管怎么说,妖族肯定不会坐视天界独大。”   思到此处,逝梦风风火火的就要往外冲。盘燎赶紧给拉住了。   分析道:“我们原本不欲将醉闲的事放到界与界之间的关系上。去,我们自然一定要去,但是不是一去就抢人的。我们不了解醉闲在那边的状况,他也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等着我们去救的性子。   况且,水灵珠我们势在必得,在对待妖界上还需小心斟酌。百年之后恰好是妖皇万岁寿辰,那是我们的好时机。最后,醉闲此事我想也于大劫有关。没道理我卜算出,其他几界便毫无预感,只是各界面临的处境不同罢了。你莫急......”   谁听过一天到晚摊着长脸,惜字如金的魔界老大说这么多话!反正,醉闲没听过。这位大佬,就算是在议政的时候都寡言少语的很,多数是逝梦与醉闲在说,他表个态。所以说啊,对待媳妇儿就是不一样啊。   而此时醉闲的状况实在算不上好,怕是知道了也没时间调侃。   他被不知一道金光带着消失了之后就进入了一个压力巨大的漩涡里。没错漩涡啊,还是那种不带反抗的。就算是被净离用力固定在怀里他也晕的够呛。几乎是一进去就被强大压力压的想吐,没片刻就头晕目眩看不清楚东西。醉闲糊涂成一团的脑子迷迷糊糊的想着,若是不知没有跟下来他大概要拼一个重伤才出得去。   凡间东南边的一处深山的湖面突然泛起一圈圈涟漪,湖水微微震动,树木也不安的摇晃起来。下一刻巨大的水花冲出湖面,足足两丈高,不知踩着水花一个借力抱着醉闲越到湖边。   灼灼的太阳挂在天上,散落的水珠每一颗都放射着耀眼的金光,漂亮的好似珍珠雨。落到岸边的泥土便瞬间被吸收。凡间此刻因恰好是晌午,只是因为是春天,便是晌午也不见有多少热度。   醉闲早收了剑,跌坐在地。不是他不想站,而是他根本就站不起来。一上岸不知一放开他,他就软了。   他陷进淤泥里的小腿上的裤子鞋子被腐蚀了个干净,而被腐蚀的地上没有一处意外,密密麻麻全是脉络似的图案的黑线。原本白皙匀称的小腿现在简直狰狞的不忍直视。丑就算了还疼的要命。如同血肉被强酸腐蚀般的疼,又同放进冰窖一般的冷。醉闲抿着唇一声不吭。   不知则快速的划破自己的手指,以血画符,在醉闲的腿上飞快的书画着繁琐的符文。醉闲只能看到他手指残影,而落笔处则形成了一片浮起的金色文字。   当痛觉升到极致的时候皮肤上的触觉非但不会减小,反而会更加放大。醉闲脚怕痒,只能木着一张脸想东扯西放放脑子里的东西。努力缩小温热的血带着薄茧的手指划过皮肤的存在感。比起冰冷的皮肤,血太烫了,而又痛又痒什么的言语根本无法形容。   好在纵然咒术繁复,不知也画的很快,小半盏茶的时间便勾勒下最后一笔一掌将金字拍向醉闲的腿上。金色融入皮肤之后,一根根黑色似经络的东西也如潮水般退去。痛觉和寒冷也立时消失,不知还来不及提醒醉闲,就见那魔头一使劲儿要站起来又倒了回去。   一用劲儿就针扎似的疼,真的相似密密麻麻的针直接同一时间扎进皮肤里,跟在刀尖上走路差不多的滋味。醉闲无言,算是十分镇定的面对自己半残废的事实。不就是疼一点儿,第一次是没防备,反正比起重伤这种程度回魔界不成问题。嗯,对于着魔头来说只要能有条命回魔界了就行。他的底线就是不死了行了。   不知按住又要起来的醉闲,“施主......”   “禅师。”醉闲抿了抿唇,正了颜色。没有漫不经心的假面,也没有针锋相对的嘲讽。他认真的看着不知,郑重道:“抱歉。一直以来承蒙你照顾,我却自以为是,孤行己见,是真的认错了。多日来无礼之处还望见谅。今日禅师还愿帮我,我也不晓得能再何处还了这份因果,日后禅师若有需要,只要我能做到的必不推辞。”   不知僵直起身体,略薄的唇失了所有血色。比起此时他说感激说抱歉,他或许更愿意那个冷嘲冷风刀剑相向的醉闲,因为一切皆是他该偿还。本来,就是他欠了他的。他也是可笑,他认为他是他不愿他猜透,他认为他不是他又......当初种种到底再与他无关了吧......   他是否该接一声,“施主,言重”?   醉闲发现了不知面色不对,自己扶着旁边的树干站起来,抿了抿干涩的唇。原本还有许多想说,只是时间紧迫,何况他不是那个人,他们的牵扯虽然现在早就说不清了,但还是能简单便简单些吧。全然恩义的话,更好结清。   他太过自负,当初自作聪明认定了。现在倒好,阴差阳错开了心防,放了个佛进去。现在,再不能如之前一般将之视为敌人了。   “我们出来时弄出的动静并不小,你身为佛界的人便是地位崇高,做出私放魔界左首的事情怕也不好过关。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用在意,只需要不惊动他人回去便可以。而我现在要赶快回魔界,无时间再多言,告辞了。”   醉闲弯腰一礼。湿透的衣发粘在身上,嘀嘀嗒嗒落下的水在脚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不知稳下心神,扶起他,艰涩的声音愈发低哑,“治疗莲池淤泥腐蚀伤痛的咒术唯有贫僧与我佛,贫僧既然说了要送你,自然不能在此而废。”   醉闲目光一瞬恍惚。他颤动的唇,看着白衣僧人,拂袖回去二人身上的水渍尘埃后,从袖中取出一条黑红交错的发绳将他方才拖到地上的长发绑起来。   艰涩的声音一直低低的响在耳边,“此地位处东南,于此便是你我脚程回魔界亦至少两日。”原本他是打算各界皆至之日借势他主出去,西天在正西,魔界在西北,不到半日也就到了。但是既然,已到此处,他便送他回去。   “其中开头他们鞭长莫及,而靠近魔界想必魔族中不会置之不理。施主脚上之伤需要快些处理,贫僧只能暂时压制,施主若一意孤行只怕......”不知正斟酌这措词。   醉闲却已微起唇角,不过一点点温婉的弧度。“会残废么?再站不起来?”   不知立即答:“不会。”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醉闲抬眼看着扶着自己目光却始终低垂的佛,释然一般浅笑一声,“就是残了,也残不了多久。”   不知心下一颤,还来不反驳,便被醉闲以不容拒绝的态度推开。   “比起这双腿,我更在意亏欠。不知,欠你的太多我怕我还不起。而这一路不说其他,杀的人不会少,而你也于你的佛界站在了对立面。你做不到的。”醉闲淡淡的说道。   言语之上,他从来赢不过他。   不知不言,只是突然蹲下身反手便让醉闲趴到了自己的背上。   醉闲一愣,还来不及推拒便被不知背了起来。   心上像是被密密麻麻的尖刺包围,那刻意忽略的伤口,不经意间又痛了。可这样的苦痛里又有一股暖流徐徐拂过。像是这个佛背着他所传来的温度。   在空中易被寻见,不知直接缩地成寸往西北方向去。背上的人也不知道是否被他惊到,半晌没有说话。   风呼啸而过,刮得人脸疼。醉闲迟疑的将脸贴上了不知的脊背,下一刻耳边的风便静止了。是不知挡住了吧。   醉闲怔怔的想了很久,突然在不知耳边低低的开口问他,如情人间亲密的呢喃,“不知,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愿呈情,你便脸辩解都不为自己说一句。我不想亏欠,你就连血都偷偷放药里送给我。我觉得你是他百般刁难冷嘲热讽,你就一声不吭任我任性。现在,我要离开,你竟然,竟然选了我......”   他不是无心,他只是画地为牢,不愿再有他人走进他心里。可如今,这个和尚,他说他什么也不要,沉默着忍受了所有委屈,百般都为他考虑周全。他待他是一心一意的好。   他一声说的比一身轻,到最后近乎是叹息,又似乎在......哭泣......   “不知,你要什么?”   醉闲攥住不知肩头的衣服,将脸埋进了不知的肩窝。   不知一直僵着身体。   脖颈上滚烫而湿润。   “我知道,你不是他。那你告诉我,你对我为什么这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上通知,这篇文文暂时该周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我给你一个故事吧 第三十二章 我给你一个故事吧   醉闲的唇浅浅的沾上不知的脖颈。   夏风有多轻?这一吻就有多轻。   金乌有多烈?那喷洒在脖颈上的湿润就有多灼人。   透过皮肤,渗透血肉,最后融入心头。   在醉闲看不到的地方,那一双琉璃般的眼睛,那一双唯有平等与悲悯的俯瞰凡尘众生沉沦爱恨嗔痴的浅淡眸中......点点滴滴将执迷不悟流出。   不过是心疼一个人。不过是在朦胧烟雨中多看了一眼。不过是......堕入凡尘入了迷。   醉闲问他为何待他好。   他待他好么?   如果真的好,那么为什么你下一秒便要掉下泪来?   如果真的好,那么为什么你会倒在白茫茫的大雪里?   如果真的好,那么为什么我会忘了你?   如果真的待你好,醉闲,你为什么一个人带着一身的鲜血一生的伤痕走了十万多年。又为什么,连句痛连声委屈都说不出。   不是你太骄傲太倔强,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肯说。只是没有人会去听你的委屈。   醉闲,净离也好不知也罢,如果真的待你好,又怎么会负了你。   说到底,是我,负了你。   所以面对醉闲,他只能无言,只能沉默下去。希望一直默不啃声的就能将他好好的送回安全的地方。也希望此番过后他好好的,将他遗忘放下,去寻一个真正待他若珍宝的人。值得他画一圈将自己与那人装进去,且永远不会让那个圈子里只剩下......他一个,苦苦追寻。   醉闲等了许久,未听到不知回答便也不问了。   不知走得太快,眼前也都只有糊成一团的色块。耳边也不过呼呼的风声。好在,趴在不知的背上不会冷。   醉闲低垂着眼,面色沉静。   不是不开心。只是不想再伪装下去了而已。他本就没有什么可以开怀的事,又如何大笑的起来。自欺欺人,粉饰太平再加上习惯使然罢了。他不会示弱,也不想在任何人面前被看到脆弱的一面。   大半个时辰,不知只是往前走。而醉闲盯着不知挂在脖子上的挂珠发呆。喃喃着,不晓得是在说给不知听还是只是说给他自己听。   那声音像是一粒沙随着清浅的风落入平静的湖面。你仔仔细细的听都近乎无声无息。   “他说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恰好我也没有生辰。于是就在一年中秋他给了我一颗佛珠,说是今年的礼物。我就问他一颗佛珠能做什么用,他说再过几年你可以串起来。我手串串好了一串,还有几颗零散着。   我想等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要一次性将欠我的账付清。可惜,我还来不及说,他便不肯给了。其实我明白他从来不欠我什么。他给我的,都是我平白得来的,而我却从来没有为他付出过什么。   那篇八□□忏悔文,我大概是明白的。和尚么,所有的和尚都认为贪嗔是哭,爱恨是痴,都要勘破了悟的。他还有八大戒律在身,要守的。他最是慈悲为怀,以天下为重,一心修佛望成道救济天下。佛,是他的......信仰吧.......为了他的佛他的天下他就要遵守清规戒律,要去勘破......要去放下......要去了悟。   我不过是他行路上的一块磨到石,所谓爱恨也不过是他的一次试炼而已啊。所以,他当初苦苦背诵的经文是在忏悔他的过错,却看不破吧。那,我也该庆幸,那个时候我,我至少对于他还说还是放不下的。   只是那十多年的看不破,却换了我十万多年的执迷不悟。这笔账,我算着还是我输,血本无归。我总是在找他,上天入地,能去的我都去了。不能去的,你们佛界我还打听都有哪些新飞升的菩萨罗汉。鬼界每年都去,人间我更翻了个底朝天。可就是......找不到啊。   在生死簿上,找不到前生后世,就一个孤孤单单的名字,写了出生却没有卒年。奈何桥头也没有他的影子,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我找着酒馆想要大醉一场,可他总会在我耳边说着酒醉伤身。他不让,我听啊,我任性我闹脾气,他说什么我听就是了。不过是想要什么都不想,想要憋的心肝脾肺都疼的空茫赶开。但是如果她不喜欢的话,我也可以改的啊。   我从来也没有为他做过什么。净离啊,他明明只是个凡人,却好像无所不能。我有时候也在想我能为他做什么呢?翻来倒去,到最后才发现我能做的能为他做的也不过是乖乖听话。将答应他的全部做到。   虽然......他骗了我。但远远比不上他给我的。我一直记得,那天的大雨里,他撑着二十四骨的油纸伞,走到我身边遮挡尽风雨隔着细微的距离,从空气中传来的温度。真的,很暖和。”   可一粒沙无声无息的沉入水底,却荡开了一圈圈不绝的涟漪。如同不晓得何时不知不觉便爱极了一个人,不明白怎么就恨极了一个人,又如同此刻不知的心海难以平。   他说着当年的爱恨。不知却什么也不能说。   他能说什么呢?说当初的你很好,说风月不必放在称上计量是否相当,说......其实如今想来他又何尝不是辜负太多,对他所做太少。   你说你知足,你说净离付出,你说你惭愧什么也无法为他做。那你可知与净离而言,却是他待你不够,他遮遮掩掩连喜欢都没有同你说过。他一手握着经卷一手又拉着你,用想要待你好做借口,将你拉入滚滚红尘又让你孤独寂寞这么久。他你全心全意的待他,将一颗心脏完完整整的捧到他的面前,而他躲躲藏藏全然未曾真正坦陈相待。   醉闲,你说那样的人,有什么好。   可他说不出也问不出啊。他只能在扑面而来的刺骨寒风中颤抖着唇,低低的道:“醉闲,你若愿说,我听,可好?”   醉闲伸手摩挲着光滑圆润的佛珠,半晌后,他道:“不知,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故事里面有一个和尚一个魔头。他们认识的那一天春光明媚不可言......”   醉闲絮絮叨叨的说着,不知安安静静的听着。他说一个字,他认认真真的记下一个字。   那些涌进脑海的模糊的记忆,在醉闲的故事里一点点清晰一点点完整。   十万年......不是十一多万年,他将净离完好无缺的刻印在记忆里。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跌宕起伏曲折离奇。将它称为一个故事,实在是不合格的。比起茶楼饭馆里说书先生口中那些动人心魄又或感人肺腑的故事,他们之间平淡如水,皆是些琐碎的平常事。   而醉闲,他却将这些零零碎碎的繁琐小事记得清清楚楚,整理下来,言语竟不曾停顿分毫,字句联系更是流畅清晰。好像他们之间流逝的岁月不是十多万年,不是近乎七分五六的一生,而是在昨天他们才刚刚相识......刚刚分开......   “......那个和尚做起事情来总是极认真,就好像全天下就着面前一个人可以看一件事可以做,他看着我的时候我都会有一二刻失神.......”   “......他当时用着那双清冷绝尘的眼望着我,竟比风雪还冷。他明明是那么暖和的活生生的一个人,却在那个时候像是一块冰,一块已经不在十丈软红里的佛像。可偏偏那个时候我连眼泪都留不出来。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他不心疼了吧。”   字字句句不过轻风过耳,不用吹便散了。平平淡淡的语调没有他故事里的温柔欢喜也没有大雪里鲜血淋漓的肝肠寸断,只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中强硬的挤出来的。每说一句话都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胸口从喉咙里飞快的无声无息的溜走了。   “我呀,也知道嗜血咒这东西一旦由着去了,大概也没有命再醒过来。我呀,就是一个红了眼赌徒。不计代价,不问后果,孤注一掷,就是想看他回头,看我一眼。我想反正也没有以后了,只需要他看我一眼我就可以对自己说他后悔了,他还是要我的。然后抱着这种心态泯灭与天地间也算足够了。   我这辈子斤斤计较计算得失,结果在到死了却玩儿脱了,连他的回头都没有看到。我只能自欺欺人,是我没有看到,不是他没有回头。可今天,我到底是骗不下去了。”   日头渐渐的往下沉,醉闲先眯着眼睛,最后还是缓缓的闭上了。他喘出一口气,眼前忽然白茫茫的,心上空出了一大块,风一吹就从心的这一头吹到了那一头。好像,好像胸口这个位子被人从里到外掏了个干净,什么......也不剩下。   醉闲将他所有的脆弱凄然藏在狂傲放肆的皮囊之下,将净离与他自己锁在亲手画下的牢笼里。一点也不肯表露出来,就连当年雪白的僧衣上落下的一粒尘埃的细数清楚。如今,他将所有都挖了出来,曝晒在不知的面前。   而那些被挖出来的东西又形成了新的枷锁,层层叠叠包裹在不知的心脏上。轻轻一碰就会化成荆棘尖刺深深的扎进心头,血肉模糊。   “没有什么比你的命重要。”不知咬着牙,突然停了下来。   四周是树木苍翠参天高。不知背着醉闲站在树木中间,醉闲抬头,恍惚觉得树木花草全都旋转起来成了城墙,他们身处其中霎时渺小如蝼蚁。而找不到方向理不清出路的蝼蚁,想要出去唯有不停的往上撞,明知道没有路了,还是一个比一个执拗倔强。在这个圆里撞的头破血流,还是没有出路,那就继续,直到墙倒了,或者蝼蚁死了。   不知将醉闲放到一棵参天古树下做好,醉闲没有问为什么。却也不肯轻易下来,他坐在树下收却搂住不知的脖子。   如同哈气一般,热气蹭过不知的唇角,“如果什么都没有了,还要命有什么用。如果这个世界要塌了,那么依赖于六界的我们哪里是活路。覆巢之下无完卵。”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纯是蠢作者有感而发,没什么重要通知,不想看的妹子可以直接跳过哟~】   表示最近为醉闲与不知还有莫离与谢逊想了很多。   总觉得写起来少了一点什么。跟一只猝不及防就面了基的孩子聊了一下,我跟她说总觉得现在写的小说没有一本可以超越阿音。她也跟我说有这样的感觉。我将自己的文又都重新看了一遍,阿音的喜欢是付出所有默默爱着,他喜欢却不能说,只要摩严的一句话他什么都肯。现在自己看都差点哭出来。然后最近又在b站看到了有关于剑三树洞的几个小故事,很心疼哭到不能自己。   然后我又仔细的想了一下醉闲和阿离。突然发现他们的爱浮在表面上还没有沉下去。我写故事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剧情多少大阴谋大框架之类的,也没有这样的智商。我只是想写出不同的人不同的爱恨。阿音与摩严之间的师徒之情夹杂的喜欢,白璧与景琰水到渠成的相守与在风花雪月之上的家国忠义,还有殷瑟与法海明明不懂怎样爱一个人却各自执迷。   莫离写的还不多,现在开始也还来记得。而醉闲怎么说已经定下了方向,醉闲的性格不知的性格早就刻在了我的脑子里。我就再想究竟怎么样才能将他们的感情写的更真实,究竟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醉闲与白璧与阿音都不同,阿音与摩严有感情基础从小打到的师徒情分,而白璧与景琰是一路患难与共的好朋友,他们一起走了白璧的半辈子,在萧景琰最困难的时候。那醉闲与不知呢?其实他们算不上朋友一开始就是风月相关。而醉闲他的生长环境还有身份与其它的人也都不同。   他是一族的君帅,他有他的责任。他不会示弱也不会撒娇说委屈,因为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教过他,也没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安慰他听他说那些开心抑或不开心的事情。所以要让他去感情剖白实在很难。而不知就更不说了,他对感情的理解其实也很单纯,一直远离凡尘突然一下掉进了红尘里,又是清淡的性子。要他去表达还不如将期望寄托在醉闲闲身上呢。   在写阿音的时候有许多的心理活动,或许是我将他们的性格还没有摸透,写醉闲还好,写不知我就觉得束手束脚。看这篇文文的小天使应该有一部分就是看了殷瑟与法海来的。其中殷瑟的心情其实非常好猜,而法海又高冷的什么似的,我那时候就将他所有的好都藏起来,因为是按照殷瑟的视角写的。所以将法海的好藏起来,一点一滴都找得到,但是一不小心就会错过。可不知不是法海。   不知对于佛与法海也不一样。我希望我笔下的和尚可以好好的爱一个人,但是那种酒肉和尚有什么意义。不能爱却心以倾,爱不得却又舍不得他委屈,知道不可以不可能他们控制这自己不去爱,只能小心翼翼的对心上的那一个人好一点再好一点。   我说不值是我写过的最不渣的一个攻。因为yy过的和尚攻全都是我喜欢你但是我不说,我还要对你说不喜欢的那一种。但不知没有。这也是我难住的一个原因,若说放下醉闲,不知舍不得,但若放下了心中的佛那不知还是不知么?   他们的感情就想是水,点点滴滴。上面废话了那么多好吧就是介只写着写着就歪了【捂脸】。重点吧,就是喜欢一个人你的心情你会做什么我觉得我写的都太虚了太浮在表面上了,还没有沉淀下去。对于不知与醉闲也太过平面不够立体。   介只一上手就是虐文,还是第一次写这种甜甜的风格,但写着写着呢我又忍不住往虐的方向写。真是够了【抹脸】。而那种细腻的心情,适合阿音和莫离但应该不适合醉闲的。也是第一次写剧情那么多的文文,实在话,介只是纯纯的感情线一路走到底,醉闲这里还有大大的剧情。结果太高看自己了要剧情没感情,要感情没剧情。【扑街】   我不想一直原地踏步。我很喜欢阿音,甚至那个时候大晚上想到阿音也摩严就能哭到不能自己。但是我想超越,希望可以写出更好的故事,细腻的凡尘风月。结果想着醉闲喝莫离哭瞎了两个晚上,看b站哭到头疼。【捂脸】【泪点低怪我喽QAQ】【偷偷说一句,其实阿音的哭的方式就是晚上介只蠢蠢的便边故事边抹眼泪的方式【望天中】】   最后的最后,这些都是有感而发了,看到这里的你一定是真爱【比心~~】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追逐 第三十三章 追逐   暗红的眸中无悲无喜,他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而已。只是醉闲,净离当不起你的天下也配不上你的所有。他不配。   所以,不知道:“命在,就还有机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还能遇见另外一个人,找到更欢喜的活法。”   “比如你么?”醉闲环住不知的脖颈,不知在上面,醉闲在下方仰脸瞧他,温热的呼吸捧撒在不知的下颚。。他没有过空荡荡的心脏,随随便便的问出口,不过是贪恋不知身上的暖意。   人总是这样,从穷日子到过富足的日子容易,若从好日子一下跌到泥土里就是千难万难怎么都不习惯。魔,也是一样的,这六界万物都是一样的,不然怎么说人是万物之灵呢。   那些森冷的煞气缠绕在身上,扭动大笑。真是,好冷啊。   只是不知这次未免回答的太快了,醉闲还来不及缓一缓身上渐渐消散的温度。   “不是。”不知低垂了眼眸,一派温润模样。   醉闲怔了一瞬,手一松,手心滑过不知的肩头打开跌在身边的地上。   “我知道。”和尚么,自然不是的。只是这世上他也不过遇见了两个和尚而已。醉闲往后一倒靠在身后的树干上,带动了已经落地的脚,与地面接触的地方立时泛起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痛。他唇角一抿后又放松下来,问道:“停下来作甚?越往后越容易撞上他们,不称现在多走两步,后头就难了。还是,你走累了?”   不知直起身,抬手点起一堆篝火。   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山顶之上,四周霎时陷入一片黑暗。无星无月,天地都似被墨泼了一头一脸。醉闲的一双脚霎时从脚尖起覆上一层冰霜,以极快的速度攀爬而上,不消片刻便要冻住醉闲的膝盖。醉闲一惊,翻手燃起一团火焰便要拍过去。   不知已经俯下身半跪在醉闲的脚边划破了掌心将热血浇淋在他的膝盖上。鲜红的血中闪现点点若萤火光的金色佛力,冰霜又缓缓退了下去。连那针扎似的疼痛又消减了不少。   腥甜的血腥味充斥醉闲的鼻尖,魔头喉中立时干涩,他散了手中的火团,强迫自己别开眼,瞧着红彤彤的火焰。   不知就血又在书写着不知名的繁杂符文。醉闲就盯着火堆发呆。山林寂静,唯有风拂过枝丫的“簌簌”之声。远远的还有一两声狼叫。   醉闲抬眸往前望去,有狼。   不知勾勒好最后一笔,照旧拍入醉闲的小腿。他也听见了狼的叫声,却未多想,反而将伤口未愈还在渗血珠的手掌摊开在醉闲的面前。“喝完我们便启程吧。”   醉闲目光一顿,滑过不知因耗费过度略显苍白的脸。这一个月来桩桩件件都不是轻松的,若换一个人都决计撑不下来。他倒好,嫌自己血太多了花不完是不是?   醉闲捉住不知的手,从袖里乾坤翻出金疮药对着不知的手就是一顿撒。不知一抿唇要收回手,醉闲瞪了他一眼。“放好。”   不知摊开手不动了。   醉闲包扎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包好了。不知收回手,问他:“那嗜血咒你当如何?”   “不是你的事儿就别管那么多。”那一语问出之后,醉闲又恢复了一贯的模样。好似那些落寞惨然都只是不知的幻觉,眼前放肆没心没肺的才是真实。   他将不知拉到身边坐下,道:“你先调息,一个时辰后我们再走。左右也不差这点时间。”   才怪。   这魔头大概也觉得话一出口太瞎,又加了一句,“你这病怏怏的样子遇见了人,还没打就输了,有个什么用处。”   不知顺着他答应了,盘腿调息起来。   而醉闲待不知入定后,随手对着前方挥了两下。狼叫声一瞬的高昂之后便彻底消失干净。醉闲布了个结界将那些狼都隔在外面后,低下头看着手中突然出现的满满的一大碗散发的腥臭味的血。   心下嫌弃忒恶心,然而嫌弃归嫌弃,魔头二话没说面无表情的一口干了。没意外的肚子里泛起想要呕吐的欲望。醉闲运起真气赶紧消化,好歹没吐出来。   一个时辰后,不知睁开眼,回首望去那魔头正单手支着下巴对着火堆发呆。见不知醒过来,便轻吹了口气,火堆“毕剥”一声灭了。   不知背起醉闲重新赶路。天色暗沉醉闲指尖一点化出一团火来,飘在不知的前头引路。魔头趴在和尚的肩头问道:“明日的夜里也要停上一停?”   不知答应:“一共三夜,三夜过后再行一月的针,养上一段时间便无碍了。”   醉闲应了一声,将脸贴在不知的肩膀上,思索了片刻,道:“往北走,再从中间折返回去恰好是从魔界的后门。既可以摆脱些人,少打点架,也恰好约三天的时间。”   不知听闻,脚步一转,便往北边去了。   小小的一团火照在如雪的僧衣上,反射出橙红色的暖调。醉闲心道,怎的这般听信他的话,他说什么他便听么?   想着盯着不知的肩头又发起呆来,好半响才颤了颤眼睫,收敛了眼中低落哀伤。生怕自己再胡思乱想,囫囵闭上了眼,调息起来。从佛界出来他一直有些浑噩,散乱的真气,胡乱纠缠的煞气,作乱的嗜血咒他都没有管。现在总算有两分心思盘算恢复些力气,与那些追兵斗智斗勇了。   不知一路疾驰到天亮,又从天亮行到晌午,已经行了一半多的路。依照不知的脚程,再算一算不知的路线,醉闲估计黄昏时分该遇到佛界的人了。不想半路上就先遇见了天界的。   用醉闲的话来说,那些个神仙个个道貌岸然。正经本事没有,就会指着别人说什么罪大恶极,好似自己有多清高似的。   一遇上自然免不了多费几句唇舌,往常醉闲是被骂习惯了,该打的打回去,该骂的骂回去也就算了。这回倒好,他们嘲讽了醉闲几句全被醉闲如数还回去之后,就全集中在不知身上了。   什么与魔头为伍助纣为虐啊,什么坏佛家根本啊,还有骂不知不配一身僧衣有负佛祖的。真是怎么扎心怎么来,欺负和尚老实不会绕着舌头骂不得人是吧。   为首的掌管二十四星辰的神君,一把白花花的胡子,邹巴巴的脸醉闲只看了一眼就再不忍卒睹。后头跟着二十四星君倒是个个英俊的英俊秀气的秀气,可你说怎么看着都想让人一把剑抽上去呢。醉闲提着剑就想看过去先把那个白胡子的给坎了。   奈何不知手一挥就把他抛到了包围圈外,一言不发的起手破阵。   没错,破阵,不算群殴。   二十四星君修为差不多都在大罗金仙初期,而那个白胡子已经到了半步准圣的地步。在六界也是少有的高手了,但在不知与醉闲面前还是有点不够看的。   可偏偏这些大罗金仙一帮子人,像西天的十八罗汉不就阵法成了连准圣也要顾及。二十四星君修为不及十八罗汉,可他们人多呀,还有掌管二十四星辰的神君为阵眼相助也是准圣的地步了。   醉闲这般想着,突然觉得准圣这般修为好像也没甚么值钱的。他并不担心不知,反而好整以暇的看不止破阵。   这样的阵法一个特点就是连绵不断,你打一个人跟打一招二十五个人一样,难缠。若是醉闲其实更喜欢强行破除,因为这种打法速度快也会让他觉得很痛快。但他这种打法他自己费力甚巨,对与布阵的人也是非死即伤。不知是肯定不会用的。   醉闲想这和尚该是会一点点的绕出来,待看出阵中关键再一举击破吧。   二十四星君按照各自对应的星辰顺序排列开来,手中是一把纯黑的画着二十四星辰的手杖,手杖约两尺长,除了各自点亮的星辰之外长得一模一样。而那个白胡子的则是握了一把三尺长的剑,站在星光闪耀的阵法中间,对着不知就是一顿劈砍。   不知脚下如有乾坤八卦,只是左右脚尖轻轻一点便全数躲了过去,显然游刃有余。醉闲知道这和尚的修为比自己高,但究竟高多少他也不得而知。他准圣中期,那不知呢,准圣巅峰?总归不会是大圆满吧。他是不晓得,不知曾经可是与如来修为相当,已经是半步圣人。   不知脚踏玄步,双手合十,口诵佛号。在一片喊打声中愈发清俊出尘。这和尚不笑的时候颇有种高山冰雪,不容亲近的姿态。   只见二十四星辰齐齐发力,各自手杖上的星子冲出白昼之光,一时间比天上的太阳还刺眼。   这和尚属乌龟的,壳厚的他都撬不开,何况于他们。只是不知要出阵也要费不少功夫,醉闲看着渐西的日后,心中有两分急迫之感。   然而,不知面对着数十道攻击不闪不避,手掌一分间一朵金灿灿的莲花旋转四散,不多不少二十五瓣花瓣,不偏不倚冲散了二十五道气劲之后犹有余力飞旋向上重新合成一体。   那光芒虽盛却并不刺目,像是那个人。二十五人气劲被冲散霎时齐齐被震退一步,还来不及重新起招,下一刻漫天的金光兜头罩下,霎时间无形的屏障破碎开来。二十五人全部被震的四散倒在地上,动都动不了了。   不知合十双手道:“施主,得罪了。明日各位自可恢复行动。”   醉闲倒吸了口凉气。和尚这招厉害啊,一下打一个人容易死伤,他就将自己当做二十五个人,用同样的力量,二十五个打二十五个,即可快速破阵,又不伤人性命。但这个方法可不是谁都能用的,修为心性缺一不可。醉闲估摸着,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试一试。   不知过来背他,醉闲顺从的趴上去,可这嘴上可没有那么乖顺了。他仗着那二十五个动不得说不得,口中讥嘲道:“邪门歪道就是邪门歪道啊,不想着好好修炼光琢磨着野路子怎么一撮而就。看看,这几招来着,假的就是假的,你当准圣这个名号是随随便便几个邪门歪道就好得来的?和尚,你说呢?”   这魔头得了便宜,可了劲儿卖乖。原本面无表情的一张脸露出两分不屑,气得躺倒在地上的人面庞抽搐,目光中想要吃了他似的。   醉闲就喜欢这种这帮人露出恨不得吃了他又奈何不了他的模样。搂住不知的脖子更加来劲了。不知见他终于有了两分精神,虽然不是欢喜,但也是好事。只是,瞧着那些星君黑沉黑沉,活似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的脸色,又觉得有些不忍。   背稳了醉闲,便好心下个屏障,免得在不能动的时候被山里的狼虎之类伤了去,边温声道:“此阵法星辰之力十分充沛,只是未得天时。若是在夜里贫僧亦奈何不得。”   这和尚还真是谦虚。醉闲翻了个白眼,天界中人他最是厌恶,没有之一。此刻列开一嘴白牙,还要再说,手上也是蠢蠢欲动想再补两剑。不知看透他意图,赶紧一步跨过了两座山。   他道:“他们也不过是轻敌了,才让我占了个便宜行事。你莫恼了吧。”   醉闲一听眉眼一挑,“我说呢,他们大白天气势汹汹的就布了阵,还将我扔在一边。依他们的人品不拿捏我这个软柿子反而趁着你去,真是奇也怪哉。原来是不认得你,将你当做软柿子捏,再拖延时间夜里对付我。”   他一说没在意露出丝笑意,靠着不知的肩头,一副看他们不上眼的模样,“我说呢,三脚猫的功夫,三脚猫的见识,天界的人都是一路没用货色。”   总算是笑了。不知唇角一动,也挑出一个和曦的温度。心想他似乎很不喜天界,原本想问,只是难得他一笑,还是罢了。莫要坏了他的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   瞧瞧咱们大师父,够不够体贴~够不够宠溺~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执迷不悟 第三十四章 执迷不悟   醉闲想,他这一辈子该是彻底舍不下那个佛了。他想那一天他就算魂飞魄散了也一定会记得清清楚楚。他想,和尚,你不是说了你不是我该找的那个人,那么你说的那番话又给谁听,你自己么?   你真是......我自欺欺人,你却也不差。一面不肯承认,不肯越雷池一步,一面又是这样......   那一天,那一日的黄昏,醉闲他想他最终是放下了净离却又在心上重新挂上了一个名字,放进了一个人,就在转瞬之间,他甚至自己还做不得主。那个和尚就带着不可拒绝的姿态活进了他的心上。不容躲避不容辩驳不容......刻意忽略。   佛界的人来了。但时间是在意料之外,来的人也非他们所考虑。他们没有想到一界之主佛祖如来会亲身临至。哦不,是醉闲没有想到,而不知大概是已经准备好了。   如来亲至,并十八罗汉南海观音在前拦住了去路。魔界的后门不过约莫一个时辰的路程,他们已经走了两日多,一路上尽是些天界的什么真君鬼界的鬼兵还有魔界的那些叛将。虽说蚁多咬死象,是有那么点狼狈。如果是醉闲一个人,大概是少不了添点红的。但有不知在,他们便轻松了许多,是耗费了不少时间,但到底没受多大伤。   他们也明白真正难的还在后面,此时见到了人,虽然棘手,但是终于尘埃落定了。   一开始出现在眼前的只是十八罗汉与南海观音,以南海观音为首。不知一与观音交上手又一把将醉闲推出了包围圈。而十八罗汉的目标似乎也仅仅在不知身上,没有多给醉闲一道目光。十九个人都是一语不发直冲不知。   醉闲一蹙眉。若是往常这十九个不知理应不惧。只是现在他为了醉闲不知打耗费多少修为,又连番争斗,醉闲连他的法力有没有回复五六成都不知道。他坐在山头一个小小的土坡脚。手一翻祭出冥鸿,不知余光扫到,开口的却是一句:“当心!”   醉闲接剑反手一挡,“当当当”三枚羽箭全数打在剑刃上。   观音与不知对上一掌,低声道:“好友,万物皆是虚幻,你如何便沉迷呢?”   不知勾唇,清俊温雅,一招逼开观音,“好友,既万物皆空,那沉迷如何不空呢?”   观音眉峰微蹙,低叹了一口气。“好友,入执了。”   降龙罗汉脚踏金龙气势汹汹,伏虎罗汉一拍巨虎,巨虎长大了兽口直扑不知首级。   不知单手合十,脚踏迷踪,依旧是简简单单几步的变换避开了降龙,在单手一拉扣住了巨虎的鼻子腰一弯,看似只是轻轻的一压,却一下将巨口拍在了地上,合上了那一口狰狞的白牙。   不远处醉闲手化魔气,浓重的黑雾却有着闪电的速度一下冲到了浓密的树林中。隐藏在暗处的魔军立刻退开,几个速度慢的一下被拉到了醉闲的跟前。   黑色的浓雾密不透风的包裹着一个个鼓包,依稀可以看出里头不停挣扎的人影。醉闲嗤笑一声,拖着嗓子明明漫不经心却让听到的人皆不寒而栗。   “反骨头么,本尊就帮你们掰回来好了。”   “卡拉卡拉。”   躲过黑雾的魔军堪堪站定,便听见几声清脆了的——碎骨之声。   不知正与几个罗汉缠战在一起,腾挪之间转身一望,之间十几具瘫软似泥的人形从黑雾中滑了下来。竟是全身的骨头都被捏断了,却没有一个没了声息。全都还活着。   那一瞬间魔君中人无不遍体生寒,而不知眼中不忍一闪而逝,更多的却是轻叹。心知醉闲着番作为怕是为了他。   魔军已经暴露了位置,没有被抓住的也差不多全都暴露在了醉闲的眼前。醉闲似笑非笑的扫了他们一眼,“是谁给你们这个胆子,在本尊面前耍威风的?”   跳出来的大多是些修为不足的,真正厉害的还躲在暗处。为首的翼魔眯着眼睛,双手搭在弓箭上,瞄准了醉闲。   而醉闲随手见冥鸿驻在地上,打量了僵在自己面前的各类魔族,又赏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慢悠悠的道:“看来是本尊几日不在,心野了。骨头反了,还能折回来,这心野了,看来本尊也只能为你们把心,摘了吧。”   暗红的眸中盛着浅淡的笑意,懒懒的瞥了一眼间,煞气涌动。   离醉闲最近的力魔,膝盖一软冷汗淋漓的跪倒在醉闲面前,大声喊道:“君帅,君帅饶命啊。”   醉闲司战,在魔族中一向积威甚巨,再加他喜怒无常脾性不定,下手又不留余地,这些魔族面对他是本就深藏惧意。此刻在被他威压所摄,立时跪到一大片。   恰是此时,一支利剑破空而来,直至醉闲喉咙。不过一息时间,醉闲虽早之有漏网之鱼,还是差些躲避不及。是弓箭好手。   醉闲连忙弯腰后撤,躲过了夺命一箭。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羽箭密密麻麻封锁了醉闲所有的退路。   不知一手化无数金莲缠住了降龙伏虎,一手抵挡住观音术法,一脚逼开怒吼而来的巨龙后借力飞身翻转间,摆脱了纠缠。他们各自留手,一时间相持不下。   而另一头,魔族却是各自搏命,毫不留情。   为首的翼魔大声喊道:“什么左首大人,他此刻也不过是个断了脚的残废而已,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醉闲面对漫天剑雨目光一寒。手握冥鸿翻转之间一跃而起,他擅剑,却很少真的用剑来御敌,因为他是将军,他从来不是同一个人争胜负,而是他一个人同一群人去夺生死。   而此时,冥鸿在他手中宛若一体,寒光凛冽下上翻飞好似舞蹈。醉闲赤脚而立,脚下两□□步之间,手腕若无骨转动,不过几息时间第一波剑雨已经全数被他挡下。他站在一地利箭中间,冷笑一声,一步一步猫遛老鼠似的绕过一地箭矢。   “脑子这种东西千万别说自己有,这侮辱了多少带着脑袋的人呀,啊。”绵绵沙哑的声音,几分柔媚撩人。雪白匀称的小腿在行动之间映衬着纯粹的黑燎原的火,轻笑的人将魔族魅魔之色发挥到极致。   可惜那浑身缠绕的戾煞之气,那尸山血海中创出的杀伐气息,让他一身天生的艳媚化成凌厉的寒意与恐惧,深深的钻进骨头缝里。   翼魔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居然是装的。他一早就知道了,故意布局引他们出来的。翼魔慌了,那一直强压在心底的恐惧冲破了防线。如果,如果她手上不能行动是假的,那么是不是他修为也没有丝毫的损伤,全是,全是布好的局。为的,就是将他们一网打尽。他这是......自投罗网了。   醉闲剑尖指地,居然一步一步往森林中最中心的包围圈里走去。   不知后滑一步,眼中担忧一闪而过。“得罪了。”他突然双手推开运足佛力过处震退了面前的几个罗汉,观音一愣。不知手运卍字决一掌又拍散了左边的几个罗汉的阵法排布,几个罗汉立时齐齐呕出一口血来。   天色已渐渐要暗了下来。   不知立即一跃而起要出包围,观音同样双手运卍字决便挡,不知薄唇紧抿一语不发的在半空中挥袖洒出一百零八颗佛珠。观音以为是与他对招,却见一百零八颗佛珠轰然炸开。   醉闲一道魔气化为锁链,将跪着的魔族捆了个结实。   翼魔知道他们反叛之举,或许下头的小魔投降了可以报名,但醉闲绝对不会留下自己。而他若要逃,绝对躲不过醉闲的。此刻,他只能赌,赌醉闲是在死撑,赌醉闲重伤未愈,赌他可以杀了他!   翼魔重新搭箭上弓。   观音手掌不及,怔愣看着被自己一掌击中肩头的不知。不知顺着一掌之力一举跃出了包围,略淡的眼眸中尽是些观音望不清明的情绪。而他再想阻拦已经来之不及。   不知闷咳一声,压下喉咙中涌出的鲜血直向醉闲而去。醉闲感到那边的动静,回首间便被不知拉着了手,“走。”   “好。”醉闲下意识的抛出冥鸿答应。不知立刻搂住醉闲跃上冥鸿。   “不知。”   此时一个温厚的声音止住了不知的动作。   抬首望去万千金光自云霄缓缓落下,端坐莲花的佛一手结无畏印,一手合十在胸前。他目光温和,开口更如同一个好友闲谈,他问:“不知,这,爱恨为痴,缘来缘去皆是虚妄。你如何解?”   不知沉默。醉闲望他一眼,收了剑,两人落到地上。醉闲勾唇一笑,开口道:“如来,这么浅显的道理我都回答的出来。你这是自己什么乱七八糟的佛法说多了老年痴呆,还是嫌弃自己再那个高高的位子上带着太无聊了,借此说明你根本没那个智慧坐一界之主的位子?”   观音与十八罗汉站到如来身后,齐齐皱眉,伏虎罗汉那个急脾气当下就要开口了。却听如来笑了一声,依旧是温温厚厚的问:“那施主如何做解?”   醉闲心口一痛,却还满不在乎的笑道:“于你们佛界来说爱恨如朝露雷电,朝露易干,闪电瞬逝。这世间种种,什么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晦,五阴炽,求不得,皆不过是一场虚幻一场梦。什么缘分什么情爱都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这人六界中痴男怨女还少么,负心汉二嫁女不多么。时间一过,转眼成空罢了。这缘来缘去不过随心一句话,而心这种东西是最善变的了。   你们佛家说的,一切皆是虚幻。什么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说由爱生恨,由爱生嗔,世间一切不过心念一动,若是念头没了,便没有什么在眼前了。是也不是啊,佛祖?”   他嗤笑一声,抬眼间,眸中讽刺。   如来双手合十,微笑着,“不想左首对我佛门佛法亦有了解,于佛经而言,答的对极了。”   “错了。”此时不知突然开口,声音喑哑艰涩。   他亦双手合十,直面如来,后又缓缓弯腰一礼,一字一顿道:“缘来缘去是为......舍不得,而爱恨......是为,看不破。”   那句话一入耳的那一刻,醉闲漫不经心的笑容僵在了唇边,不艳丽不妩媚也不盛气凌人,只是无端端的凄凉而迷茫。   他愣愣的朝着僧袍胜雪的和尚看去。那个和尚面色惨白,薄唇紧抿失了血色,可一双琉璃似的眼睛却甚是明亮。   “不知,如左首所言,人间种种不过心念作祟。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苦,于是体会世间诸般苦痛。不知你身负天下之责,如何就看不破呢?”如来淡淡问道。   “不知惟愿,执迷,不悟。”不知忽而笑了,唇边柔和似三月拂过枝头绿了衰草的风。他闭上了眼,屈身再一礼。   因为舍不得,所以看不破。   因为舍不得,所以,执迷,不悟……   他说他惟愿意,执迷,不悟......   如来低叹:“何必。”   不知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此间事了,不知愿往三千相镜。参不透,则不得出。恳请我佛,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   武打戏什么的,不好演啊【扑街,死完细胞的介只~】 第35章 第三十五 何谓舍不得   第三十五 何谓舍不得   不知将醉闲放到干草上堆上,后背依靠着墙壁。   这约莫是个猎人上山打猎是暂住的小山洞,在里头也能听见外头的夜风“呜呜”□□。醉闲嘴唇青白,却还是死抿这不出一声,他无意识的抓着手下的稻草指尖勾住了不知宽大衣袍的一角。   山洞里头黑漆漆一片,光源只能依靠洞口那微弱的星光,醉闲眯着眼睛想要看仔细也不过糊糊涂涂的一团隐约的人形。   不知抬手升起一堆火,呼啦升高的火光霎时照亮了山洞的角落。一下被强光刺痛了眼睛,醉闲虽然赶紧偏过头去,但还是没止住眼中迷蒙。   不知却没有发现醉闲的异样。他心忧醉闲脚上的伤,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定是疼的紧了,眼看果然寒霜已经向膝盖之上蔓延了。   他连忙划破掌心按在醉闲露在外头的膝盖上,又以指为刃划开醉闲膝盖之上的裤子。寒冰已经凝结到了大腿总部,灼热的血滑过膝盖落在腿上,醉闲一颤,还是咬紧牙不出声。   他闭着眼睛,手上攥着不知的衣角,大约一刻钟后不知收回了手。醉闲僵硬的曲着双腿,哑着嗓子道:“和尚,我腿软了。”   硬要站起来又苦熬到这个时候,腿上若还有力气,不,应该说现在这个魔头整个人还有点力气那才是怪事。然而,醉闲本身就是不能用平常两个字来定义的魔。   不知握住醉闲的脚踝轻轻的揉捏了两下,轻声道:“你已将信火发了出去,在等魔族来人之前好生休息吧。”   温热的手掌,按上冰冷的脚踝,激的醉闲脚颤栗了一下。他转过眼来看着火光中温柔的好似一捧金色的温水的和尚。   喃喃着开口,声音好似叹息,不晓得他究竟是在同不知说话,还是只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他说:“不知,我手指也动不了了。”   不知闻言忽而笑了,他低顺着眉目,当真像是君子玉像是春日风。他半跪在他身边轻柔而又小心的将他用力的骨节发白的手指一根根揉捏松开。这和尚常年捻这佛珠翘着木鱼,指腹处有不少粗糙的薄茧,但摩擦在骨节上却说不出的舒服。   醉闲指尖一动,雪白的衣袍从手心露了出来。不知扫过一眼,目光一顿后又撤开,只当醉闲是不经心的握了进去。   他也在醉闲的身边坐下,又伸过手去越过醉闲将那魔头僵硬的另一只手仔细摩挲。珍重轻柔的像是捧在掌心的宝物。   他一直垂着眸,从醉闲的角度上看去,只能看到他长长的睫不时的轻颤,而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手掌中的另一只手。   醉闲指尖蜷缩,突然就觉得忍不住了。他反手握住不知,另一手勾住不知的下巴,在那和尚倒映着两簇火光的带着诧异的眸中,吻了上去。   不意外那人霎时僵硬的身体,与抿成一线的嘴唇。   不知不动,而醉闲却不想放过他了。这样一个和尚,这样一个人,他若是放手了,就再没有下一个十万年去忘掉去遇见了。不知,你既招惹了我,就该知道我不会简单的放过了你。   醉闲,放下不知的下巴,指尖婉转画过不止的脸侧,最后捧住了那一张俊雅出尘的脸。   他伸出舌,如同猫儿舔舐,舌尖扫过不知紧抿的唇,轻轻的一下又一下。   醉闲微微睁开眼,“和尚,我疼,你亲亲我,好不好?”   不知喉中蓦然呕出一股腥甜,他垂着眸子,眸色清浅,清澈若琉璃。醉闲俯身环住他的脖颈,张开口舔咬着不知的唇,呼吸与不知的气息纠缠,他含糊的喃喃:“不知,你亲亲我,好不好?”   他似是撒娇,又似是低迷的哀求。   “你说舍不得,你舍不得什么?是舍不下我,还是舍不得,我......痛苦......”   唇与唇相应,醉闲偏低的体温靠入不知温暖的怀里。“我想要你亲亲我,和尚。”   不知压下口中翻涌的血气,颤抖着伸出手,他抱住醉闲的腰,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不过是叩开自己的齿缝,不过是抿住他的青白的唇。他想要,他给他。   醉闲你说净离给了你许多,但是他一定没有这样吻过你,也一定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一句,喜欢。   别人都是求不得参悟,而这个和尚却是求不得执迷。   不知一手穿过丝绸似的发,扣住醉闲的脑后。   情人间最亲密的接触,这两个人活了无数年爱了无数年执迷了无数年,却都是青涩的第一次。   爱人间的纠缠都是滚烫而热烈的开水,而他却像是一杯温热的茶。不冷也不烫,恰到好处额温柔,不带任何欲望的亲吻。   他只是贴上他的唇,舌顺着半阖的唇探进去,一点点的接近,碰触。像是蜻蜓点过水。   醉闲不依不饶的缠绕住他,他便也顺着他的意,缓缓厮磨。   醉闲环住不知的手有些无力的下滑,贴着不知的胸口感受着手心那颗跳动的心脏。那颗心还是不疾不徐的应原有的频率跳动着,而醉闲却已经软了身子,吐息渐促。   醉闲突然偏开头喘息着,唇边滑过一丝红线,他低哑着嗓子,“和尚,强压着,这伤会更严重的。”   他指腹抹开唇边的红线,低笑了一声,“不过正好便宜我了。”   不知唇角缓缓溢出一道血痕,他起手想擦去,却被醉闲凑过头张唇抿了过去。   醉闲吐出一口气,“我怕是没什么定力,再闹下去就该我吃亏了。”   他反身软软的窝进不知的怀里,头靠在不知的胸口,手捞起自己身后的一缕头发,准确的从中挑起一根白发展现在不知的眼前。   “你说你执迷不悟,呵,我很高兴,但是和尚你也要将我拿起又抛下么?”醉闲在不知的沉默中拔下了那根白发,“我无意间看到了,也不知道在我没有看到的地方又白了几根头发。   说烦恼丝三千,我这儿到底是不止三千的,但是也总有白发苍苍的那一天。你若不急,不若再留上一段时间,不会长。我死了以后你再将我看破吧。说不定......我死了,你也就不留恋了,那个三千相镜你也不用去了。”   不知沉默这抱紧了醉闲,他迟缓的低下头,醉闲抬起眼对上他的眼睛。一者淡漠算计,一者清净而......哀伤。   “醉闲。”不知低声开口。   醉闲平静的问了一声,“怎么?”   “我钟情于你。”   魔头怔怔的盯着那双琉璃般的眼睛,现在那双眼睛里唯有一个他而已。那拳头大的东西忽的抽搐了一下,有些疼,有些酸,醉闲猛的就红了眼眶。酸涩的眼中似有泪,可紧绷着的眼中就是落下不来,哭不出来。只能红着眼,忍住酸涩的疼。   不知将那一根白发包裹在手心,话语平静却带着大誓愿般的认真虔诚。   “我不会,让你......”他唇舌动了动了,却发现那个字太过沉重,他竟没有能力将之说出口。这一句,好似他十多万年的执念,每一个字都让心口颤抖,那道愈合了十多万年的伤疤又被一刀一刀重新划的鲜血淋漓。   他搂紧了醉闲,还好这具身体还拥有体温,还会说会笑,还能抱紧。   “......你且放心。”   醉闲半晌无言,他闭上眼睛,恍然笑了,“我想我是喜欢你。所谓情有独钟,我怕是给你不得了,到底日后再还你吧。”   魔头低低的一声,收敛了所有锋芒,温顺如同一只认了家的小奶猫儿。   但是下一刻他又束起了满身的刺,将自己的手顺着不知的指缝,执意扣进去,“但是我允许你在我活着的时候忘了我。你现在是我的,而我的东西若是有一天不再有我的标记,我宁可毁了。”   十指相扣,许的是一生的相守,永不分离。   他仰起头,狠声道:“我不管我们之间是谁亏欠良多,就算是我,我也不会还你了。和尚,我就算不择手段也会将你留在我身边。就算我不是你对手,让你去了什么三千相镜,我也绝不会让你摆脱我。”   火堆“毕剥”两声,洞外灌进一股夜风,火光摇曳,明暗不定。   不知轻叹一声,低声道:“带着佛珠便能找寻到我,你且放心。我此去找寻因果,待你伤好,亦可来寻我,我必不会躲避。”   他低声说话,不疾不徐的,如同一缕袅袅升起的烟岚。   “我心有魔障,修为跌落。大劫将至,你我皆是局中之人,逃不开的。你肩上有魔界之责,我亦有我逃不开的背负。只是,我记忆模糊,许多因果难以找寻,天道冥冥,怕是不愿就此放过我。我一行相镜,去找答案。醉闲,舍不得的。”   叹息着一句句,也不知是在解释,还是在......哄他?   他三言两语,醉闲竟觉得心下妥协了。他心中埋汰自己没出息,可心底又隐隐觉得高兴。他挑着眉目,低笑了一声,得寸进尺道:“和尚,什么时候学的甜言蜜语,好一张唇舌。莫非以前那笨口拙舌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舍不得?你舍不得什么?同我说说。”   不知苦笑,如此便可算的上甜言?   他方要启唇,外头忽然传来整齐的跪地声,有人高呼道:“属下俟浮,恭迎君帅。”   不知舌尖一转,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魔界来人了,可起得来?”   醉闲撑着不知得手臂坐直,然后突然又吻了一下不知的唇角,道:“你还没回答我。”   不知顿了一下,“......委屈。”   一刹那,有多长?   大概,就是不知的两个字,大概就终于从眼眶掉落的透明,一颗颗,如不知手中的断了线的佛珠般掉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要香艳点的【捂脸】不过大概这两个字跟介只没什么缘分啊~【望天】 第36章 三十六章 谋划   三十六章 谋划   外头全是醉闲的下属,这魔头死护着最后一点面皮不放,一定要自己走出去。不知想起当初自己背着他一路从沙漠回到魔界,也没见他这么大的反应。或许是因为当初他好手好脚,便放得开,而如今受了伤,反而越发不肯示弱了。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做或不做又是另一回事。现在醉闲下地,同走在刀尖没有两样,不知是绝不会答应的。他难得不应允醉闲所求,强硬的表示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他背他出去,要么他抱他出去,他看着选吧。   醉闲当即一口气憋在胸口,那个要命。直说和尚你变了,哄到手了就不要了,占了便宜就不认账了如此云云。   不知:“......”   是哪个哭完就不认人了。罢了罢了,他现在能这般闹是好事。   于是不知又可耻的妥协了,纵容了,折中处理了。最终醉闲是被不知搂着腰,看似是自己走出去的,事实上......是被提出去的。   左首大人大手一挥,没问题,反正在不知这里他也没什么脸了,大不了就不要了呗。   俟浮与五千魔兵在地上跪了许久才见醉闲出来,刚一抬头见醉闲的模样,又立刻将头埋了下去。同后头的魔兵又行了一次理。   不知略微后退了一步。醉闲答应,让他们起来。他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不动声色的扫了四周一眼,却依旧没有什么异样。   俟浮是跟随醉闲的老人了,虽是三大巨头建立新政之后,但也跟着醉闲七八万年了。大部分的新鲜血液都是俟浮接手的,他不可谓不信任。如今盘燎派俟浮来也是如此,实力够看又忠心耿耿。   俟浮起身上前对不知行了一礼客气了两句,不知回礼。一个是魔族大将一个是佛界高僧,不知道是看不出什么,俟浮那是真别扭啊。他说了两句就准备扶住醉闲,不知迟疑了片刻。醉闲自己伸手搭在俟浮的手臂上了,笑道:“带轿子了没?”   俟浮扶住醉闲的一只手,可另一边不知搂住醉闲的腰还没放开。俟浮尴尬的答道:“这......右首大人准备了......轮椅。”   那艰难的将最后两个字吐出来,醉闲瞬间眉角一抽,身体一倾压在俟浮身上。“逝梦这个......唔......”   剩下的话被深深捅入腹中的匕首掩于唇齿间。不知一惊抬手化掌,可比他还快的醉闲。   醉闲根本不管腹部的匕首,在受袭击的第一刻便抬手化剑,一剑砍下了俟浮扶着自己的那一只手。他最率先坎的竟然不是最容易的握着匕首的那一只手。   俟浮早料到了醉闲的反击,但是他知道他避不开,于是硬生生的受了一剑后才勉强推开。   后头的五千精兵在醉闲出剑的那一刻全数拔出兵刃,将醉闲与不知团团围住。醉闲握着长剑,扫了他们一眼,“呵,就这几个人,来送死么?”   五千精兵齐齐握紧了兵刃,眼中惶恐一闪而逝。   这时俟浮止住了断臂的血,笑道:“这五千魔兵,全是由君帅亲自教导出来的。往常君帅自然不放在眼里,只是此刻,君帅若要杀光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醉闲周身魔气涌动,暗红眸色忽然明丽起来。不知蹙眉止住醉闲伤口中涌出的鲜血,还来不及上药就被醉闲推开了。   不知神色凝重的看着他,醉闲却没有看不知一眼。“和尚,你不要插手。我答应你,以后,能步杀的,我不动手。”   说完后,他看着包围着他们的魔兵,咧嘴笑了,杀气森森,如同邪兵出鞘,艳美非常却杀气四溢,令人胆寒。   “既然敢背叛本尊,那么就要担得起代价。”   红眸中森寒杀气肆意而出,他抬脚一把长剑剑光凌冽......   半个时辰后,鲜血已经将小小的山坡打湿,说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亦不为过。不知面露不忍,双手合十,口诵往生咒语。   横七竖八的尸体中间,还唯剩下一个,是俟浮。   他一生轻甲早已被鲜血染湿,醉闲剑尖指地,踏着满地的尸首与鲜血,走到断了一足趴在不知名一个的魔族尸体上的俟浮的面前。   俟浮看着他却没有任何的恐惧,这个严肃的有些死板的将军却在这时笑了,“果然没有个几万人,就算君帅身受重伤也是留不下您的。属下听说有好些个叛军归了盘燎的手下,其中还有一个是个翼魔,弓箭好手,想来是君帅的策划。可惜,今天让属下来接您的也是盘燎的策划。”   醉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俟浮还是笑,他说:“这些兵,大概如果来的不是我的话还能活着回去吧。俟浮有负君帅,千刀万剐,死不足惜。但是君帅,我魔族的帝位不该在外族手中。”   醉闲闻言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将冥鸿指在俟浮心口,“自己了断吧。”   下一刻,俟浮双手握住明明杀孽缠身却不沾染一滴血红的雪白剑刃,毫不犹豫的刺进了自己的胸口。一朵艳丽的血花渐了出来,溅得很远,至少打湿了冥鸿了。   醉闲望着他,手一松,冥鸿霎时消失不见。不知在那一刻睁开了眼,飞身而起一把抱起了醉闲。   醉闲也没有反抗,他静静的靠在不知的怀里,半晌后才开口道:“我讨厌背叛。”   不知没有啃声。   醉闲伸出手,却没有碰到不知,他看到染在身上的鲜血弄脏了不知的胜过云雪的僧衣。   “和尚,我弄脏你衣裳了。”   不知身形一顿,在一条小溪边停下来,他边给醉闲处理伤口,边低声回答他,“换一身也就是了。”   醉闲闻言抿着唇笑了,叹息道:“是啊,脏了换一件衣裳也就是了。可惜,魔界的君王不能换。因为除了他不论是我还是逝梦都不可能让魔界成长到现在这样。”   醉闲闭上了眼睛,忽而自嘲了一句,“你说他们,怎么都爱跟我的肚子过不去,是我长的太高了么?”   不知默然不语,几乎捅穿了醉闲腹部的伤口先处理好,再将一些伤在背上与手臂上的细碎伤口处理好。没错,细碎,与他腹部的伤口比起来,逝梦伤口不细不浅。   不知不说话,醉闲也没在意,自顾自的说下去,不知晓得,醉闲要的也不过是他听而已。   “盘燎是真正能做上最高的位置的人,因为他有我和逝梦没有的决断。比如现在,一石二鸟。既让一个魔族大将死在我的手下,堵住天界的嘴,又趁此机会除了俟浮这颗埋藏许久的钉子。不可谓不高明。”   不知没有醉闲的衣裳,便拿自己的先披在醉闲的肩上,他低声道:“可他同样也将你......计算在内。”   语中暗藏万般的怜惜。   醉闲眼睫一颤,将额头靠在不知的胸口,“所以我才说,我比不上他,我只能做个将军,逝梦顶多是个丞相,只有他,才是君王。他懂得取舍,最理性的计算,他知道那些人会要不了我的命。他今日这番作为不过是因为在这里是我罢了,不妨事的。只怕逝梦知晓了,可要放他不过了。”   说着他竟抬起头笑了起来,却在不知的目光中缓缓收敛。他抬手中袖里乾坤中取出衣裳,低叹了一声,“你莫这样瞧着我,也不打量仔细我这副模样,也不会好生哄哄我。”   不知抿了抿唇,随有些生疏,但还是顺利的帮醉闲将衣裳穿好了。他不会哄人,他只是告诉他:“我不会算计,也不晓得取舍。”   醉闲爬山他的背,低低的答应了一声。“我知道。”   不知在魔族的界门口停下,醉闲示意不知将自己放到沙漠上就好。不知小心的放醉闲做好,醉闲顺手拉住他的衣袖,道:“魔族你也不方便进去,走之前将你那串念珠送我吧。”   不知一愣,虽不知他要念珠做什么,但手已经将念珠拢了出来。醉闲接过去看来看,原本圆润细腻的小叶紫檀上都已经大大小小出现了不少裂纹,每一颗上都有。   醉闲将一百零八颗佛珠缠在手腕上与之前不知送他的那一串缠在一起。不知也看到了那串手串,不免又叮嘱了两句,“这手串你不要离身,于你养伤恢复皆大有好处。还有写与你的行针药浴的方子一回去便交大夫,你自己看重些。”   魔头难得乖顺的点了点头,眉目间弯出一个笑,他从袖中抽出一串念珠交到不知的手里,是一百零八颗菩提子。浅黄色的菩提子颗颗打磨圆润,仔细看去每一颗山都雕刻有佛家经文,精致非常。   醉闲手中怎会有佛珠这样的东西?还不及不知问,醉闲自己就先答了,“算是换你的那一串,你也不用再去找趁手的了。”   原也没有什么趁手不趁手,不知的佛珠向来自己随意寻的木头,也不会论什么珍贵。只是自己磨了出来,戴在身上久了才有了佛力,不似寻常。   却听醉闲又道:“我曾同你说过吧,那个小和尚每年中秋都会给我一颗佛珠,我串起来了一串手串,可还有几颗空着呢,索性就自己没事做了磨一颗。这原是给他。”   他抬起眼来笑,那模样也说不出什么情绪,“当然,你若介意我以后再给你做。”   不知心口一颤,手心里握着小小的几颗佛珠,却觉得烙得手心生疼。口中只能回答:“这很好。我,会带着。”   “随手打发时间罢了,就算你不要,我随手做了也是做了,以后再给你串个其他的吧。这也算是我难得在打架之外还会的东西了。”醉闲缓缓垂下眼,唇角依旧勾着一抹笑。沙漠之中夜风十分寒冷,一阵风来又卷起一大片沙尘,实在不是个谈天的好地方。   不知侧身一步,挡住吹袭而来的风尘,不愿醉闲这般消沉,道:“妄自菲薄不是好习惯。”   醉闲来精神了,抬头瞪他一眼,“我这是谦虚。”   不知莞尔,伸出手将他吹乱的发仔细在指尖理顺,终是道:“好生照看自己。”   醉闲答应,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扬起一个笑,艳丽无双又肆意张扬,“等我找你去吧。逝梦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来了,我可得表现好点而,不然.....,嘶,他大概会弄死我。我才不想被他摁在床上灌药呢。”   不知无奈道:“慎言。”   不知晓得,他若神色有郁,伤的太重,只怕伤及的还有魔界右首。而那位魔族君主怕也是算准了醉闲心性。当真是令人.....不喜了。   醉闲难得在不知的眼中看到这么明显的喜恶,反而又笑了。   “成了,你去吧,不要再这儿傻站着了。我做事有分寸,你当我今年几岁?”   离情依依,此一去不晓得何时才能再见。六界风云届时有是如何的变换,不知望着醉闲,他晓得他捧着护着的人其实从来都是肩负一族人民,守护者的那一方。   醉闲很强。   不知晓得。   滚滚风沙,寒风凉夜,天地苍茫而广大。   这世上,没有不散的延期。只有无能再聚的人。   显然,醉闲也好,不知也好,他们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就没有人可以阻止。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放下 第三十七章 放下   逝梦来时醉闲正在百无聊赖的看星星,一见来急匆匆冲出来的人,笑眯眯的招了招手,“哟,来了。”   当时逝梦一口气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死死的瞪着还在嬉皮笑脸的某人。最后,还是狠狠的将轮椅拿出来,扶着醉闲坐了上去。   醉闲乐得他服侍,嘚瑟的指挥着。逝梦一路推着他,就是憋着不说话,醉闲再得意洋洋,他都憋着不开口。大有直接将自己憋死算了的架势。   醉闲看逝梦那样子,应该憋得差不多了,也不嘚瑟了。   手搭在负扶手上,手背撑下下巴。他有些懒洋洋的,“你这副脸呀回去给那只火鸡看去,可别摆我这儿啊。我跟你说,越生气越好,最好啊你折腾他几天下不了床,乐的我清静。”   逝梦气一口漏了个干净,回嘴道:“你上火,上火自己打他去,我才好清净呢。”   醉闲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嘿,你男人折腾我,你还不给我报仇了啊,是不是兄弟啊。”   逝梦眼眶突然一酸,仰头道:“是,当然是。回去我就揍他去。”   醉闲满意的点头,“对,记得就往那张脸揍。”   “好,就冲着脸揍,揍得他这辈子都没脸出来得了。”逝梦大声道。   魔界昏黄的月光下,醉闲轻轻的笑了,温柔而惬意,他也大声道:“成,记得带我围观啊。”   “绝对的。”逝梦咬着牙,还是笑了。夜风凛冽中似乎有人道了声,“多谢。”   有人一笑,“诶,逝梦,我这回赚大了,简直是无本万利了。我遇到了个和尚。”   然后......什么感动愧疚都见鬼去吧。   逝梦直接对着醉闲被砍了两刀的后背来了那么一下,然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逝梦,这件事,我身为魔界左首理所应当。盘燎有他的考量,他所做的并没有错。或许他在这个决定的时候隐瞒了你,明知道是叛徒却还是送到毫无防备甚至因为是俟浮因为是你们派来的人而轻易相信而付出代价。但是,该歉疚的人也不该是你。   而既然做下决断的人不会歉疚,那么大不了我们就揍他一顿,出出气好了。男人之间,什么事情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如果,打一架还不能解决的话,那就是揍的不够狠。大不了,继续往死里揍么,揍的他下次不敢了为止。   醉闲的心里有一笔账,清楚的记录这每一笔得失。盘燎与逝梦纵容他太多,那么他就该还。如此而已。所以,他不会怪罪盘燎,更不会迁怒逝梦。什么暗然神伤,什么失落难过,是他做的事么?他做这些无用的事情做什么。还不如,好好养伤,练练士兵,看看心儿,顺便喝喝酒,再想一想......那个和尚。   天沉沉的压下来,风在门外“呜呜”叫嚣。醉闲推着轮椅坐在门边,风扑面而来,吹乱了长发与衣衫。而魔头只是望着天边,兀自出神。   半晌,他看了眼手腕上一圈圈的小叶紫檀的佛珠,上头白雪般的穗子在风中飘荡摇曳。他想,他该去做一个决断了。   轮椅顺着他的意愿下浮起,越过高高的门槛,往后院行去。   魔界种不了娇贵的鲜花,也没几种树木能在魔界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下来。最后优胜劣汰下来,种在三巨头花园里的花草树木,不是花小叶小根茎粗,就是皮糙肉厚除了根大命硬没有一点观赏性的。   逝梦为了让魔殿显得气派一些,不掉面子,就在三人的花园里头安放了各种假山奇石,搞得跟迷宫一样。醉闲轻易不往自家后花园转,怕进去了会忍不住将那些石头掏出一排整整齐齐的洞来。   而逝梦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将一个凡人的尸骨埋在了花园的最里头。左首殿的右上角,品字形排列的三座魔殿的最中间。更巧的是品字殿的三扇殿门分别朝三个方向开,一半儿是房子,一半儿建了花园。   你说谁家的宫殿是这么建的。如果三座分开放,那肯定是不忍直视的格局,可三座宫殿摆在一块儿,倒刚好是个半包围。   醉闲可忍受不了左拐右绕,比走直线多了三倍长度的路。可他又不能直接飞过去。因为逝梦这个闲得发慌的魔连天上有没放过,没事儿在半空中也来了一个九曲十八弯的阵法。还言之凿凿的解释,美其名为魔界巨头的宫殿,若任由他人在我们头顶上飞来飞去岂不笑话。   盘燎听后看不出逝梦表情。而醉闲觉得道理不差。要是真有那么几个外界来做客的,结果给绕进了后花园出不来,逼急了藏天上飞走了,那也太大那只梦魔的脸了。   醉闲便驱动着轮椅,边想着写有的没的。只是有一个人来这里,却从没有走糊涂过。不是因为那个人一辈子都活的清楚明白,而是他进去了,便不用再出来。   逝梦告诉他说,他昏迷了几百年。于是他自作主张将那和尚的尸骨找了来。   一副骨头罢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一幅枯骨,只是这副枯骨的主人叫做......净离,罢了。   再绕过一颗参天的白杨,眼前便是一座坟头,墓碑上也只写了两个字——净离。   不晓得是何人立的墓碑,也没有写“净离”身份为何,归于何处。坟边也种了一颗高高大大的白杨树。树荫遮阳,树枝挡雨。虽然魔界阳光不强烈,也少有下雨的时候。   其实,原来的墓碑上一个字也没有。空了百来年,逝梦留着给他写的。他醒过来之后,糊涂了很久,也不知道他能在这小和尚的碑上刻上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未亡人”么?呵,笑话。   而“河海寺”这个名字,他当时也不晓得出于什么心理,不愿意刻上去。到了现在,这块碑,便一直只有这简单的有些孤单的两个字。   醉闲提出一坛子酒,掀开封泥喝了一口。以前,有人见了,一定会说:“有伤在身,不宜饮酒,伤身。”   醉闲默不作声的灌了两口酒,抹了把嘴后,垂下眼看了孤孤单单的一座坟堆,他唤道:“净离。”   片刻后,四野空空,唯有风声擦过耳边,树叶婆娑。   醉闲看着墓碑,又更大声的叫了一声:“净离。”   无人听,无人应,无人回答。   魔头垂下了头,怔怔的盯着脚前的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间,或许早已经过了千年万年的光阴。   他收了酒,拿出个水囊将里头的茶水倾倒在墓前,他低声道:“和尚不喝酒,听说天界灵泉的水泡茶好,我就顺手取了一点......”   水“哗哗”的倒在地上,不消片刻便□□涸的土地吸收干净。   醉闲又凑近了一点墓碑,膝盖于墓碑不过半尺的距离,像是个人的喃喃自语:“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呜呜”的风声里,魔头静默了半晌,忽而扬起了头。风席卷着如夜的衣袍张扬的火舌与一头丝绸似的长发,他扬着下巴,他说:“既然你不希望我找到你,那么以后,我不会再找你了。我们后会,无期。”   说完,暗红的眼眸空了一瞬,下一刻他眨着眼睛,似乎是被大风吹迷了眼,“是我太执着与你,你看,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他望着冰冷的碑,“我遇见了一个和尚。你看,你为佛......负了我,而他选的却是我。他待我很好,净离,我不爱你了。他说他......对我情有独钟。我喜欢他,我晓得。净离,我想我忘了你了。”   他不知道为何这些话会脱口而出,或许是面对一个死人的耀武扬威。你看,你不要我,而我也不爱你了。哈,这又有什么,可说的呢。又或者,是告诉他,他活的很好,不必再担忧。那就更可笑了,他早已放下他,反而是他禁锢了自己十多万年。他又哪里来的心担忧。   醉闲不再看那孤坟一眼,他转过身觉得心口在疼。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血肉里被彻底的剥离。醉闲想那是一把刀吧,一把十多万年前狠狠刺进心头,与血肉筋脉已经长到一块儿去的刀。□□的时候来带着鲜血与血肉。不过,好在已经□□了,好在他剩下那么点地方。虽然可能比扎进出的时候还要疼一点点,但是一定比一直任由它和血肉经脉融为一体的好。   是不是,不知?   天地萧瑟,好像下一刻就会落下一场瓢泼大雨。可惜,魔界别说瓢泼的雨,便是细雨丝都少。天上的黑云并不是雨水,而是一次又一次火山喷发飘出来的灰尘、   可就是这样的景色。只要想到那个僧袍胜云雪的和尚时,他也笑了。微微起一点的唇角似乎都带上那人的零星温暖,只要想到都会觉得......暖和。   醉心回到房门口时天已经擦黑了、抬眼望去,果见房门打开,逝梦正坐在里头煮茶。   梦魔若有所感,回头望去,醉闲正好飘过门槛。   这只魅魔看似在往前走,可谁不晓得他只是围绕着那段十多年的岁月画了个圈。走了十万多年,他总算走了出来。虽然是为了另一个和尚,但也是一桩好事吧。   可惜,醉闲这里是好了伤开始结疤了,逝梦那头却是陷入了僵局。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莲,取“怜”意 第三十八章 莲,取“怜”意   醉闲施施然的取了一杯逝梦刚沏上的茶,抿了一口,反正也不管逝梦味道就咽了下去。   “怎么,又要住我这里,还不肯回去?这些天那只火鸡一面忙着抓叛徒一面忙着稳定魔界地脉,忙的满眼都是红血丝。啧啧,那样子,我说不准能看见第一个过劳死的火凤。”   逝梦嘴角一抽,恶声恶气道:“累死算数。还有,我在这里还不是为了照顾你,什么叫我还不回去。”   醉闲眉眼一挑,也不知道那个不会说话的老火鸡又说了什么了,竟将逝梦气成这样。要说,魔界三巨头,看着都不好相与,可事实上逝梦是个异类。他可是传说中万年难得真生气一次的那类魔。往常盘燎和醉闲说的不对做的不对,小说两句也就过去了。可这回看着真上火了。至于这锅只有套在盘燎的头上了,醉闲才不背。   他这事儿都快摆平的差不多,盘燎服个软,在逝梦面前认个错,再自己多累累自己干点活。逝梦心疼了,虽还有疙瘩,但顶多多忍让着醉闲一些,于他们二人之间已经无碍。   醉闲打量了他两眼,将轮椅滑到与逝梦并排的位置,笑道:“天大的事,你在这里生闷气有用?你们之间我也插不上手,但盘燎这些年做的你看的比我多比我清楚。他一个天界神族,地位尊崇,便是天帝也要给他三分颜面。   凤凰一族远离六界纷争,血脉凋零,如今就他一只血脉最为纯正,修为最高,可他不想着当下血脉找了你这个不下蛋的。诶,你说,这些年你见过他对除你之外的那个男的女的多看一眼?做兄弟,我任性,这些年你们帮我的还少?做君王,魔界这些年不是靠我们两个就能有这样的局面的。忙死累活的是他,帮你报了父母血仇的也是他。”   醉闲顿了顿,轻笑一声:“情字不以恩义论。但逝梦,他待你情深意重。”   说完之后逝梦还没反应,他自己道先大笑起来,一口干了茶盏中碧绿的茶,“真是,我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肯定是跟你待久了,被你传染了,跟个老妈子似的啰啰嗦嗦婆婆妈妈。快走快走啊,别老是在我这儿呆着影响我。”   逝梦握着青瓷的茶盏,恍恍惚惚的坐了许久,然后突然唇角一颤,“他告诉我,当初他答应我父亲要照顾我。”   醉闲恍然大悟,逝梦这是自己将自己绕进了死胡同。   他转身推着椅子就走,逝梦见了,“喂”了一声喊住他,“你去哪儿啊?”   醉闲将左手举过头顶晃了晃,未佩戴护腕的手上是一圈圈的佛珠,与雪白的穗子。在墨色的衣袖火红的绣纹之间十分突兀,却又异样和谐。   “你说的伤养的七七八八了,腿得瘸个几十年,我出去找我男人去。你呢就好好想想,就算你的纠缠他为了一个承诺而忍让,但是这也不过是一个机会与开始罢了。你纠结个什么劲儿啊,梦魔大姑娘。”   眼看着醉闲已经出了门,声音远远的飘过来。逝梦呆呆的坐了半晌,猛的反应过来冲着空空如也的大门喊:“姑娘,你他娘的才大姑娘呢!”   走之前醉闲还道忙的头昏脑涨的盘燎面前敲了一笔,要他赶紧算算三千相镜的出入口转到哪里了。   盘燎看都没看一眼,但是二话没说就放下了笔,从袖子里摸出三枚铜钱开始算。告诉了醉闲地点与时间后非常矜持的问了一句逝梦到底怎么样了。   醉闲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他自己赶时间也没心思卖关子了,吊了一下盘燎的胃口也算是为自己出出气后。就道:“自己跟自己斗气,钻牛角尖呢。你呢差不多把自己弄得可怜些,在过去好好的把你怎么看上他的过程说一说,差不多就过去了。”   盘燎面色一言难尽,道:“看他死缠烂打没法子。”   醉闲:“......”呵呵,逝梦是怎么没被气死的,真是好心胸啊。他家那木头都比这个会说话!   醉闲白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为了逝梦好多说两句,“拿你当初跟我说的那套来。”   俊美无俦的魔界第一人眉心一蹙,“哪一句?”   醉闲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能跟我说什么啊,有关于这个的一共也就一次好么。我当初问你,为什么不从了逝梦,还偏偏吊着他不放的那次啊。给点甜头希望,又偏偏每次都不到正题。”   “他修为低,功法与我相冲,若是与我行房,有损他身体。”盘燎想也不想,快速的就答了出来。   醉闲点点头,“对了。”他一转轮椅,道,“再修饰一下细节一点,好好说话就差不多了。”   盘燎低头若有所思,结果醉闲人到门口了,他又想起来,突然开口,“我不认为于你之事我做错了。”   “你没错。”醉闲轻笑一声,回道,“但是,可别在逝梦面前说啊。”   ......   出了魔界,醉闲拖着个轮椅驾云也是够累。一路到了江南,也没遇见逝梦人,当然是他故意避着人走的。   云梦是个美丽的地方,小桥流水,碧叶莲花。火辣辣的太阳在天上烤着,耳边是阵阵蝉鸣。醉闲走在水边伸手想捞一把莲花上来,却又想到那个和尚,伸出的胳膊就那么不尴不尬的挂在了那里。   远处有一个采莲蓬的老者见那公子相貌顶好,却坐在轮椅上,好心的喊道:“公子,要不要帮忙啊?”   帮忙?帮什么忙?醉闲抬头望去,老者已经划这小船过来了,船上已经装了满满一船的莲花。   那老者一身粗布麻衣,头戴斗笠,慈眉善目,满脸的笑意,便是不说话唇角也是微微勾着的,让人看着觉得十分好亲近。他双手撑着船桨,船在层层叠叠的连花间穿行,一阵风来,白莲摇曳玉立亭亭。让人想起那一句“绿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蘋”。可惜现在是白天,看不到漫天星辰,银河璀璨。   醉闲笑着称呼:“老人家。”   老者笑眯眯的答应了,从自己的船上选出两株开得极好一眼看去毫无瑕疵的递给醉闲。   醉闲恍然大悟,道了声谢。   老者摆摆手,“不用不用,公子是要送心上人的吧。不是老汉我自夸,这整个云梦的莲花就这片儿的最好。不知道多少小伙子到老汉我这里来呢,就是听说老汉这里的荷花姑娘都喜欢,一送一个准儿。”   醉闲正要递银子的手就这么僵住了,他心突的一跳,问道:“老爷子,怎么拿莲花送姑娘,便是姑娘答应又怎样?”   他这一问,老汉笑了,他正好干好了活计,准备拿这些莲花上街买呢。醉闲问起,他就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停好了船,人坐在船头拿了株莲花开始剥莲子,边剥他边道:“原来公子不晓得这个。哈哈,我们这边呐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小伙子若是为了送心上人来莲塘采莲花,是可以随意采去的。   这莲花呀,同‘怜’字儿同样的说,莲呀‘怜’。可不就是男娃子心疼女娃子么,说喜欢呢。”说着老汉又笑了两声,浑浊的目光分外柔和,“这女娃子呀脸皮薄,害羞。我们呐就送莲花,若是女娃子接受了,那就是同意了。我家老婆子当年可不就是这样,拿了我的莲花成了我的人了么。现在许多外乡人,也爱来我们这儿采莲花带回去给心上人嘞。”   醉闲见老者这般笑,也应答了两声,神思却是有些恍惚,他扔了块碎银子到老汉的怀里,“原来是这样,多谢您 。”   老汉一接一看是块银子,“哎哟”了一声,连道:“使不得使不得,两株莲花值什么钱,这我老汉送你的咧,不用银钱。”   醉闲却是钱一扔推着轮椅便走了,他的膝盖上放着两株莲花。老汉连忙上岸追,却早找不到那俊美公子的影子了。   醉闲道人迹罕至处停下,怔怔的看着两株莲花,洁白无暇,生机盎然,当真是好看。他指尖轻轻的抚摸着娇嫩的花瓣,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再想谁。   那个当初养莲送他的小和尚又与那个从莲池中举着一朵枯萎的白莲仔细而又小心的送到自己面前的和尚重叠在了一起。   “莲”“怜”,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却没有一个人同他说清楚,一朵莲花除了佛家宝物还是什么。为什么,这些人,总是不肯好好说话,明明知道这些弯弯绕绕隐晦的意思他根本猜不透。喜欢,就说呀!   到了现如今还有什么意思!早就......没有意义了。有一个人他已经放下,有一株莲花他扔都扔了,可捡不回来。   醉闲怔怔的盯着两朵莲花出神,蓦然觉得鼻子酸的很,让他想要找到那么个人先打一架再说。那打完之后呢?   魔头仰起脸,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在他的脸上留下斑驳的影子。他眨了眨眼睛,忍下那些酸涩的情绪。打一架的前提,是他先找着那个和尚。   醉闲深吸了两空气,又仰了好一会儿,只觉得眼眶湿漉漉的差点就要溢出来,还好没一会儿它也渐渐的干了。他将两朵莲花小心的收进袖子里,想着,找到了那个和尚,便送给他吧。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重入幻境 第三十九章 重入幻境   找到那个和尚,若将这两朵花送他,也不晓得他会是什么模样。抿着唇轻轻浅浅的一笑,还是愕然后红了耳朵。嗯,一定是耳根一红后,笑的极柔和。   嗯,到时候啊,他如果说个什么“小娘子,公子这两朵娇花可使得?”又或者说“拿了本尊的花,就是本尊的和尚了。来给笑一个。”   哈,这才是有趣。嗯,可能他会笑的很无奈,却又由着他放肆玩笑。那和尚啊,喜欢看他欢喜的笑,而他若是强装着开心,那和尚就会拿着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只能隐隐猜出里头的心疼。   真好啊,被一个人这样捧着宠着心疼着。   醉闲想的有些出神,顺着盘燎给的地址不费力的找到了入口,却在镜门中发起了呆。结果一个回神,他就冲盛夏到了隆冬。便是醉闲也便突来的一阵狂风吹得差些一个喷嚏打出来,可又被他自己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一别十万多年......   那么长久的岁月......   不时出现在梦中的人,其实他连他的面貌都有些......记不清了......   醉闲瞪大了眼,眼睁睁的看着漫天的风雪中倒下的自己,眼睁睁看着闭上眼睛的他被雪白僧袍的人抱进了怀里。   原来,真的是他......没等到啊。   醉闲出现在一边的大树下,被风雪遮挡了大半的视线,看这一草一木便是一片雪花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他的噩梦,除了那个小和尚,其他所有都还积极在目的噩梦。   可是在看到那个小和尚已极快的速度转身抱住他,嘴唇微动似是在叫着他的名字的时候。恍然间,了悟原来是“错过”这两个字啊。   可是你在我好不容易终于放下这个人的时候再让知道这些还有什么意义!醉闲握紧了双手,面色霎时凄凉。其实他一直在想,那个小和尚在死前会想些什么。会想起当初答应他的话么,又有没有那么一刹那会后悔,后悔,负了他。只是一切,他都再没有办法知道了,唯一知道的,大概就是那个小和尚违背了诺言,他到底没有等他。   醉闲不受控制的躲到大殿的寺门后,他出奇的冷静下来,给自己下了道隐身咒术走到大殿内。他觉得他是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他告诉自己,都是十万多年前的事情了。   可是,可是,那个净离啊。可是那个是净离啊。那个一遍遍叫这他的名字,割破了手腕用着嘴唇喂血给他的是净离啊。   破败的大殿,泥像的菩萨。冰冷的大殿里,一盏豆大的油灯便是唯一的热源了。外头是风雪交加,风“呜呜”的吹着,雪拍打着门框,老旧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像是替谁在哭。   他么,还是净离呢?   你看,你明明舍不得为什么还要做出一派绝情的模样。   你晓不晓得,我们呐,早就错过了。若是早些,早些看到......醉闲差些笑出声来,便是早些看到他又能如何?对着不知缠的更紧罢了。最后,还是欠了,还是会动心,到底他......也还是分不清爱恨而已。   这世上原真有分不清的爱恨,理不楚的真心。   净离抱着近乎没了声息的醉闲,不遗余力的将佛力疏导进去,一口一口的鲜血哺喂下去。可怀里的人还是神色麻木,浑身冰凉。   那原来清冷的有如金玉的嗓音现今嘶哑而惊慌。醉闲从来没有见过,那张一向从容镇静的脸上会出现那样无措的表情。   “醉闲......”   “醉闲......”   “你醒醒......”   一声又一声。   这时候他若醒着定要说一句报应。你看,你不答应我,我又为什么要应你呢。叫不醒,一直叫不醒才好!   大量失血的净离失了人色,手腕上的那道伤口还在咕咕的流着血,打湿了醉闲的面容,染红白雪似的僧袍。   醉闲看着那个和尚,踉跄的看起来,对着那个泥像一边又一遍的说着,“救救他......救救他......不是佛在心么?你救救他......若佛在心,若佛当真大慈大悲救万民于水火,那你救救他啊!”   净离忽然怒了,大吼道。   那个小和尚竟然会生气。那个小和尚原来叶会有气恼的时候啊。   醉闲觉得此时的自己应该笑,应该大声的嘲笑。你看,你以为自己是无情无欲,高高在云端的佛,结果呢,你也会气急败坏啊。   “滴答。”一颗水珠从眼眶滑落,掉在握紧的拳头的手背上。却淹没在呼啸的狂风中。小和尚,原来你还会这样恳求,无力而绝望啊。   净离踉踉跄跄的到了泥像的前面,却不及站稳半跪在地。他的头无力的垂着,落在身侧的手不停的流出鲜红的血,像是......他未落下的眼泪。不停的沁出来。在冰凉的石板上,画出触目尽心的痕迹。   他静默着,望着冰凉的石板,颓废而无可奈何。他的思绪似乎突然飞的很远很远,眼中零星的不祥的红色缓缓密布,“佛在人心?救万民于水火?成佛及成道?破大劫而重生?哈哈哈哈......”喃喃的念着当初奉为真理的字句,如今想来却觉可笑非常!   “若佛能救人,那为什么他在这里!为什么他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倒在这里!天大的谎话!”净离猛的抬起头来,眼中闪着愤恨与疯狂,可下一刻他又蓦然平静下来,眼中鲜红如潮水般褪去。   他看到了躺在一边的醉闲。然后,他笑了。唇角勾起一点点,点漆似的眸似是点起万家灯火,光明璀璨,好似和曦的春风。   他轻叹一声,似是无奈,似是宠溺。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跪坐到醉闲的身边,怔怔的望着惨白的没有一丝活气的魔身边。低低的叹着,像是倾尽了万世的温柔,缓缓的吻上了那冰凉的唇。不是哺喂鲜血,也没有半分欲望,他只是想要亲亲他爱这的想要捧在掌心挡去一切风雨催折的魔。   “醉闲,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双唇摩擦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冰凉的唇上。他低声的呢喃,如同凡世间的情人间最缠绵温柔的耳语。却近乎执念。   佛,既然救不了人,那么,弃了又何妨。佛,若救得了人,可他掌心最重要的破碎在地,那么便是救了万千性命又有何意义。最重要的护不住,便是全天下的人都还活着,那也与他再没有关系了,他也不过穿梭于人世间的一缕游魂罢了。无来处,无归处。   是执念了是魔障了。在这个魔头在他身后一句句唤着他的时候,在这个色彩鲜明好似倾尽了时间最艳丽的颜色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又突然暗淡的时候,他早就是他的执念了。   净离解下自己的僧袍,慢条斯理的,像是往常他帮着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套上衣裳,系上衣带一样,指尖修长而又灵活,像是上好的白瓷。   他这个人呐,做事总是极认真的,便是为你穿上衣裳这样的小事,都会让你觉得这整个世间对于他来说只有手上这一件事可做,眼中便只有你一个人可看。   此刻,他只是望着醉闲,那双眼中除了他,便再无什么可让他多看一眼。   他取过不知道那里来的匕首,目光只是落在醉闲的身上,似乎争分夺秒要将他记得再深一些。深的刻进脑子里,血肉里,心脏上。   “滴答”“滴答”   小小的红花顺着胸膛溅落在醉闲的脸上。净离颤抖着手抹去灼目的血色,指尖闪现这金色的佛力,引到着心口的鲜血流入醉闲的口中。沾染着刺目的红的指尖小心的滑过醉闲的脸颊,似是想要好好的再摸摸他,却又怕满手的鲜血染在他的身上。最后,他含着笑,将沾染了心头血的指尖点在那紧蹙的眉心。   金色的佛力霎时包围了他们,汹涌着如同波涛顺着净离的手指尖涌入醉闲的眉心,一朵精致的金色莲花顺着佛力与鲜血的流入缓缓成形。在最后一丝佛力消失在醉闲的眉心的时候,金色的莲花也一闪便逝。   “咳......蹙着眉......咳,便不好看了。”净离笑着,如同梦中的呓语,无力跌落的手划过醉闲的眉目间,舒展了紧蹙的眉。这个和尚原来也能说出一句好看。他不是从来视皮囊于无物的么?   “吧嗒”“吧嗒”   风还在外头呼啸着,是谁在哭啊?   醉闲失魂落魄的伸出手,小和尚......   “哐当”   醉闲忘了,他站不起来。   轮椅歪斜的倒在一边,醉闲无力的跌倒在地上,他走不过去啊。   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呵哈哈哈,那是什么,可有那个小和尚半分重要?   醉闲手肘支在地上,指尖扣着石板的缝隙,一点一点的爬过去。什么剑术超凡,什么问鼎六界,什么法术绝顶,通通都忘了。   小和尚......   你又骗我了。   你怎么可以,再骗我,爱上你一次?小和尚,净离,不知,你告诉我啊!   扣在粗糙的石板上,鲜血淋漓的指尖勾上那早已被染红的僧袍,半干的血迹再次覆盖上另一个人的。当将那僧衣的一角攥进手心的那一刻,醉闲呜咽出声,“小和尚......小和尚......小和尚......”   他嘶嚎着,“小和尚......”   千般言语,醍醐灌顶,可霎那的清楚了又如何!   还是痛不可抑,还是失去了,还是错过了!那个人......那个人......还是活生生破开了自己的胸口,从里头露出了一颗鲜活的心脏。   心头血啊!   一个人自己划开自己的胸口,取自己的心头血啊!   小和尚,那个时候,你痛不痛?   我觉得,好痛啊......   小和尚,为什么,你们都在骗我呢?   你骗我,逝梦也骗我,到现在,我还是活在你编给我的谎言中。   我在找你。   我找你了十万多年。   为什么,你就在眼前,却不肯告诉我。你硬生生的将净离拔除在我的生命里,带出破碎的血肉,又将不知以不可拒绝的姿态刻在我的心上。到现在,同样痛苦不堪。   小和尚,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将鲜血淋漓的真实,这样曝露在我的眼前。   你怎么可以!   “呼啦”一声破败的木门终于不堪重负被风雪破开。唯一的一盏灯火霎时熄灭。   鹅毛大的血顺着风灌进大殿,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脸上,身上,冷的人瑟瑟发抖。   天地苍茫,万物萧索。   冰冷的大殿上,一个和尚抱着一个魔头。殷红的鲜血还在不停的流出来流出来,融化了落下的寒凉。   山水本无知,蝶燕亦无情。   血总有流尽的时候,可雪还在不停的下。   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终于只留下一望无际的白,埋葬了那一场刻骨情殇,不见天日。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终于出来一个了,来来举个手看看,虐到木有惊到木有~~~【咳咳,好像有什么不对】 第40章 第四十章 入魔(捉虫) 第四十章 入魔   醉闲不知道来处,也不晓得自己要走到哪里去。若非逝梦与盘燎寻来惊醒了浑噩的他,或许现在他已经走火入魔真的永远躺在那片冰雪里了吧。还好,突来了一道镜门,让他躲了进去。   老天啊,最是喜欢开玩笑了。   偏偏在他放下一个人,又提起一个人的时候告诉他,他们是同一个。   他恨着一个人,又爱着一个人。老天却告诉他,你错了。你恨着的并非全然负你,而你爱这一心以为不会重蹈覆辙全心全意待你的,还是在......欺骗你。   到了现在,他爱不得恨不得,只留下千疮百孔的心与一地沧桑荒凉。   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净离了。   你若是爱过一个人,便自问于心吧。这世上难得有情人,而像净离这样的又何止是一句难得。   醉闲浑浑噩噩的推着轮椅往前走。可前面是什么?他身后又是什么?醉闲不知道,他只是一闭上眼便是满目的血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划开自己的胸膛,露出活生生的心脏,是什么感觉?大概,就是像他现在这样,痛到麻木就不痛了,只是天地浩大,想要跟着他一起离开而已。   可清新着,清醒的知道,那个人,还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于是,他又开始回想。回忆遇见那个人的点点滴滴。   他问,明明你放不下我,明明你还爱着我。为什么,你明知道我在找你,上天入地的找你,你却不来。   他想要问一问他,不知啊,为什么初见之时,你认不出我,明明我一点儿都没变。你看,你变了,变了那么多,可我还是认定了你。   他想知道,当他一遍遍的问他你是不是净离的时候,他究竟在想什么。他想问,不知,那道伤口还疼不疼。   曾经这两个字,困住了醉闲十万多年。圈圈绕绕纠纠缠缠,醉闲以为自己终于走了出去,结果发现,原来不过是扩大了一个圈,他还是要继续纠缠下去。   所谓当初,他以为自己真到真真切切,如今啊,大概是稀里糊涂,什么都不明白了。不明白相遇,不明白交心,也不明白,当他说出那一句情有独钟的时候心里作何想。   下凡历经世事,感悟凡情,了悟尘缘的佛遇见了一个魔头。后来,他离开了凡尘重新成了佛的时候,又将那个魔头扔到了何处呢?   醉闲不知道。突然间,也不想知道了。   他怔怔的抬头望去,不知道自己又到了哪里。只是突来一阵剧烈的狂风,吹的人东倒西歪,更是将一树绿叶摇得纷纷飘落,簌簌作响。   醉闲抬起手遮挡突来的飓风,无意间又想起来初遇见不知的时候他带着他找空心柳,也遇见那么大的一阵风。他告诉他,那是人死之后的执念。   风来得快,去得也快。醉闲呆呆的将手挡在眼前许久,才恍恍惚惚的放下手,风已经走了么?   手甫一落下,便发现膝盖上落满了树叶。碧绿色,巴掌大,尾部尖尖的,醉闲捻起一片不自觉的摸了摸,粗糙的叶片摩擦过指腹。原来是榕树叶啊。醉闲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到了榕树低下。   忽此榕林中,跨空飞栱枅......   是谁又在念着这首诗?   远远的,是不是有个青色僧袍,手中抱着香烛的小和尚面容沉静,眸中暗藏着悲悯,看着好像马上就要乘风而去的小和尚走了过来?   不对不对,是一个举着二十四骨的油纸伞,一身胜过白雪的僧袍,收敛的眉目单手合十朝着他走了过来。他说......别来无恙。   醉闲缓缓的闭上了眼,再睁开的时候,那个出尘冷清的和尚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榕树下,一个魔头压在一个面如玉气温雅的佛身上,他扯开他的僧衣,没有找到肩膀上的齿痕,只看到一道伤疤。一道几乎将胸口剖开,掏出心脏的伤疤。   魔头拂开膝盖上的榕树叶,散开的眸光终于又聚了起来。他四下一看,是回河海寺的路,那条青石板路,路边种着树,树边是潺潺的溪流。醉闲将榕树叶扫入溪水之中,缠绕在腕间的佛珠发出细碎的声响。   不知说他来找寻,一些失落的过往。不晓得他又找到了多少。   醉闲推着轮椅想,如果你面对一个人,爱他不让,恨又恨不得。那么,你该如何?你又,能如何?杀了他,不择手段的将他成为自己的所有物么?   他已经,为他死过一次了。   醉闲再一次的穿过镜门,却发现又落到了一地冰雪里。只是喧嚣的风中,不再飘雪了。   还是破败的大殿,还是残破的雕花木门,一个身着雪白僧袍的和尚背对着他跪在剥落了金漆的佛像之前。脊背挺直,如松似钟。他在哪里,哪里便霎时清净,清圣如西天佛殿。   那是不知,不是净离,醉闲知道。可是不知,不就是净离么?   这个和尚,还不知道他勘破了他苦苦隐瞒的身份吧。   如果,不愿再与他有所纠葛,那为什么还要对他说那样的话。如果,他还愿纠缠下去,那又何必苦瞒着他的身份任由他痛苦。   醉闲想知道,却不想问。   他只是推着轮椅过去,唤了一声:“和尚。”   不知背影一僵,捻着佛珠的手也立时顿住。他没有回头,没有看一眼大殿门槛外的醉闲。   他只是垂着眸,望着面前的一片雪白,自顾自的开口:“施主,自今之后,你我便莫再有所瓜葛了吧。因果纠缠,便当全数清算,你看如何?”   他早已预料,以醉闲的性子,此刻他若说出这一番话,是少不得挨上一剑,问一句为什么的。他会很气恼,会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大声质问。可能他会红着眼睛好像下一刻便会落下泪来,也或许一怒之下便取了他的性命也不一定。   醉闲自然问了,只是他极镇静,他道:“给我一个原由吧。”语气之平淡好似在说“给我一杯水吧。”可他平日啊,便是讨一杯水也是可以三波九折的,何时这般的静这般的淡。   “不过是天下与你之间,贫僧选了前者。”不知用早早想好的,也确是事实的答案吐了出口。   醉闲点了点头,越过高高的门槛在不知身边停下。许是大殿的门已经破败不堪的缘故吧,便是大殿里面也积满了雪。不知闭着眼睛,不言不语亦不动,好似不论醉闲做什么他都甘愿承受一样。   可醉闲,什么也没做。甚至,什么都没再问。他有许许多多的疑问,但是他一个都不想知道了。   他只是从袖中取出那两朵娇艳无比的白莲花,当真白的无暇。他弯下腰将莲花放到不知面前的雪上,低声道:“还你。”   不知一颤,缓缓的睁开眼,两朵白莲盛开灿烂,竟比低下白雪还要耀目几分。可这样好看的花,却让原就惨白的面色更加了无人色。   可醉闲还没有结束,他一圈圈的解下缠绕在手腕上的一百零八颗念珠,念珠磕碰的细碎声响在万籁俱静的世界里变得无比清晰而刺耳。醉闲将念珠递给不知道:“这个,换回来吧。”   不知沉默的接过小叶紫檀的佛珠,将手中的菩提子还与醉闲。接下来的两人都冷静的可怕,醉闲将菩提子收回袖中,将手串也脱了下来握在手心给不知。   不知抬眸望了一眼,抬起手却没有接过去,而是手心一抹,原本普普通通的小叶紫檀的十二颗佛珠突然有一颗发出碧绿的光芒。   “这是木灵珠,魔界怕是需要。”不知淡淡的道。   醉闲沉默了片刻,收回手,却是将佛珠中间的绳子解开,独独取了木灵珠,将另外十一颗佛珠穿了回去放到了不知面前的雪上。   不知不动,他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走到门槛时,他忽然觉得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他恨他不甘,他觉得他的高傲他的誓言被他踩在脚底。可他能做的不过冷笑一声,带着自己仅剩的尊严,哑声道:“净离或者不知,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虽然你骗了我,但是我却不会食言,答应你的能不杀的人我不会动手。这样岂不是比在你的脸上扇两巴掌,更来得痛快。”   说着他推着轮椅慢慢的走出了寺院。他没有回头,一下都没有。   不知蓦然喉中一甜,他还来不及拿手去捂,一口鲜血依然喷了出来。染红白雪,也染红了无暇的白莲。   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的抚上娇嫩的花瓣,似是要将刺目的红色擦干净,却越擦越红。他还是不懈的擦着,执着的想要将血迹擦拭干净。可还没有等他将花瓣擦拭干净,花就开始枯萎了。冰天雪地里,没有一朵花可以长久的。   不知澄净若琉璃的眼忽然一红。起先只是一丝红线大小,而后迅速扩大,没一会儿,琉璃似的眸就变的通红,如同染上了谁的血。又似乎是天罗地网将他紧紧包围束缚,逼他就范。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往事观,意难平 第四十一章 往事观,意难平   醉闲又穿过一个镜门,再睁眼时,人已身处热闹的元宵灯会之上。还好他落身之处是在桥洞之下,也没有人发现突然出现的他。   随手给自己罩了个隐身咒,心下愈发烦闷。吵,实在是太吵了。   桥上手中提着一盏精致的花灯蹦蹦跳跳招呼着“娘亲,快些快些”的小丫头,桥头拿着天灯吃食,笑着回答“你慢些,不着急,莫要摔了去”的温婉妇人。很吵。   对岸,一群文士大半的读书人推搡这一个满脸通红的好友,放下一盏美丽的荷花灯。哄笑声打趣声,还有那书生红着耳朵脸颊大打闹声。很吵。   另一头,含羞带怯的姑娘在人群中被人拉着催促着“快些快些,看看那秀才怎么说的,诗写的不好,咱们可不依他”。那姑娘越发羞赧,小声的拒绝着,却还是寻人勾起了花灯,托在手上。很吵。   小贩的叫卖身,孩童的嬉笑声,还有那些个风花雪月红尘梦,当真是吵,吵极了,吵的他头疼。   突然一个着着雪白僧袍的和尚慢慢进入了他的视线。蓦然,天地寂灭,便唯有那一个人。   那个小和尚......   是了,那是那一年的元宵灯会。他记得,那时候他不晓得,只是偶然来寻他,恰好便遇见了在河边放花灯的他。   那时候啊,他听着那些小贩说着,放一盏花灯,求一求心愿。小小的一只蜡烛作为灯芯,在花瓣里头写什么都行。若是有心上人,那边在上头自己心上人的名字。元宵佳节,不晓得多少才子佳人,靠着小小的一盏花灯许了心意,结了良缘。   醉闲突然在净离身边落下,捞起那和尚写好了字堪堪放入河水中的花灯。   长长的一条河流,不知道漂浮了多少盏荷花灯,悠悠的荡开,推远,小小的花灯明灭摇曳间,如同天上的银河落入了人间。再抬头看人来人往,现世繁华,街头上明亮若白日,各种各样的灯盏挂了一条街。   而在璀璨的灯火之下,怎么都找不到花灯上自己的名字,唯有一句“天下靖平”的魔头可不乐意了。   一双眼睛望着谁都淡淡的,周身冷清不似凡间人的和尚,此时在万千灯火的照耀下也染上了和暖的人间色,一双深邃的眸子好若撒遍了漫天星辰,却只给一人观赏。他从身边又取出一盏荷花灯来,低声道:“予你的。”   魔头一愣,暂时放过了净离的花灯,拿起自己的好似打量什么宝贝,他不想让他和尚看了笑话,却还是忍不住抿着唇笑。   “你又不晓得我要来,如何准备的灯?”   和尚不回答,只是要将自己的灯盏放入水中。   魔头又拦下了,“诶诶,你等等。以后我每年都来。我先写好,我们一块儿放。”   和尚点头答应了,便见那魔头以指为笔,在荷花的花瓣上落下了“净离”二字。写完后,他又添上了一句“吾妹一生安康”。   仔细打量了好久,魔头才满意了,又要和尚将自己的名字也添到他的花灯上去。和尚望了他一眼,魔头便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笑眯眯的道:“没笔啊,没事儿,我手借你用用。”   以这魔头的本事化一只笔出来又是什么难事,只是他偏要用自己的手。和尚也只好无奈的望他一眼,握住她的手,工工整整的写下“醉闲”二字。   两盏小巧而精致的荷花灯同时放入悠悠的水中,小小的烛火不时摇曳,却还是坚强的照亮巴掌大的地方,缓缓飘远。   醉闲看着魔头对这冷清的和尚嫣然一笑,眉目明媚。   而那个和尚,轻轻的将夜风吹乱的发丝理顺,尽数拢到魔头的耳后,目光沉静,暗带悲悯,深藏柔和,清澈深邃的好似一捧清泉。   那样一个和尚,这样的和尚,凭什么他要如何就如何,凭什么他要放过他,凭什么!他不甘心,怎么就放过了他呢。那个人啊,他刻进了心里,融进了血里,可他啊,就是放过了。或许,是他知道,就算他不肯他闹它恨,那个和尚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他根本无法改变。   “你喜欢?”忽然一个艰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醉闲猛的抬头,对上了一双闪烁着邪异红色的眼眸中,他一怔。   不知垂下眸,又低低的问了一声,“你喜欢?”   这个不染尘埃不沾七情六欲的和尚,那个有着一双不管什么时候度清澈而干净的和尚,带着一双邪异的红眸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喜欢。”醉闲转过头去生硬的回答。   不知睫一颤,挡住了不祥的眼眸。他突然俯下身,修长而白皙若上好白瓷的手指穿过醉闲的长发吻上了紧抿的唇。   醉闲震惊瞪大了眼睛,暗红的瞳对上那一双似要滴出鲜血来的眸,他倏的抽出冥鸿横抵在自己和不知之间。   “再碰一下,你可以试试这把剑还当不当用。”醉闲闭上了眼睛,偏过头道,“你疯了么?”   不知身形一顿,花灯千万盏在他身后悠悠而过,如同凡间悠悠情长,虽缓却依旧光华耀眼。   不知眼中红色越发亮,他手指还穿梭在如瀑的发丝间。他沉沉的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魔头。   他俯下身,用唇蹭了蹭醉闲的耳边,醉闲霎时一僵。   “你要,我给你。醉闲,莫恼。”他一字一句,沉沉的道。   这样动听,突然失去又出现在他的眼前,只要他随手一抓就能握在手里,令人不可自控的心动。醉闲怔怔的望着花灯如繁星,溪水迢迢,温热的气息洒在颈间,激起一阵颤栗。温热的唇轻轻的拂过耳边,印在眼角。   冥鸿不受控制的消失在了手中,醉闲仰起头,咬上唇色一直浅淡的唇。不知伸出舌,轻柔而缠绵的绕着醉闲的舌细细吸吮。醉闲回应着,环绕住不知的脖颈。   昏暗的桥洞下,顺着花灯的飘来飘往而明明灭灭。热闹的桥上,净离牵着魔头数着有多少河灯飘远。桥下,却是醉闲与净离,抵死纠缠。   “唔......”醉闲哼了一声,这样缠缠绵绵的吻着,也吻出了火气,他微微睁开一条缝,手已经顺着不知的脖颈滑入了僧袍内,在肩膀出流连。这一次,不意外的抚摸到了凹凸不同的皮肤,那是一个齿痕。   不知缓缓退开一线,滑过醉闲的唇角吻上尖俏的下巴。他总是爱撑着下巴坐着。不知这样想着,细密的舔舐起来。   醉闲喘出一口粗气,顺着不知的动作昂起脖子,灯火照耀下,精致的面容与高高昂起的脖子勾勒出一条漂亮的曲线,一直没入衣衫。   不知咬了一口小巧的喉珠,不意外的怀中的人一颤,压抑的哼着“嗯......”.   不知猛的抱起醉闲,醉闲霎时清明了两分,随手收了轮椅靠在不知的怀里。没一会儿,便被带到了河海寺的后山,不知眸光一闪立时平地起了一座小院。   醉闲眼一花,便已经被压到了床榻上。闪烁着邪异光芒的眸紧紧的盯着他,眼中混沌不清。似乎有着他,又似乎全天下都在他眼中寂灭了,便连他也不过是一道执念。这个和尚,这个干干净净的好似天边的云雾山头的白雪的和尚。   “嗯哼......”醉闲喘息着,双手环上光洁宽厚的脊背。   不知的吻密密麻麻的落在他的额间唇角脖颈顺着曲线不停的往下。   醉闲突然压住不知按在腰间的手,眼中一片清明,“和尚,放开。”   不知一顿,却不做声。反而反手握住醉闲的手,手指一扣便是食指交锁。他将醉闲的手按在床头,人紧紧的贴了上来,又是细密的吻,绵绵的勾着醉闲的手。   醉闲的腿动不了,另一手却一掌朝不知挥去。不知一直沉默不应声,在此刻不过眸色沉沉的望着醉闲,指尖一动一串佛珠便已经拦住了醉闲掌劲的去势。   一圈一圈套在醉闲的手腕上,不知从来不会说话,入了魔竟是更加寡言少语。   “送你,莫取下了吧。”他吸吮着醉闲的耳垂,喃喃似的道。   若是这样,便这样顺着他做下去,那么,那么这个人就是他的了。   醉闲哑着嗓子问他,“你想要我?”   不知沉沉的“嗯”了一声。   “那为什么这样?”醉闲偏过头吻了吻他的侧脸。   “你想要。之后,便不会走了吧。”说着,略带薄茧的手滑过细腻的皮肤,摩挲着醉闲还未完全褪去的伤疤。似是心疼吧,吻得格外轻柔,像是微风拂过脸颊一样,怕再重一些便会弄疼了他。   这样未必不好,只要随着他去,他可以完全拥有这个人。那些不甘的不平的,那些寂寞的痛苦的,都会消失。   可是,这个和尚,不该是这样的。   “不知,嗯.....你的天下,你不要了吗?”醉闲低低的□□着,白皙如美玉的胸膛起伏着,一片旖旎中,他却这样问。和尚,你的天下,你,不要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一脸懵逼的写着小黄段子【啪叽一声倒在键盘前铲不起来的一只】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愿陌路相见不识 第四十二章 愿陌路相见不识   不知的手停在了醉闲的脚踝上,可下一刻他又恍若未闻一般轻轻握住,细细摩挲。   醉闲仰头粗喘,他是腿脚不便,却非是经络坏死。反而正因不便行走,腿上感觉越发敏锐。   不知已将那魔头两条修长匀称的腿架在了自己腰上。便是被这个人占了便宜去醉闲也是毫不在意,若是以前怕是要欢喜得很,自得自己才是得了好的人。但此刻便宜是随便占,着最后一路他却绝不能任由他去。   到底,他不想,毁了他。   你说你舍不得,此刻却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在你自己都不清醒的时候,毁了那个遗世出尘净世而离的不知和尚。   不知的手还握在醉闲的足上,那魔头却已是喘出了一口气。他一手被握住,另一手虽套这佛珠,但行动还自如。当即勾住不知的脖子,凑头吻过去,他想要的不知少有不允的时候,除却那些底线大义,他总是愿意答应的,便是底线不知也不晓得为怀里的魔头退了多少次。这一回,便让他,为他退一次吧。以后,我们就真的两清了。   只是点点如雨丝般的啄吻,一触及分,分过不寸许又低头吻上,温柔而缱绻。醉闲称这间隙,在唇齿间断断续续的说着:“你说,佛能救人......嗯......我原是不信的,你却总言,佛在人心。现在我估摸这是明白了,佛救不了人,但人心却可自救。”   便是入了魔,神志不清明,这和尚对着魔头也是极温和的。总是愿意给予这魔头最好的自由,可如今他这般说着他却眉峰一蹙,红眸中闪过一抹哀意。忽的堵住醉闲的嘴唇深深稳住,口舌纠缠间,手下突然急切了起来。   醉闲一惊,奈何腿脚不方便不说,手还被扣住了一只。他空着的手一把捉住了不知放肆的手掌,另一只手虽不方便不知一时不察之下竟也被醉闲灵巧的手上功夫挣脱开来。   便是再给左首大人一个脑子,在一个时辰前他也是万万没有料到有一日他这功夫竟会拿来在床上斗开的。醉闲一脱开手便是一个擒拿放手拉开不知。   “......呵......和尚,你不是攻于名利之辈,怕是对自身修为也没有甚么执念。十万多年前我初见你,是何等玲珑透彻,望断红尘世人心。结果红尘一遭,你原想的怕是愿修为再进一步,不料为我不进反退。   你本见世道混乱,山河四碎,百姓流离失所,所望之处一派荒凉,竟是血流成河,人命如蝼蚁。你一心济世救人,知晓便该放下我,你方能成大道,救人于活命,安百世之太平。你也已经放下了.......”醉闲越说着,反而他自己越渐明白,他说,不知便听,双目沉沉的望着他。   “没有。”不知突然打断,复又吻上他,在醉闲被一眼惊诧的时候,突然送进一指。   “和尚,你疯了。”醉闲吃痛,他这辈子受的伤实在是不少,并非不怕痛,只是能忍得疼而已。然而不知这一动却让他一时无法做反应,叫出了声来。   这下可好醉闲不得不动起手来,哪里想他两只手竟与不知一只手斗的不相上下。醉闲劈掌不知便挡,醉闲被逼急了五指成爪真要见血他却是不多不必单手穿花一般硬是拦下了。   “......嗯哼......”醉闲猛的咬住唇,眼中已见水色。手下却是愈发毫不留情,却是第一次明确的见识到了这和尚以往是怎么样的手下留情,今日这一身硬功全用在他身上了。   佛祖拈花一笑,本禅意十足。不想不知一用出来,醉闲实在忍不得一手掐住了不知的脖子,不知竟趁此机会单手一拢将醉闲的两只手腕都握在了手里,高高举过醉闲的头顶,压在床头上。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那难以启齿,醉闲红了眼角。他是想助他脱离魔障,不想伤他自然也想不出掏出冥鸿来。可他也是一时大意,说句好的是艺高人胆大,若不好那就是一句不自量力。不知看着虽瘦,但脱下衣裳来绝对比他结实,更别说与佛家比硬功夫了,这不自己打脸么。也是不知常日里的模样太过深入人心,太能骗人,醉闲也不晓得不知的近身功夫这般好。   两只手都被不知紧紧的束缚住挣脱不开,不知顺势压下来吻上醉闲的肩头,手下又是进了一指。缓缓的刺入,清浅的亲吻,当真是耳鬓厮磨,鸳鸯交颈。   “......唔......和尚!”   醉闲挣扎起来,他大口喘着气,“我不与你说什么大道理,我只问你,既然已经做了选择还扭捏什么。做现在这副样子你给谁看!”   不知亲了亲他的眼睛,“你,莫恼。”   醉闲心下一酸,口中却是冷硬道:“那你这样做我便不恼怒了吗?和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场景你还看不够么?为了一个魔头,你睁开眼睛去看一看,你闭上眼睛去想一想,生灵灭绝佛界覆灭是个什么场景,你要济世你要救人,可你有多厉害!抵得过天道吗?就算你再厉害,你能以一人之力助人间与佛界渡过大劫吗?   你也别将我当傻子,你既然已经知道大劫之事就绝不会袖手不管。若单论现在修为我们自然可以自保逍遥在外。可是,和尚,你扪心自问......唔嗯......”   不知深深的将手指埋进去,眼中红光突然大胜。醉闲浑身颤抖着,面颊浮出两抹胭脂色,也确是动了情念。但是愈是心动,他口中愈发凌厉起来,“你......哼......心虚了,便是......便是成了这一场云雨,不知,你敢说清醒之后你会选我。自欺欺人罢了!会放下天下性命不管的和尚,绝不是我认得喜欢的那个小和尚.......嗯唔......”   不知的手没有停,反而刺的更深。醉闲手指不由蜷曲。他眯着眼睛紧紧的盯着不知,不知也望着他。   醉闲突然叹了口气,哑声问他:“小和尚,尸山血海,血流......嗯.......成河,六界崩毁遭临大难,你不管了?那些惨叫声......唔.......悲鸣声你听见了么?你听听还有小小的孩子无措的呆坐在浑身是血的尸体边在哭呢?”   不知的手停住了。   醉闲喘息着,缓缓抽出了自己的手,捧住不知的脸,目光深深的似乎已经望进了那混沌不知深浅的眸底。   “你去看看,多少人死在灾难之中,他们血肉模糊,他们挣扎绝望,他求着,有没有人在这绝望中拉他们一把,救救他们。”   不知红眸一颤,红的近乎滴血的颜色恍惚暗淡。醉闲的手缓缓下滑,环抱住不知的脊背,而不知还是怔怔的望着他。   “愿,天下靖平。和尚,你的天下,你不要了吗?”说着,醉闲的手中忽然按在不知的背上,磅礴的灵力猛然冲进不知的身体。   “天下靖平,和尚,你不要了吗!”   “噗。”不知倏然偏过头,喷出一口血来,醉闲偏开了头,还是不免被温热的血沾到脖子与肩膀。   “咳咳咳......”不知捂住自己的唇,不停的咳嗽,好似要将心肝脾肺全都咳出来。鲜血不停的自他的指缝间溢出来,没一会儿就染红了那只细白瓷般的手。   自然他的另一只手也滑出了醉闲的身体。醉闲觉得松了一口气,可他呆呆的看着床幔,耳边尽是不知压抑的咳嗽声,恍惚见又觉得凄惨。   他们两个,还真是凄凄惨惨。他自嘲的想着,便不由笑出了声,不知的咳嗽声堪堪止住,他便不可抑止的笑出声来。   只是低低的一声笑,却在突然寂静下来的房中格外清晰,而,苍凉。   “和尚,脑子回来了,就先放开我吧。”醉闲的声音喑哑,却不见窘迫,只是在冷静的说着事实。   不知浑身一颤,手一挥便是一件洁白无瑕的僧袍罩在在醉闲的身上。两人此刻可是真真正正的“坦陈相见”。他一手擦去手上血迹,一手将醉闲包裹好,声音嘶哑的当真听不出是个人声了,“抱歉。”   醉闲笑了,“我以为你会说谢谢。”   不知不语,他只是放开醉闲,然后背对着醉闲低下头捞起床下四散的衣裳。   醉闲慢条斯理的收拾自己,取出衣裳套在身上,不知虽然将衣裳捞回来,却也不是拿回来穿的。不过是顺势背对着醉闲,非礼勿视罢了。虽说,方才他已经看了个干净。醉闲在穿衣裳,不知也整理自己。   然而等不知已经打点妥当,醉闲还在与自己的腰绳斗智斗勇。行动不便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一不小心拿错了衣裳!   那个腰绳他系不工整,却又不想再脱了换身衣服,不耐烦了就随手打了结。   这是不知看过来,突然伸出手接过了他手中黑红交错的腰绳。醉闲愣了愣,还是撇开眼,放手给了不知。   不知垂着眼眸,目光落在乱七八糟的绳结上,指尖微动先给解了出来,再几下穿梭便打出了一个漂亮的结扣。   醉闲甚至不用看,便晓得那和尚的眼神一定是沉静而......温柔。   他紧抿了唇,看不知打好了绳子,便挪动身子下床。挥手将轮椅摆出来后,他才想起还没穿鞋,又拿出袜子套上。奈何,他现在也是个半残,套个袜子就半天,鞋子还落在床底下,东一只西一只的看着就烦。   不知十分了解他,体贴的下床捡回鞋子,并且在床边蹲下,帮醉闲将鞋子穿好。醉闲沉默的看着他,他一抬头对上醉闲的眼睛,不过片刻两人皆转开眼。不知抱着醉闲在轮椅上坐好,醉闲将手中被不知胡乱缠上的佛珠接下来换给不知。   相对无言,两相尴尬,说的便是他们了。   不知眼尖看到醉闲手腕上的淤青,醉闲自己却毫不在乎,转身便要走,可眼眸一扫间又停住了。   不知见醉闲回转过来,伸手从那堆衣裳里找出一块令牌来。暗红色的令牌,一面是火焰花纹,一面刻了一个“左”字,是他当初给了不知的令牌。   便是不知自己见了这面令牌也是浑身一震。醉闲望了他一眼,目光复杂,或许是他没有想到当初随手赠下之物,他却收在怀里。似乎以前不会动用,以后也不会以此让他难做。那么还留下做什么呢?妄添伤情么?终究不是什么有益他修行的东西,送佛他送到西了。   他将令牌收到袖中,不知不由要拦。却听那魔头道:“既然是一刀两断,这东西还是还我吧。你我之间,再不相欠,日后见了,便也当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吧。我放过你。”   不知木然的站在原地,望着灼然的大火渐渐消失在他的眼底。绝然的离开,不会回头,也不再纠葛。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岁月悠悠(捉虫) 第四十三章 岁月悠悠   十万多年前,醉闲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逼他放弃净离。   可事实上,不知让他放弃了。   还在前几天,他又以为整个六界,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逼他放弃不知。可你看看,他还是放弃了。   所以说,人呐,话可不能说的太满,会被推翻的,魔也一样。谁都会变,谁也都没有自以为的那样了解自己。他以为的至死不渝,是枷锁,他认定的永不放手,是执念。   而枷锁,是会断的,执念,也是能消的。就算不是现在,醉闲喝不知也已经走出了第一步。   醉闲走出了小院,才发现他们恰是在当初净离带着他来弹琴的地方。   月色溶溶,溪水潺潺,幽幽风来,鼻尖尽是冷清的草木香气,静谧而安详。只是今日,月色有些冷,夜风有些凉。当初的一曲《子衿》还恍若因绕在耳边,经久不歇,可他已经唱不出那缱绻缠绵的调子了。   黑衣如暗夜染就红纹如大火燎原,不可一世的魔头,怔怔的望着山间景色,兀自失了神。   远远的,他似乎听到山下热闹的人声,还有昏黄的灯火。一群明亮亮的天灯从城中的一角整齐的生气,红黄蓝绿不一而足,但他命中间都有一节小小的蜡烛,它们都照亮了无际的黑夜,带来温暖与光明。如同,指引人的,明灯。   不知追出来时便看到醉闲背对着他,仰着头望着天边的天灯出神。不知握紧了手中小小的素白锦囊,缓缓走了过去。   不知走到醉闲身边,醉闲才堪堪回神。   “还有事?”醉闲脊背一僵,后有放松下来,靠着椅背问道。   不知垂下眼,蹲下身,醉闲从原来的抬头到与他平视。只见那个和尚将手中的锦囊珍之重之的交到他的手里,“木灵珠一定要带在身上,这世上唯有你能动用。”   艰涩的声音已经平静了下来,可是和尚啊,你的手在颤抖,你知不知道。明明不想给我,你怎么舍下了?   “这个,亦还你吧,施主。”   不知将东西放进醉闲的手里后,直起身,不再看醉闲一眼,被对着他往前走。   醉闲没有说话,却也是握在了锦囊望前。他们各自走向自己的前路,都没有回头。   魔头的运气不错,没多久就遇到了镜门。这东西神出鬼没,最近更是频繁起来,醉闲每多想便走了进去。   再出来已经落到了一个小湖泊前,观看天色天边泛白是要天亮了,四周荒无人烟的,恰好便宜了醉闲。   他将不知给的锦囊收入袖里乾坤,手指就要将腰绳解下来,可手碰到的时候,突然就舍不得了。   他觉得好笑,狠狠的嘲笑了自己两声后,还是沉默着一手指绞断了腰绳,留下了那个结扣。   和尚,我将你身上所有有关于我的痕迹尽数清理干净。而我,你忘了,也只好我记得了。谁叫你是和尚,我是魔头呢。   醉闲将刚穿上没多久的衣服扒下来,刺溜一身滑进了水里。清晨的冷水冻得他一个激灵,腿脚不便趴在岸边也实在是不雅观。可你被人压在床上就差彻底吃干抹尽了,你能套上衣服就走?别说笑了。先不说是否尽兴,你被人咬了一身的牙印,出了一身的汗,再不讲究也得洗洗,何况醉闲在能讲究的时候还是不愿意亏待了自己的。   醉闲一手支撑这自己,一手撩水,边洗他边想,自己这一遭真是吃亏,太吃亏了。也不晓得那和尚看到他自己咬下的一身杰作没有。   还是没看到的好些,免得再乱了他的修行。可笑了,这是什么样的脸皮,那和尚忍耐克制无欲到一定的火候了,他这是什么样的脸皮,才会觉得那和尚看了他会有碍修行。   醉闲出神的想着,又想起不知给他的锦囊。他不记得什么时候给过他这样的东西。随手拿了件衣服套上,醉闲手一撑坐在了岸边,脚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水。   他拿出锦囊,那锦囊颜色洁白,上头一点花纹也没有,又是白麻的,十分像是不知扯了自己衣裳折腾出来的。   醉闲左左右右摸了个遍,扁扁的也摸不出里头装了个什么东西,跟空的似的。他踌躇了片刻,还是打开来看。方一打开,那深刻的他故意忽略的悲哀,忽然破堤而出,如黄河决堤,势不可当。   里面是几根头发,黑黑白白都有,只是每一根都有近四尺长。   醉闲抱着小小的锦囊,按到心口出,痛哭出声。   天色破晓,照亮尘寰。   荒山中湖泊旁,披着一件单薄的单衣的魔头散着一头四尺长的发,双手紧紧的搂着一个胜过雪色的锦囊,艳丽的容貌剥落了鲜艳的颜色,苍白而痛哭的哭着。他只是哭,眼中似有落不完的泪说不完的悲伤。   一个孩子,受了委屈,跑回家里抱着爹娘总是要大声的哭诉。哭是越大声越好,撕心裂肺,哭嚎大叫,有人心疼,不管怎样都是哭得出来的。   而一个乞丐,他委屈了只能倔强的揉揉眼见,人前强装这坚强挺着胸膛扬着下巴。而人后,不过是寻一个无人的地方抱着自己,无声的抹去满脸的水渍罢了。   有人心疼的自然泪,没人心疼的也不过是一脸又咸又涩的苦水。   哭完了,自己洗干净脸,就当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醉闲不是乞儿,他只是找不到当初那个教他哭的人了。所以,他只能怀抱着放不下过去,伤怀一场。伤怀过后,他也只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些头发不晓得不知是什么时候收去的,或许是不小心缠在他指尖的,或许是遗落在枕头上小路边的,又可能有一根是他亲手拔下来放进他手心的。   “真是的,你一个和尚没事儿对头发上什么心。三千烦恼丝,你早剪光了,还找来自寻什么烦恼。还给我,也好......”   醉闲将锦囊贴身放在怀里,后来他又去了很多的地方,见了许多的曾今。顺着三千相镜给出的路,见到许多的古人,忘不掉的往事。   看到愿意看的便留下一二十年也不觉得腻,不想看的他转身便走,不多久也能看到三千相镜他也不管通往哪里,进去了再说。   看的最多的不是他与不知,而是他的妹妹梅心。   当初梅心爱上那个神君的时候,恰是两界大战。   天界掌乐神君下凡历劫,魔界魔女出界游玩。他的心儿在人间散了十多年的心了,又有魔奴跟着原也不有大事,便是她遇到危险醉闲也早就打下了神识在她身上,一旦有事他便会知道。   可惜啊,他们遇上的时候他抽不开身去管,他们爱上的时候他还在战场里冲杀,他们安定下来的时候他自己却差些没了性命。   而等他昏沉几百年,再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妹妹已经为了一个神君丢掉了性命。   醉闲几番针对天界,看着就觉碍眼有一大半儿就是掌乐的功劳。以前对那小子不可谓不恨,可是客观的看下来,身为凡人的掌乐对心儿很好。   明知道心儿是魔女,还是千依百顺,尽心爱护,数年如一日的疼着,便是小两口有些口角掌乐也总是让着心儿,事后更是哄着捧着,掏空了心思讨心儿一个开心。有心儿在,别说同别的女子说话,便是多看一眼都是少有的。这个风流潇洒的神君,是当真爱极了他的小妹。   若是,那掌乐当真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那倒也罢了。醉闲虽挑,舍不得妹妹,看哪个男人都不打痛快,但他也知道这样一个人有多难的,心儿又是如何的非他不可。顶多成亲的时候为为难两下,敲打敲打,便是不痛快也得放手了。   可偏偏,那是个神君。   偏偏,那是个要渡雷劫的神君。   偏偏那个神君,爱极了梅心。   于是假意忘情,骗得心儿离开。又谁想梅心一片痴心,执意不信,离开后又偷偷回转,更是在掌乐将要被雷劫劈得身死道消时,硬生生替他挨了最后的一道雷劫。   其实这件事怪不得别人,可醉闲却总是觉得是他害了心儿。一个心神失守,便总是梦见心儿浑身是血的质问着他,为什么不保护好她,为什么不救救掌乐,她问他,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几十年匆匆而过,醉闲看着心儿陪着掌乐坐着平凡的人间夫妻,携手以老,儿孙满堂。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手执着手,缓缓的走在田垄边,笑的幸福而安详。   醉闲恍然觉得明白了什么,大概是曾经那个长不大的拉着他跳皮筋的小丫头,长大了吧。纵然看着她如失去双翼的蝴蝶,落入掌乐的怀里,醉闲感着痛,却不疯。   听说,那个掌乐神君一只隐居人间,十万多年不曾再出。   三千相镜中,醉闲已经记不得清时间流逝,估摸着有个七八十年了。在这段时间里他也遇到过不知,只是远远的看过两眼,便在人群中默然擦肩。   那个和尚在尘世的倒影是锻着他的心,修着他的道。成了一个游历人间,看尽世间百态的苦行僧。   他,可得道了?   醉闲不晓得。   只是,在漫天的星辰下,遇见那个坐在树林中打坐的和尚时,他走了过去。   那个和尚双目紧闭,盘膝而坐,双手搭在膝盖上,手中捻这一串有裂纹的佛珠。星光下的容貌是胜过世间万千色相的俊雅,疏离而冷清,带着寒泉的寒意西天的禅意,还有超脱六届的深远。若是换了一个人看过去,怕是半点都不敢靠近的,便是多看一眼都觉心惊。但,看着他的,是醉闲。   也不晓得,他是否是睡着了,对醉闲的走进一点反应也没有。应该是睡着了的吧。   三更的天,火堆也快要熄灭了,纵然他挺直的脊背如松似柏,也该是累了,睡了吧。   醉闲放轻了声音,小心的靠近不知的身边。他打量着这个佛,瘦了憔悴了,修为也更加的深不可测了。   不由的便勾了勾唇角,心下竟然突然宁静下来。再小心的凑上去一点点,扶着这和尚的头靠在自己的膝头。怔怔的望着,只是望着。   天,就亮了。   鸟儿“叽叽咋咋”的叫唤起来,扑棱着翅膀飞出了巢穴,万物复苏,林子里也开始喧闹起来。可醉闲却想起了那一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晨风过处,清新怡人。仔细听来,露水滑过碧绿的叶片,滋润泥土之声,声声在耳。   醉闲又小心的托起不知,挪开自己的脚,做贼似的。而等他将自己与不知挪开之后,一道镜门落在了他的面前。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似乎还在沉睡的和尚,收敛了眉目,转身离开。   他们之间,或许,这样就是最好的告别。我看得见你,你却看不见我。你不说话,我也不出声,只是做在一起,是偶然相遇的陌生人,此夜尽后,各奔天涯。   我们的一生会与数不清的人擦肩而过,你我也只是,其中的一个。我只是告诉我明白了,你只是告诉我,你放下了。   他回头时,不知睁开了眼睛,若琉璃色的眼眸竟已浅淡若透明,略透明的眸中隐隐的闪现这一躲金色莲花的虚影。只是他没有看醉闲,他只是低着头,望着手中长长的佛珠,半晌后,早不见了镜门的痕迹。   他的眸中暗带着悲悯,却倒映不出任何身影,世间生灵与他而言似乎皆是一样的。一双眼睛不染红尘色不沾软红哀。澄净无垢,波澜不惊,似西天莲池之水,似六界之外圣者宝相。   山野之中,一个和尚缓慢的合十了双手,他说:“阿弥托佛。”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自己写不出想要的那种意境啊,【捂脸】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白发 第四十四章 白发   醉闲这一次,是到了一片沙漠了。脚刚一落地,就听到一嗓子,“君帅!您终于回来了!”   醉闲:“......”   原来是到自己老窝的门口了。   不过,我回来就至于这么惊喜?   好吧,确实挺至于的。因为妖皇的万岁寿宴就剩下半年的时间了,醉闲再不回来,逝梦就要抓着盘燎去三千相镜抓人了。当然,这只是右首大人一时气愤之语。盘燎则是解释醉闲再不会来他就只好亲身上阵去抢水灵珠了。   醉闲以为自己只是进去了七八十年,也着急要出来了。之前是他忘了问一问不知怎么出来,后来想大不了随便闯呗,早晚出的来,结果一晃眼七八十年都过去了,不着急不行了,遇见了不知找了一条出路。谁想......他没算对时间。不对呀,明明他这么斤斤计较的人。   然而,不管左首大人如何的死不承认,他差点迟到是事实,被右首狠狠的数落了一顿。最后只能抱着自家的傻狗,不是,月狼面壁思过。顺带检查检查脚。   傻乎乎的月狼,还是小小的奶狗大小,吐着舌头往醉闲身边蹭。醉闲那个嫌弃啊,皱着眉头瞧他,发现这圆滚滚的小东西他不圆了啊,又有些心软了,听说这小东西想他想得。   一面死嫌弃一面还是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撸撸毛。结果,“刺溜”一声,激动的月狼添了醉闲一手的口水。醉闲的脸瞬间的黑了。   看到了全过程的逝梦笑了,“我总算是知道你当初为什么选这小东西了。”   醉闲糟心的将一手心的口水果断的抹回了月狼的身上,在月狼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中直接拿他当手帕使了。他边擦手,便漫不尽心的道:“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当时怎么脑子毛病了,你还给我找了个理由了。”   “因为它够蠢呐。蠢到这辈子除了你,别的人多看一眼都不会。它这辈子都不会背弃你,哪怕一点点。因为他蠢道,连所谓善意的谎言都不会。”逝梦低声道。   醉闲唇角一僵,复又笑了,垂着眼看着惨兮兮瞧着他,又怂怂的任由捏扁搓圆的坐骑,眸光深深,不辨颜色,淡淡道:“或许吧。”   说完他又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眉目艳丽出动人心魄,“啧,要开战了。盘燎的火灵珠还撑得住么?”   正说着立时一阵地动山摇,晃动得醉闲一把跌下了轮椅。逝梦连忙要扶他,却见醉闲已经自己站直了。将手中的月狼一把塞进他怀里就飞了出去。恰好盘燎一把抛出了火灵珠,纵身而上。   这一回却不是火山又爆了,而是离魔界三殿的不远处一条巨大的地缝缓缓出现撕裂。醉闲连忙配合盘燎以灵珠之力强行拉住地表,四周还住着不少魔族,还好魔族体魄一向不弱,逃跑这事做的还挺快。虽有伤,却没有哪一个丢了性命。   黑色的土地似乎是一只巨兽,长大了狰狞的大口,要将生灵全数吞吃入腹。地表裂开,下头尽是灼热的岩浆,但已经平静下来。醉闲松了一口气,落回地面。   逝梦赶过来,面上难掩忧色。盘燎朝下瞟了他们一眼,回了府邸。   “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逝梦将月狼还给醉闲如是道。   醉闲却没有这般忧心,也不知道为什么,近来心总是静了许多,平心定气的,挺自在。他撸猫似的撸月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再担心未来的事也没有,先顾好眼前的吧。”   说着他往自己的房间走去,逝梦疑惑的跟上,“你是指你的腿上,这不挺好的,能走了就说明好全了。还是指妖界的事?”   “不。”到了房间,醉闲将月狼放下,指了指自己的头发,“白的差不多了。”   逝梦一惊,揪住醉闲的头发一顿看,却是醉闲自己不知道想了怎么法子先染成了黑的。但仔细的一探查根本瞒不了。醉闲将障眼法去了,却原来两鬓皆白,一头黑纱似的发却已近暮色黄昏。   逝梦面色一白,他自己却跟没事人似的,倒了杯茶。还是热的,果然是芊罗贴心,知道他回来立刻上了茶水。   “怎么会这么快?”下一刻他反应过来,拉过醉闲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却发现什么事情都没有,该好的伤全都好了,健康的很。可醉闲头发白下去的速度根本就不对,平常魔族自白发开始生长,到两鬓斑白至少还有千年时光,可醉闲却不过百年。一旦两鬓全都白了,那么离最后的期限也不远了。许多魔族都会在千年时限之时尽量找寻保命之法,修为能不动就不懂,血腥能不染就不染。可在现在这个时候,醉闲这个地位,根本就不可能!   醉闲慢悠悠的饮了杯茶,见逝梦上火也给他斟了一杯。他靠在桌子上,指尖把玩着白瓷茶杯,漫不经心的笑,“谁知道呢。可能是相思催人老吧。”   说完,他自己“噗”的一声,差些将茶水喷出来。   “好了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把这头发染染好,不然你让我怎么见人。还有赶紧帮我找个嗜血咒的接班人。这个你们应该有准备吧,称还有半年,提过来我看看。这些年我也没心思收个徒弟,称这点时间再给你们练个帮手出来也是好的。大劫全面爆发,不远了,在魔界平安之前我还死不了。你别那副表情看着我。”   逝梦瞧着他,一直不说话。   醉闲心一虚,下头的交代,不晓得怎么,突然就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实说。”逝梦“啪”的一声将瓷杯拍在桌上。他累死累活的给这小子找续命的法子,他倒好,不拿自个儿命当命是不是!   醉闲一默,月狼睁着双湿漉漉的眼睛趴在他脚上,仰着头瞧着他。醉闲垂下眸,还是弯腰将他抱了起来,任由他一舌头舔在自己的手心上。   “我在三千相镜看到了一些过往。净离他,不是老死的吧。”   此话一出,逝梦面色一白,“你知道了。”   “嗯。”醉闲低低的应了一声。   “然后就将自己弄成了这幅样子!”逝梦咬牙道。   牙齿摩擦的“咯吱”声都要盖过他说话的声音了。   醉闲叹了口气,“知道他也不算负我,你不替我高兴高兴?”   逝梦心头挺复杂,一面是骗了这小子心虚,一面又看他的模样生气。“高兴?你好不容易放下这个和尚,看上别人,现在又重新知道这......这样的事情。”想起当初找到醉闲时,小小的寺庙里那几乎是惨烈的场景,逝梦也有些说不出口。   “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好不容易走了出去,看上另一颗小白草。何必再想当初的事情。”逝梦晓得,醉闲这个人其实认死理,明明是只魅魔,却像他们梦魔似的,一辈子就乐意看上一个人。现在,他喜欢上了西天的那个佛,又知道了当初那个凡人为他剖心喂血,恐怕一时难受。   不想醉闲摇了摇头,微微勾着唇笑着,有些淡然,“怕说出来,你更要说我是魅魔一族的怪胎。不知就是净离你可想到?”   逝梦惊讶的瞪大了眼,只见醉闲笑眯眯的挠着一副狗脸样的狼的下巴,“你说我是不是也挺厉害的,隔了十万多年,一辈子就喜欢过两个人,结果两个人其实还是一个人。喜欢上同一个人两次。啧。”   他不屑似的撇了撇嘴,“两次还都是他对我说什么天下啊佛啊的,不选我。”说着他偏过头去看着逝梦,“你说气不气。”   逝梦看着他笑容明媚的模样,突然觉得不忍,有些慌乱的转过头去,愤愤道:“气,当然气。所以我说啊,去打一架去去火。你这头发再撑两天,我去想想办法。还有嗜血咒的事情,那边的人呢,明天我也给你带过来。对了,半年后妖皇的寿宴,我们两个去,你对妖皇,其他交给我。   水灵珠这样的东西,他一定会随身携带。寿宴上我们先探探口风,能不打自然是不打为好,可我们几次三番试探下来,估计是悬......”   逝梦与醉闲一人靠着一边的桌子,逝梦一路顺溜的往下说,醉闲就听着。听着听着,听到逝梦实在无话可说的时候,醉闲道:“等心儿醒了,你们多帮我照看她一二吧。我看那掌乐还算不错,以后你们再帮我留意留意,如果他对心儿还有意,便随心儿去吧。到底,他也守着一座空坟守了大半辈子。”   逝梦没说话,许久后才道:“自己的妹子,自己去管,托给我们算是逝梦事儿。”   “托孤啊。”醉闲淡淡的道。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备战 第四十五章 备战   逝梦被气得甩袖就走,醉闲也没拦他。垂着眼,喝口茶,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还有那么多人挂在心上,哪里有时间去伤怀,伤怀的时间用来多做做事情吧。   魅魔提起一个劲儿往怀里蹭的月狼,将茶杯朝桌上一掷,溜溜达达的找自家妹妹去了。   锁魂珠,空心柳,蛰反阵,最后还有千年的修养,方可清醒。可惜,他应该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梅心被埋在魔界外醉闲常去的绿洲湖水之下。醉闲在湖边静静的坐了一夜,只是抱着月狼望着湖水出神,第二日天明又溜溜达达的回去。   继承嗜血咒的人选,早就选好了,却是芊罗。醉闲黑了脸,披头盖脸就是一顿训,好好的姑娘家,要什么嗜血咒。大罗金仙顶峰的修为还不够,还是嫌有个咒印在身上舒服的紧,又不是资质不好,要这害人的东西做甚么?他当初那是一不小心被坑了,要是给他选他打死不要。说着这魔头就要寻逝梦盘燎,去敲开他们脑壳看看里头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奈何,却被芊罗拦下了。   这个姑娘说:“君帅,属下跟了君帅大半辈子,没有人比我更适合接手君帅留下来的东西。君帅是芊罗唯一认定了的主君,也绝不会再跟随第二个嗜血咒主。于情于理,都是属下最为合适。   君帅,属下不愿意跪伏在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脚下。眼睁睁看着他拿着属于君帅的帅印,坐在属于君帅的位置上。芊罗,做不到!求君帅,看在芊罗多年侍奉的份上,成全属下吧!”   这个一向冰块似的姑娘,跪在他面前,红了眼眶。   醉闲只能笑,笑着扶她起来,笑着叹气,笑着说:“难得我们的冰美人儿,说着许多的话。不过,你可要想好,这可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嗜血咒的事,你这辈分可要差我一辈儿了。喊声师父我听听。”   芊罗全然不给面子:“君帅,跟随你多年,嗜血咒之害属下明白,绝不会给它可乘之机的。”   醉闲:“......”   “轰隆隆”骤然冲出的岩浆,直冲上天,醉闲抬手就扔了木灵珠过去。   “轰隆隆隆隆”晚了一步的盘燎,对着接连爆发的火山布下收拢岩浆。   魔界一向灰蒙蒙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黑得快要沉下来,厚厚的灰尘挤到一块像是层层叠叠的乌云,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这才一天,魔界那么大的地方,几乎每一刻都在发生地动火山爆发。   醉闲无奈的收回木灵珠,看盘燎还在吸收喷出的熔岩,对芊罗道:“罢了,你们的选择我也管不了。魔界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你先回你的管辖地吧。”   芊罗行礼退下。   醉闲握着木灵珠去找了逝梦。逝梦站在盘燎殿的九曲回廊里,抬头看着盘燎又出来坐镇。听到醉闲的脚步声,蹙着眉忧心道:“这几天大灾小灾几乎就没断过,魔界的水源已经断的差不多了。”   “外头绿洲的湖泊也小了一圈,我后院的那些白杨,枯了一半儿了。”醉闲淡淡的接着道。   他将看着手中散发着柔和的绿莹莹生机勃勃的光芒的木灵珠,“对付魔界的灾劫还是火灵珠最为有用,木灵珠也不过是辅助,而最重要的还是水灵珠。”   “还有两件坏消息没告诉你。”听醉闲这般说,逝梦苦笑一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界中中部的地动最为严重,现在隐隐的依旧有地面破碎的趋势,那边已经住不得魔了。还有你那头发,我翻了一夜的古籍,也没找到可行的药方。魔族体质一向特殊,你说不准就只能靠着障眼法骗骗人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醉闲负手而立,暗红的眸中浮起一道光,“我看其他五界也不太平,恐怕没心思将眼光往我这里放。而我能活多久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大劫过去之前我不会死。这件事可以先放一放,在此之前盘燎这样一个人撑起一大半国土,身体吃得消?”   逝梦眼睫一颤,眸中突然燃起一蹙火,白衣清秀书生模样的魔族右首凌厉的如同战场之上,披肝沥血的□□,“半年,我信他。半年后,我们也不能让他失望。”   这个模样的醉闲让醉闲愣了一下,眼中有一个十万多年前手握竹笛大杀四方的梦魔重合了起来。不由得,醉闲勾起了一个笑,杀气凌冽,睥睨众生,“呵,水灵珠么。那条没脚的大虫子不给,那我们就抢回来咯。”   逝梦看着火红的身影纵身跃下,也笑,“不能双赢,那就只好我们通吃了。他妖界与人界同一个界面,地方比我们大得多,这边活不了,还有那一块地方安全。他自然是不担心的。只是,人间还能安稳多久呢?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人间怕是稳定则已,一旦不稳定是排山蹈海之势。   你怕是不晓得,鬼界忘川最近一直在涨水,鬼王天天上天界哭,他冥界快涝了。若是其他地方,一场水,熬过去也就是了。偏偏是忘川,鬼族要是粘到忘川水,不是鬼哭狼嚎变成厉鬼,就是同遇到强酸似的,没多久就化了。   天界也在震,那些玉宇琼楼,宝殿宫阙不知道震塌了多少。佛界我倒还不清楚,听说是起了狂风,一个不小心被卷进去就看不到人了。我们呢,火山一次比一次凶猛,水都是魔兵去人间寻来的,更别说地动了,再震下去,魔界就要四分五裂了。”   说着说着逝梦又叹了口气,眉目间是藏不住的疲惫。盘燎走上前来,依旧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可紧抿的唇角也显出他此时也不太轻松。   醉闲靠在廊柱上,望着黑沉的天。脑中突然闪出一道光,“我们......就算得到了水灵珠,除了解魔界一时燃眉,并不能真正解决大劫。六界混乱至此,盘燎,你与西天如来是当世已知的修为最高者,皆是准圣大圆满的修为。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当初,无根金莲白无圣者以身殉劫,修补六界,这殉劫是个什么询发?”   盘燎闻言一愣,站在逝梦面前眉越拧越紧,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将手中的火灵珠交到逝梦手中,语气又急又快,“这个先交与你,火灵珠你亦可使用,我回梧桐林一趟。”   说着,连等上一时半刻都还不及,长鸣一声化为原形便冲了出去。他这副模样将逝梦与醉闲都下了一跳。醉闲,心里突然有些不安。却不知道,这不安为何而来。   大劫,无根莲白无圣者,这两者之间有何干系?又或者说,为什么会有大劫出现。这些从前从未思考过的问题萦绕在醉闲的脑海中,却苦苦不得解答。   盘燎一去好几个月,在逝梦与醉闲已经准备启辰妖族前才赶了回来。可回来之后他对回梧桐林之事绝口不提,只是嘱咐了醉闲与逝梦不可大意。妖族中只有两个准圣,一个是妖王玄蛇,另一个是妖将白狐一族瑕姬。   瑕姬善于幻术,但逝梦更是幻中好手,修为亦高过瑕姬一筹,并无难处。而玄蛇却是隐隐有突破准圣顶峰的趋势,醉闲却还是准圣中期。虽说实力不能单以修为论,但盘燎还是要醉闲千万小心。   他们这两个人修为地位都太高,又是在现在这种紧张时期,自然不能再多带护卫。在妖王开宴他们争斗起来之后,芊罗才能带兵赶过去。   六界现在各自为政,虽说鬼界依附天界,妖界与魔界乃是盟友。但是,此时情况,容不得他们犹豫。   盘燎已经无可奈何之下将火灵珠辅佐以阵法压入魔界地底深处以使魔界不至于崩裂开来。醉闲离去前的几天更是没日没夜的趋势木灵珠维持魔界生机。这么做的后果,大概就是醉闲脑袋上又多了几根白发。   准备启程去妖界的那一日,醉闲难得安安稳稳的睡了一夜。第二天被拖起来起了个大早,迷瞪着眼站着,一群魔奴围着他洗漱束发穿衣。一个时辰后醉闲清醒了,发现自己还在被围着穿衣服!   魔族左首吓了一跳,猛的一转过头瞧等身高的镜子里的自己。恰好此时,魔奴整理好了最后一块玉佩,退了开去。   醉闲:“......”   里头那人谁?他好像不太认得。   只见镜中之人,高冠玉带,一头青丝拢在黑玉冠中,长长的发束成一束垂在身后。这个可以接受。   可谁能告诉他,这身衣服究竟是谁准备的!   依旧是一惯的黑衣红绣纹。这个没问题。可这设计当真是一言难尽,只见里头的贴身劲装在腰封上挂了一堆叮叮当当的玉佩流苏,他一走路就能感受早好几块硬石头搁着他腿也就算了。你说好好的劲装你上臂还是小袖子,到手肘出你怎么就变成一层层他数都数不清的黑纱了呢?还是同他的冥鸿一般长的纱袖。   外衫呢?它还不是套在肩膀上的,滑到手肘处得不上不下的提着,长长的拖尾上绣了燎原火焰,还是挺有气势的。拖在地上的大概也就一把半冥鸿那么长吧。也就?   长得能扫地的袖子是要干什么?这么大的拖尾要干什么?给妖族扫地?   醉闲木着张脸,转过头,恰好逝梦提着衣服进来了。还笑眯眯对他道:“哟,换上了。还不错么。”   魅魔一个没忍住抽了抽唇角,“右首大人,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这衣服是方面抽剑,还是方便喝酒?”   逝梦秀气的唇角一勾,“方便降低戒心。”   醉闲:“......”   这一身可比他们当初继位的那一套都要......累赘得多!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妖王酒宴(捉虫) 第四十六章 妖王酒宴   不管醉闲乐不乐意,反正他们就是穿着这一身去妖族贺喜了。   说来同为一界之主,安排坐席绝对是妖族第一等头疼的事。虽说魔族一眼便能看出以盘燎为首,但是名义上三巨头身份平等。那么,问题就来了,玄蛇肯定是要坐首位的,那难道让醉闲和逝梦坐在玄蛇的下首?敢这么做的人一定是活腻了。   魔界的情况特殊,除了人间地面辽阔国家众多,鬼佛天妖都只有一个最高掌权者,各界往来也都是指派使者赴会。偏偏魔族,三大巨头身份一致,还总爱自己出使。所以,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宴会的排座就成了一长条。妖界原本的臣子才分为两排面对坐下。   没有主次之分,只是玄蛇坐在最中间,各界使者依次分坐两侧。醉闲恰好便在玄蛇的旁边。各界虽说各自窝里忙,但都派了使臣来,怕也有打听各界虚实的想法在。   妖族的宴会露天开在森林之中,每一颗树上都挂上了一颗夜明珠,将夜晚的森林照亮的如同白昼。千娇百媚的蛇族舞女露着纤细的腰肢白皙的长腿,一个弯腰一个回眸,尽是说不清的风情。耳边丝竹伴随着夜风,越发悠扬,萦绕耳畔,久久不绝。   觥筹交错间,醉闲懒懒的瞟了一眼舞姬,手中不疾不徐的斟上八分满的酒,举着青铜酒爵抬眼间对着望过来的玄蛇一挑薄唇,后仰头一饮而尽。   玄蛇一身玄衣上滚金丝为边,一条蛇,连声音都是凉丝丝滑腻腻的游到你的耳朵里,“左首大人好酒量。”   魅魔低笑一声侧着头比玄蛇更要没骨头的往桌案上一歪,下巴靠在手背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拇指与中指扣着酒爵,食指缓缓的滑过杯沿。眼睫一颤间落下浅浅的阴影,挡住了暗红的眼眸,唯留上勾的眼角于入鬓长眉,尽显魅魔一族极致色相。   “酒量?妖王可别笑话本尊了,不过是贪着妖族的好酒,酒香醇厚,回味悠长。果然好酒。”   玄蛇闻言,大笑道:“若是左首大人不嫌弃,我命人挑上几坛送到你府上。”   醉闲低笑一声,又斟满一杯,对着玄蛇举杯道:“如此,便多谢妖王赠酒了。”   “左首大人,客气了。”玄蛇回敬举杯,仰头干了。   醉闲咬着酒爵杯沿,勾着唇也干了干净。在醉闲隔壁的逝梦不动声色瞄了醉闲一眼,复又与身边的鬼族阎君唠嗑。一场宴会看来,当真是其乐融融,若不知情者,还当五界之间亲的各个都是兄弟一家子呢。   醉闲一个人喝下了三壶酒,玄蛇便再旁边劝,“左首大人,这酒虽喝着不绝,这后劲儿可大。不若尝尝我妖族特产的馥果,味道甘甜,更有遍体生香之效。”   魅魔迷蒙了一双艳丽的眼,撩起眼帘瞧那个妖王,手一滑支着额头。绵绵沙哑若溪水过沙,“妖王,我一个男魔,要遍体生香做什么?”   说着,他突然揽过扭着腰肢过来斟酒的蛇女,蛇女被吓了一跳,但下一刻便软软的倒在了醉闲的怀里。声音魅惑入骨,“大人。”   醉闲一手拦住她的腰,一手挑起她的下巴,低眉一嗅,低声道:“好香。”   说着他又笑了,露出一口好看的牙,笑弯了艳丽的眉目,“这果子果然还是赏了这样的美人才好啊。美人,可不就应该遍体生香?”   他虽口齿清晰,但神态中已有醉意,玄蛇也被灌了不少酒。眯着眼睛盯着魅魔的笑,突然勾唇道:“难道左首大人便算不得美人?”   若是往常,他这一句不知道要吓死多少人。但是,现在正是酒兴正浓,喝得畅快淋漓,没几个完全清醒的。   所以醉闲一挑眉,笑着一个馥果抛到蛇女手中,推开了她。又举起酒,大声道:“妖族之王生的一副好俊美的相貌,美人这两字若不算上你,我醉闲第一个不服气。”   他列着嘴笑,笑容之艳,将那些千娇百媚的蛇妖狐精都比了下去。玄蛇不由有一瞬的晃神,明明早知道醉闲是个杀神,还是不由为之蛊惑,“美人?哈哈,若是左首大人喜欢我便是认下又何妨。”   酒至半酣,便是玄蛇心有提防,也总会无意识的烘热了脑子。   “妖王敢认下,区区在下可不敢。”醉闲眨眨眼睛,对着玄蛇笑,“可没有哪个女子喜欢自家相公比自己生得还好。妖王怀中娇娘何止三千,我那殿中可没人,我可怕认下了再没姑娘多看我一眼呐。”   闻言玄蛇笑得愈发畅快,仰头间“咕咚咕咚”饮下了一壶酒。“醉闲这是什么话,你这般姿容绝代,除非是瞎了眼,不然谁抵得住你的一笑啊。”   等等,这是什么展开?怎么突然就发展成这样了?转过头攀聊几句再回过头就听到这一句的逝梦。不是只需要要套个近乎,把妖灌醉吗?你用什么美人计!   同样眉头一跳的醉闲。是他说了什么话让这条蛇误会了?男人之间酒宴上开个腔两三个玩笑很正常啊!   他与这条蛇并不熟,往常各界宴会他向来是能不参与就不参与,一向是逝梦在负责。上一代的妖王,他还算是打过几架的对手,可对他生死之后顶上位的徒弟可真是不熟。顶多在路上遇见认个脸罢了。   所以,你这句话是开玩笑的吧?   什么叫谁敌得过你的一笑啊!   醉闲唇角一动,内心暗涌,表面平静的抿了口酒,只能道:“妖王玩笑了。”   玄蛇一句话说出口也发现过了,也顺着台阶下,道:“是是是,本王自罚三杯。”   说着又是三杯酒下肚。   众人都喝得差不多了的时候醉闲醉醺醺的站起来,结果踩着自个袖子一个趔趄又跌了下去。逝梦倚在桌子上,余光一瞄,忍住了跳动的额角。这个人丢大发了,演得太用力,是要你演醉不是要你给魔界丢人!   逝梦绝对想不到,醉闲自己也是一脸生无可恋。也不想想是谁要的这么长的袖子,不知道他是个武夫,这辈子头一回拖着衣服走吗!   醉闲在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头撞进了一个人的肩膀上。   耳边响起低低的笑声,“左首怕是醉了,这么这般不小心。”   老子十万多年没醉过了,都不知道醉是个什么玩意儿了。但是他得装啊。   抬头推开玄蛇,做足了一个就快醉死过去的人走路都能左脚拌右脚的模样,“醉?是妖王醉了,本尊才,才没有。”   说着一把推开玄蛇,就要走。玄蛇怕是真的醉得不清,居然抬手抓住醉闲推开他还没来记得放下的手腕,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要去哪儿?我带你去。”   醉闲一抖,好悬没忍住要拿着冥鸿戳他一身的窟窿。   虽然,过程好像有点问题,但是目的达到了,就......就算出卖点脸,他也认了!   “吐。”醉闲眯着一双似遮岚罩雾的眼,“找个地方去。”   玄蛇笑了,“我扶你。”   醉闲偏头打量了他片刻,痴痴的笑了,露出尖尖的小犬牙,蓦然多了两分纯真可爱。“你也醉了,寻个美人来陪我。妖王陛下可是今日的主角,怎敢劳烦你呢?”   说着,他对着捧着酒壶在一边偷偷瞄他的狐女招了招手,“来,美人儿你过来。”   那头歌舞喧天,各界使者除了佛界外几乎都醉的差不多了,怀里或多或少都抱着个娇媚女子或清秀少年。妖族原本的臣子坐下下首,更是左拥右抱,极尽酒色。虽说妖王是主角,但现在也没有几个有精神注意了。   他旋身握住狐女一脸喜色就要握上的手,挥开狐女,对着醉闲笑,“前一刻左首还夸赞,这么现在便觉得我算不得美人这两个字了呢?”   玄蛇当然是一幅好相貌,一双桃花眼高鼻薄唇,好生的俊美。但是,他心中的那个远胜世间万千色相,清冷绝尘干干净净的模样才是他喜欢的。   所以,长得再好也没用。爷他爱干净,不喜欢大众棉被。就算不是大众棉被,他心里头也有和尚了,对别人的床一点也不好奇。所以,美人计什么的,呵呵,还是打一架吧。   醉闲低笑一声,“佳人绝世,岂敢不从?”   他眼波流转间,拂袖要走。玄蛇尽职尽责的扶着他,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瑕姬靠在虎族一精壮青年的身上,抿酒时余光扫到玄蛇离席的背影。似困惑又似玩笑,“王不会当真瞧上魔族的左巨头了吧。那可不是根好啃的骨头,到时候还不知道谁吃亏呢。”   说着美目微眯,不动生色的瞟了一眼拉着天族使者拼酒的逝梦。魔族与妖族虽说一向交好,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可不好说啊。王他心中是有分寸的,应该是今晚有些喝多了,才对那个杀神起了兴趣吧。若是占了人家魔族君帅的便宜,可别打起来才好啊。   想着,瑕姬无声一笑,她家王可快要突破了,面对那位打起来也吃不了亏。她么,看看好戏就好了。   现在各界皆有灾,唯有妖族还平和自在,也难怪他们自得,放松了警惕。   玄蛇扶着醉闲往隐蔽的地方走。也不晓得他是存了什么心思,居然越走越偏僻。每十棵树上才吊了一盏琉璃灯,妖族倚林而居,便是化成了人形也改不了习性喜欢居住了林子里。妖王宫也建立在树林的最深处,被幻术笼罩,肉眼难寻。   醉闲见走的差不多了,问道:“这是去哪儿?我可要忍不住了,你拉我走这许久做甚么?”   说着,他踩着了自己的拖尾,一个踉跄就往树上撞。还没撞上树,腰间一紧,浓郁的熏香味冲了一鼻子。   “醉闲。”玄蛇搂着魅魔的腰,“我不是第一次见你,却是第一回 觉得魔界左首不负魅魔盛名,当真是......倾倒众生,惑人心神。”   作者有话要说:   醉闲闲被调戏了~【捂脸】真是喜闻乐见【噗~】   醉闲闲:这辈子遇见的第二个瞎眼的。第一个我想上,第二子......本尊想弄死他!那个凡人,本尊觉得我们可以好好的谈一谈人生!!!   介只【顶锅盖】:啊?君帅要凡人,好的,小的这就去找!【麻溜跑路】   不知【抱住醉闲的腰,摩挲了两下】:脏了,擦一擦。此事,交与我吧。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介只已经在一堆经书中瘫成了一摊饼【泪流满面】   不知:阿弥托佛,施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明知是错,你如何就看不破呢?放下吧......   介只QAQ:大师,大师,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QAQ,我改,我改,却绝对改。醉闲闲是你的,从上到下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是你的!【被遇龙虐的不要不要的,真的到了泣不成声,哭出了一堆的餐巾纸后,嗯~】   咱们多谢多看哈!介只这几天要去复检拿档案还有学校的一些事情,尽量日更哈,还有灵感大神它终于来一点了~~哦耶~~~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淡薄,白雪色 第四十七章 淡薄,白雪色   醉闲顺着力道踉跄的撞进玄蛇的胸口。   他低笑了一声,右手搭在玄蛇的肩上,左手垂落在身侧,“这么说的,六界中可只有你一个。”   魅惑众生?   魅魔凑近妖王的耳边呵气如兰,“我笑得好看?”   “举世无......”   玄蛇的话被突然闪现的剑光逼回了肚子里。醉闲右手一抓玄蛇肩上的衣物,冥鸿倏然出现。魔族君帅,一柄长剑,以快著称,不晓得是否还有人记得。   寒气凛冽的一把剑,醉闲后退一步拧腰便斩,薄薄的剑刃贴着手臂划拨虚空。只一瞬之间,玄蛇便是发现也避无可避,他,躲不过去。   妖王只来得及后仰,锋利的峰吻上脖颈,带起深深的颤栗。   醉闲脚尖点地,过于用力的后果是他不得不顺着力道旋身一圈。正好顺带甩了了外衣,半昏月色下,飞扬的青丝纠缠着广袖轻纱原该是无边美景,可惜,暗红的眸中闪露出的蓬勃杀气有如地狱。   玄蛇抹过脖颈上的伤口,灼热的眼神瞬间一冷,“不过是个玩笑,左首大人又何必当真。”   醉闲嗤笑一声,提剑便刺,“玄蛇,本尊尽听人说笑起来能吓死人,头一回见到你这么瞎眼的。”   玄蛇抬手虚虚一掌撑起一道水障,“不过酒后糊涂了,左首还要取玄蛇性命不成。倒是大人一招将计就计,耍得比手中的剑还要漂亮。”   “莫要将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当作傻子。妖族打得算盘当真响亮,由得他族为天劫消磨实力,届时你妖族一家独大。哼,天真。”醉闲一甩剑上水珠,飞身而起,缠斗间玄蛇左右应对连发送信号的时间都没有。   一妖一魔抬眼间,各自清明。   醉闲的剑便是一个字块。快到眼花缭乱,快到没有一招是徒有其表的花招。何谓“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大概便是此刻。   魅魔一跃而起,反手剑指间,以腕着力,带起一片残影,直向玄蛇眉心咽喉与心口。每一处皆是命门杀招。   不远处忽起一道火光,是宴会之处。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清亮笛声,婉转出缠绵悱恻,高昂处恢弘壮美。是逝梦。   玄蛇神色冰冷一把抽出腰间长鞭,杀气四溢,方才痴迷模样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兴来便可调笑罢了。   醉闲冷笑一声,身形一晃,闪到玄蛇背后,反身一剑。玄蛇在剑凌厉而来时瞬间化为半身为原型。   等的就是这一刻。   醉闲脚尖一跺,踩住玄蛇尾部,玄蛇蛇瞳倒竖,獠牙毕露,手指如铁兵一爪刮下醉闲腿上血肉。   魅魔脸色一白,脚下施以万钧力一脚断开玄蛇长尾。以伤换伤!他伤一腿,他断两足。   今日,本就是不死不休之局。   玄蛇一声凄厉的惨嚎划破夜空。似乎是某一种信号,宴会之上嘶嚎之声断断续续的响起传来。鼻息尽是血腥之味。   “这般强取豪夺,你们,就不怕引起众怒吗?”玄蛇吐出一口血沫,拖着断尾与醉闲颤抖在一起。   醉闲伤了腿,速度骤降,却紧抿了唇应对玄蛇疯狂的攻击,不言不语。   耳边尽是厮杀之声。他们,绝不能回头。   ......   “铛~”   “铛~”   “铛~”   不知双目紧闭,手作拈花一指。他盘膝坐在黑暗里,神色淡然的近乎冷漠,从容的似乎天地万物都已经不被他放在眼里。万物寂灭,而唯他万载千年,超脱红尘,远离软红十丈,不沾因果分毫。   深沉厚重的古钟声循着它固有的频率,沉缓地响着,一声一声,震慑人心。   古钟声每响起一次,一圈金光便以不知为中心荡开一圈。那个声音无来处无止处,金光悠悠散开似有无尽大小,却破不开万古的黑。   “铛~” 带着淳厚清圣佛音的无形古钟亘古不变。   不知猛然睁开了双眼,金灿灿的千瓣莲花霎时盛开又在刹那间瓣瓣化为金光凋零在眼底。近乎透明的眼睛带着浅淡的湖光水色,抬眼间古朴而沧桑,穿透了万千的岁月无尽头,望破了千古的凡尘不留念。   他拂袖起身,一身僧白僧袍远胜山头烟岚九霄浮云,缥缈绝尘。   古钟声停下了,金色的光静止了。   垂眸间神色冰冷如山头雪,古井无波。他合十双手,颜色浅淡的薄唇微启,无声的念了一声佛号。   一步踏出,眨眼间便出了不晓得是何处的神秘之境,入眼的是狼藉的树林,与......一剑刺入另一男子心口渐了一手鲜血的魔。   拦腰折断的百年树木,漆黑的烧焦的土地,还有凌乱的鲜血痕迹中醉闲面无表情的弓身,双手握剑刺入玄蛇心脏。同时一条厉鞭带着风雷之势捅穿了魔头腹部。   醉闲一身浴血,冷冷的看着玄蛇,“你输了。”   玄蛇面色狰狞的盯着醉闲,怨毒的笑,“你也活不了。”   魔头暗红的眸毫无波动,“噗”,他拔出冥鸿直起身,长长的鞭子摩擦这血肉缓缓的从身体里抽离。而它的主人此刻瞪大了带毒的眼睛,失去了声息。   束发的发冠早已在缠斗中遗落,及膝的长发随风舞动,枯败的白与沾染上的刺目的红。醉闲只是垂目瞟了一眼,不想这半年便熬尽了心里,但他并没有选择。   面色冷漠的魅魔,用着一双还在滴血的手掏出了失去了主人不在限制的袖里乾坤,从中找到了一枚泛着水色的珠子。   浑身鞭痕破破烂烂,腹部破了一个大窟窿,腿上更是血肉模糊,皮开肉绽一身鲜血,他却还是笑了。全然不顾腿上模糊的血肉,直起身便要离开。   天恰是破晓时分,一双洁白如细瓷的手环上了略显单薄的肩膀,避开腿上的伤口抱起了膝弯。   醉闲吃惊的抬起眼,入目的神色寂静,像是一块冰。   可他抱着他,动作无比的小心,温暖透过薄薄的衣物丝丝缕缕的融进血肉里。   不知找寻了一个勉强干净能做人的地方放下了醉闲。头一件事就是剥开早被鲜血浸湿的衣裳,而后抬手一道咒语除去醉闲一身的灰尘与血迹。华丽的衣物上累赘的这种配饰早在打斗中毁的一干二净,衣服破烂的只能勉强蔽体。   醉闲收起水灵珠与冥鸿,怔怔的望着气质大变的不知。这副冷淡模样似乎像是十万多年前的净离,可又隐隐约约有些不同,浑身似乎更加的没有活气息了,像是抛却了七情六欲的一座冰雕。可他手下轻柔而小心的动作却又在告诉醉闲,这个人呐,还没有抛却七情呢。   一时间竟不晓得是欣喜是失落还是酸涩。   大概,都有一些。   “和尚,我饿了。”醉闲颤抖着唇,努力勾出一个笑容,哑声道。   不知正在为醉闲腹部最为严重的伤口上药。闻言手一颤,痛得醉闲倒吸了一口凉气。   佛者神色不动,只是更加小心的包裹好伤口,然后化出白瓷碗就要往里面放血。醉闲一把拦住,在那一双澄净不带半点深情的眸中,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腕。   醉闲收敛着目光,好像一心一意喝着血。不知神色淡然,目光落处却是那一头雪白的长发,里头依稀还有几缕黑色。他怎么会耗损的这样快?   魔头狠狠的一口一口,大有一副不吸干不撒手的气势。雷声大雨点小罢了。醉闲不舍的吸吮着两个血洞里冒出的鲜血,以唇抿着,也不知道现在的三口有没有以前一口的量。   不知望着他,没有说话,纵然还是放任,谁晓得呢。   半晌后,醉闲默默的移开了唇。不知就继续为他上药,一身染血的衣裳扔在一边。上号药后,不知目不斜视的将雪白的僧袍覆在醉闲身上,为他穿衣系带,目光无情却又专注。   “醉闲。”   “君帅。”   远远的是逝梦与魔族之人寻来了。不知将药瓶放到醉闲的脚边,合十一礼后转身离开。洁白的僧袍随风中猎猎翻转,耀眼的光芒自东边缓缓升起,而他模糊在一片金光中,消失在一双暗红的眼眸里。   醉闲痴痴的望着他,望着他消失在他的眼眸里。   不久,逝梦找了过来,瞧见醉闲的模样愣了许久。   最后,他唇边蓄着往常的笑,俊雅中带着两分熟稔玩笑,“啧啧啧,瞧你那凄惨的样。我是不是该恭喜你终于有点魅魔的魅力了?”   醉闲长睫一颤,遮掩了眼中光芒,而后他扬起脸笑,“怎么,不服气?没用。回去找你家男人要安慰去吧。”   逝梦抽了抽嘴角,硬是点了头,“成。我就乐意回去找他。”   他上前扶起醉闲,“不过想要看我俩笑话的前提是你先回去。”   “哦。”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劫难 第四十八章 劫难   逝梦与醉闲刚出妖族的门,就见西方的天空突然破了一个大口子,漆黑的泥土源源不断的倾泄而出,带着人世间恨怨怒,贪嗔痴,嫉妒等恶念,侵蚀着它所遇到的一切事物生灵。   “是无尽莲池下的淤泥。”醉闲惊声道。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天空又破开一个大洞,黑色的泥土又成功覆盖了无数的土地,所过之处万物虚无寂灭。凡人与生灵绝望的挣扎着哀嚎着,想要挣脱无穷无尽的泥土。   无尽的黑暗里,一道雪白的身影便成了救赎的光芒。他双手举起,手指微张,磅礴的佛力带着清圣的气息止住了黑泥肆虐的动作。   “轰”巨大的金光拔地而起,包裹住两道黑色的泥土,虽然缓慢但却稳定的一点点往天上收缩。   然而,东海猛然冲出一条数十丈宽的水龙,直冲云霄,巨大的海浪轰然扑到沿海陆地,又是一片死亡与绝望。   逝梦与醉闲方圆数百里突然萦绕了一层又一层的阴气,翻滚的黑色引起倏忽间变扩散了出去。忘川中万千年来无数的失去理智的厉鬼疯狂涌出。逝梦连忙带着魔族中人离开。   醉闲回头一眼,天空之中不晓得何时已经落满了天界的仙神,西天的佛陀。面对肆虐的水龙,腐蚀的淤泥,焦头烂额。   魔族与妖族一战,妖族失去了妖王,魔族也胜的惨烈。   但相比较起来,原本最惨的魔界,突然成为了情况最好的。水灵珠一到魔界,盘燎立即施术之后,不论是地动还是火山喷发的情况都好了许多,死气沉沉的魔界突然出现了一丝生机。   醉闲又坐上了轮椅,结果刚修养没个一天就被一封西天而来的请柬请去了佛界。   这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佛界拜帖,逝梦怎么都不肯同意,怎么都觉得不安好心。醉闲觉得那些佛啊菩萨的耍不出什么花招,便是真的要对他不利,他想他也是不怕的。他就是这样毫无理由的相信。   逝梦直说他这是中了不知的邪了,醉闲提着月狼,直接问一边沉默不语的盘燎,“你觉得呢?”   盘燎望着地面,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望着醉闲,他道:“你的许多疑惑都可以得到解答。至于是否安全,皆只看你自己的想法。”   一惯的冷淡口吻,却让醉闲瞳孔一缩。逝梦脱口而出:“你知道什么?”   盘燎没有回答。   而醉闲已经点头,“我去。”   说完,他看着蹙着眉一脸的不认同满眼的担忧的逝梦,莞尔,眉目艳丽处笔墨不可描。   “说实话,我有许许多多的疑问在心里。虽然,我并不在意能不能得到答案。毕竟答案为何,对于我都没有多大的意义。但是......既然需要我知道,那我为什么不听听呢?”   逝梦叹了口气,不拦了。他拦不下的,他知道。   凡间还是积水成患,鬼界无数的厉鬼横行,自相残杀,不得安宁。佛界无尽莲池破开的黑泥虽然已经暂时封印回去,但西天之下的人间近乎成了一片死地。而天界,还是地动不断也就罢了,天河竟也洪涝了。妖族,也被厉鬼所扰,听说醉闲与逝梦刚一走就无端端的从地上生出扑不灭的火焰,遇到逝梦就非得烧成灰为止。很想凤凰一族的不死火,但却比不死火霸道诡谲的多。   醉闲坐着月狼去了佛界。方一入西天地界,便见观音已在等他了。   魅魔一挑眉,条件反射的就要开口,观音见着他原就摊着的脸更像木头了,抢在醉闲开口之前道:“左首,随我来。”   醉闲摸了摸鼻子,尴尬的咳了一声,嗯,到底现在好像敌我阵营模糊了不少哈,还好没说出来啊。姑娘......什么的。   月狼乖乖的跟在观音的手头,醉闲懒洋洋的倚在月狼的背上,手指无意识的抓着月狼柔顺的皮毛。云雾缥缈间,醉闲不由想起上一回来时的情景。物事人非,说的估摸着就是他现在这种情况了。   世间的相思是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他思念了,却不能疯狂。可解他困惑的真相?那这真相中可能给他指一条明路,一条可以与那个人不必相忘于天涯的路?可能给他一个狠下心不管不顾留下那和尚的理由?   能。   如来给醉闲指了一条路。   一条用无数的鲜血染成的大路。   醉闲可以拒绝。   但是他,舍不得。   舍不得让那个为他舍弃那么多放下那么多默默的坐下了那么多事,受了那么多苦的和尚再一次失去他想守护的东西,他的信仰他的信念。他舍不得让他再失去了。   他,放不下。   放不下身后的魔界,放不下肩上的承担。他的身后还站着那么多的人,他绝对不能辜负。   醉闲趴在月狼上,看这只蠢狗吐着舌头睁大着一双湿漉漉的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的四处看。如果不是还记得身上还背着他,醉闲估摸这着小蠢蛋就要撒丫子狂奔这里看看那里舔舔了。   观音将魔头送至大门前便不再进去,他看着醉闲的目光有一闪而逝不忍又暗带希冀。醉闲敏锐的捕捉到了,疑惑这个老对头怎么突然用那种眼神看自己。他并不急于探求,盘燎的反常,观音细微的改变,还有如来突来的邀请,他想马上就会有解答。   醉闲拍拍月狼的头,月狼立刻跟吃错了逝梦给的药一样一阵风似的冲进了佛界的界门之中。   巨大的门扉开启又合上,依旧是白玉为阶烟云缭绕,光明璀璨,满目佛光圣洁。只是大殿空空旷旷,唯有一个如来不曾变更。他坐在莲台上,面目和善,开口间声音也依旧不疾不徐低沉温厚,“左首,久见了。”   醉闲挥手取出轮椅坐了上去,然后一把按住眼睛盯着如来坐下莲台双眼发光的月狼的脖子。这只小蠢蛋可别没轻没重就给他冲上去叼人家法器!   月狼回头看向醉闲“呜呜”委屈叫唤,一双黑葡萄似的眼都要滴出水来了。   然而,醉闲视而不见,就当自己眼瞎。他坐在轮椅上客套着行了个礼,微笑问道:“佛祖客气了。不晓得佛祖今日邀约有何要事?”   如来指尖金光一闪,“此事说来话长,左首不妨边品茶边听我慢慢道来。”   一道金光闪过,醉闲身边就多了一张木桌,一壶新茶。醉闲欣然答应,直接将月狼变小了提进怀里,伸手斟了一杯热茶,小抿了一口。是不是好茶?抱歉,品不出来,灵力充足,大概不错。   “今日需同左首商量之事,要从六十多万年前的那一次大劫说起......”   ......   此时魔族之内,逝梦坐在盘燎的桌子上,俯视着垂目不语的魔。   “你究竟知道什么?现在六界那么乱,三句话不离大劫。佛界所说的事情肯定与大劫有关,可为什么要找醉闲去?他甚少参与政事,你和我才是谈判最好的选择。   你半年前出去查到了什么?是不是已经于那佛祖做了交易?盘燎,你该知道,我们两个不问不是没有察觉你的隐瞒,而是我们两个相信你。但是事情到这个地步,你要做什么,你至少该告诉我们。我们可以不要理由,不要解释,只要你一句话我们就可以什么都不问的去做,但是前提是,盘燎,你问心无愧!”   逝梦俯下身,勾起盘燎的下巴,望着这个俊美无俦的男人,他说:“我认识你十万年多年,也喜欢了你那么多年。我比你所知道的更要了解你,盘燎,你还是在愧疚,你在对谁,歉疚什么呢?”   盘燎默然,他望着俊雅的梦魔,突然按住逝梦的后脑,吻了上去。逝梦一惊,唇齿依偎中谁在低声道:“大劫,尽数系在醉闲身上了。”   ......   “世人皆知,天地分天道初生,伴随三大神物,其中空心柳与无根莲化为人形。圣者修为,超脱天地,天道不容,空心柳入魔,天道便名正言顺天雷加身。可白无圣者不同,大智慧大毅力大功德,六十多万年前,天崩地裂,六界灾劫,不惜以千瓣莲花修补人间平息灾厄。   天道并没有灵智,有的只是本能。他本能的对浮流圣者与白无圣者修为感到威胁,所以它要毁去。三大神器伴生,与天地息息相关,可浮流圣者陨落之后,短时间内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于是天道紧锣密鼓又是一场大劫降下,逼得白无圣者不得不以身修复六界。   待白无圣者也陨落之后,天地便开始失衡了。两位圣者相继陨落,支撑天地交流平衡的大路一下失去了一半。圣者修为何其强大,知道二十多万年前,两位圣者的真气才彻底消失。天道面对天地之间能量失衡的状态越来越无能为力。这时,我遇到了不知。   他不知从前经历过什么,也遗忘了自己的名字,我却冥冥之中有所感。他的修为一日千里,不过十万多年便已经是半步圣人。”   此话一出,一直神色平静的醉闲眼中也是闪过一抹诧异。心中隐隐的有个猜测脱口而出,“他是圣者的转世?”此话一出,心惊肉跳,竟觉得眼前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非也。”如来摇了摇头。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往事烟云 第四十九章 往事烟云   “本就是一人,何来转世之说。不知便是白无圣者,白无圣者便是不知。当年圣者虽以身救六界于危难,实则是散尽修为从头再来。奈何天道压制让他遗失了许多记忆,而天道却在二十多万年前,发现天地失衡......”   “呵,所以现在不是不知想不想成圣,而是天道求着他成喽?”闻言,什么心惊肉跳都霎时平复,圣者又怎么样呢?还不是,那个傻和尚么。醉闲忍不住为了那个他所未遇见的不知不平,开口嘲道。   如来低叹一声,“确是如此。只是十万年前不知步入半步圣者后修为便再难寸进。他修的是我佛道,便是天道不再压制不知修为,他也需自行感悟,得到再放下,方为勘破。”   闻言,醉闲握着瓷杯的手指突然一凉。月狼在醉闲的怀里不停的拱着,自己和自己玩的开心,全然不晓得主人此时波澜起伏的心境。   “可惜,他入凡尘时遇见了左首。硬生生将凡世间的男女情爱,成了割舍不下的执念。”如来轻叹。   “大概,在我死一回之前他只是喜欢。那时,他历经凡尘一遭,有所顿悟,天道又急切的需要他成圣。所以,他又大致知道了一些真相,为了六界他已经放下了我,如果,不是我死在他面前的话。”醉闲缓缓抬头,低笑一声,望着高坐莲台的如来,长眉入鬓眼角微调,好一倩丽风情。   “所以,佛祖想要我,做什么?”   如来双手合十,低念了一声佛号,“在施主坐下决定之前,不妨先听贫僧道一道往事。”   往事?   往事里,有一个和尚,他将万千功德拱手相送,烙下烙印却又不敢让心中的那人知道。他不惜破开胸膛,以心血相救,以自身修为相引,救下了一个魔头。   而他的魂魄离开凡身肉体后更是执念深重,一心一意要救回一个人,在凡世间流连了一万年。他不记得过往抛却了过去,只是执着的想要找寻空心柳的残枝,救回一个人。   而当万年之后他被寻回时,早忘却了凡间种种,一身修为从半步圣人跌落至准圣大圆满。他从头开始,修习闭口禅,一闭口就是十万年,可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还是求得那个人平安喜乐。   “之后,不知再遇左首,所作所为想必不需贫僧再述。只言前日,不知与左首相见之后,左首身上怨气是否平和了许多,快速流失的生机是否有所减缓?”如来轻声道。   醉闲面色惨白,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一番心思早成乱麻纠葛,连他自己都离不清楚。隐隐的有些空白,空空的,又涨涨的,好像挤满了什么东西。不堪重负,又不堪放下。   “那又如何!当初白无圣者成圣多年,还不是为了修补六界平息灾厄差些陨落,现在不知就算成圣了又能怎样!在陨落一次吗?我凭什么要拿自己去帮你们,去逼他放下。只要我魔界无事,六界是生是死与我何干?天地是否失衡,这个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于我这个将死的魔头有什么干系!”   醉闲冷声道,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那个和尚一个人默默所做的所承受的,自有他心疼,又与你们,你们这些人,有什么干系!   “不知为我所做的,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是你们拿来谈判我的砝码!”   如来沉默,他闭上了眼睛,“本就是世人欠了白无圣者的,六界之中谁也没有资格让圣者再付出一次。只是,醉闲,你该是了解不知的。”   一句话,瓦解了醉闲所有的不甘与心疼。   是啊,那个和尚一定不会任由六界破碎,生灵灭绝的。就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他也一定会去做的,大慈悲啊。   “成圣之后世间种种于他而言便都是过眼烟云,大梦一场。再无因果纠葛,爱恨纠缠,万物于他一视同仁。”如来又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左首大人,魔族君帅,不妨想个明白。”   温厚的声音暗藏这悲悯与无奈。   醉闲怔怔的坐在轮椅上,细致的白瓷杯在他手中成了一握□□,他缓缓的松开手,细碎的粉末簌簌从手指尖滑落,散进烟雾里,再找寻不到。   月狼呆呆的望着祖先,“呜呜”的叫着,费力的爬上醉闲的胸口蹭着醉闲的脖颈。   醉闲蓦然清醒,手指僵硬回去留在掌心的粉末,拍了拍月狼的头。喉珠上下滚动许久,才艰难的道:“我,你怎么确定我会愿意让他忘了我。你该知道魔都是自私的,我得不到他就会不择手段的去偷去抢。我会用尽手段,让他永生永世都忘不掉我,记得我,我怎么可能会让他忘了我!”   “六界都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时间紧迫,不能再等下去了。这些问题,贫僧并不能回答你,能回答你的只有你自己。”温厚的声音响在耳边,敲在心头。   六界莽莽烟云渺渺,究竟何谓舍不得?何谓放不下?何谓看不破?何谓忘不掉?   是相思。   是背负。   是一个人。   是一件事。   是不知,对于醉闲。   是魔族,对于左首。   醉闲在无尽莲池边的垂柳后,深深的望着那个僧衣胜雪,俊美胜过凡尘万千色相的和尚。   莲池依旧静谧,微风过处白莲摇曳,金色的流水悠悠的荡起圈圈涟漪。僧人阖着澄净若琉璃的眼,一手念珠一手敲着木鱼,口中诵着不晓得名字的金文。他的嘴唇每动一次,就会有一个金色的字从他口中浮出落入莲池。如来说,他在稳定莲池下的结界,为免再次危害下界。   醉闲望着这个和尚,眨了眨眼,抿着唇微微的勾起唇角。   那是一个笑,温柔的安静的,不妩媚也不撩人更加不是锋芒毕露。他只是看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而我有时候也很想为你做些什么。   可是你这个和尚啊,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难不倒你。我无事可做呀,现在终于遇到了连你都无可奈何的事情了,也该换我为你做一些事了吧。   和尚,我,放过你。   不是因为,你所做太多,付出太多,我还不起。而是啊,当你将我点点滴滴刻成执念的时候,我在将你丝丝缕缕融进血肉里。所以,我爱你,爱到愿意放下你。   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这样。喜他所喜,忧他所忧。   最后的那一刻,你可要记得,勘破了,我。   他想起初相识时净离说希望他得到片刻的安定。后来魔头便支着下巴,看着一心一意抄写佛经的和尚,说道:“小和尚,你说你希望我可以在抄写佛经的过程中有所得到,我觉得我是得到了,但是不是安宁。是你......”他顿了一顿,突然柔柔的笑起来,笑弯了眉眼,并在净离包容的眼神中补充完整,“是你给我的宁静。净离,对着你,我就好像是一把利剑突然入了他的剑鞘一样。”   那时候已经长成了大和尚的冷清的监寺轻轻的拍了拍魔头的头,不言语,眼中却是极温柔。   不论再穷凶极恶的剑,一旦入了剑鞘也会安静下来。   而剑,总该入鞘的。   剑入鞘了。   醉闲转身离开佛界。要开战了,他可要回魔界早作准备。大概,又是一场杀戮,一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渠。   他回到魔界时,就看见盘燎与逝梦一左一右堵在他房间门口。一个低头面无表情好似发呆,一个瞪着他直欲喷火。   然而,却是同样的寂静不语。   他们都明白,醉闲可以拒绝,但是他们站在一族之首的位置上,没有办法对着醉闲说我们不干了。   所以醉闲笑,拍了拍什么都不会懂得,只要看到他就开心的月狼。坐到了轮椅上,月狼就变小了身形一道闪电般蹿进醉闲的怀里。   “时间定在三天后,逝梦妖族虽然没什么大能了,但毕竟族人多,也还堪用。你看看能不能将人拉过来。鬼界明确不会参战,佛界与天界联手。地点就在大漠,盘燎你得看着准备。这两天呢,我就得抓紧养伤了,到时候总不能瘸着去啊。”   他推着轮椅一边给了一下,拉着两个到房里坐下。盘燎依旧不语,逝梦一副想说又说不得,憋回去了,又左右为难。   醉闲看着都替他难受,一个没忍住给了他一个手肘吃,“你这是什么表情。大劫总算有了法子,你还不高兴。还是没事儿做你就研究研究我这头白头发,还能不能染了。”   “不能。”逝梦“啪”的拍桌而起,“我们说什么你就是什么呀!他们让你干你就干呐!你小子吃错药了,凭什么要你去做呀。”说着眼眶一红,竟一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醉闲默然,他收敛了笑,沉默的望着逝梦,“不是他们,而是我们。深思熟虑,才有此答案。逝梦,我斤斤计较着得与失,你是知道的。”   他清浅笑起,指了指满头的白发,“这一局,我们一本万利,有赢无赔。” 第50章 第五十章 思念 第五十章 思念   逝梦无言。因为他知道,醉闲说的都是实话。   魔族左首,寿元将尽,就算他是魔族君帅,唯三的准圣之一,那也没有办法掩盖他即将陨落的事实。一个将死之人换魔族一个太平,这是一笔怎么算都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是,如何心安!   醉闲和逝梦是一块儿长大的兄弟,左首和右手是十万多年来千难万难下闯出来的兄弟啊!   就算,就算知道醉闲寿元难久,他也想再进最后一份力。最好,最好这个傻小子可以了无遗憾,开开心心和他们道个别。而不是现在这样硬逼着他熬尽最后一点心力,逼着他将他心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最后的,最难得的一点温情都让他亲手斩断。   这对于醉闲来说,太过残忍了。   魅魔生性冷漠,最是狡诈。说是多情,倒不如说是花心到无情。可偏偏,醉闲这只魅魔,是个异类。他最重的,就是一个情字。   从他们,到梅心母女,再到现今的不知。这只魅魔,哪里有个魔的样子。   逝梦拉着盘燎无言离开,三天的时间要整合军队,还有拉拢妖族。他们的时间紧迫,而最为朋友最后能做的大概也就是在这三天让醉闲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却不是让他再被魔族的事情所束缚。   魔族左首狂傲不羁,任意妄为?呵。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醉闲身上的枷锁而已,若当真任性,肆意妄为,又怎么会选择今日的结局。   醉闲明白逝梦与盘燎的好意。向来物尽其用的老火凤也肯让他放松两天,他自然要抓住机会好好把握了。当即就去凡间将那偏安一隅的掌乐给挖了出来,原本是想好言好语的说两句,怎么说也是自己妹夫。   可想想,就是这个神仙抢了自家妹妹,还害得她在湖水之下修养。这就看不过去了,怎么都压不下火气。还是一个没忍住把人揍了一顿,扔到了绿洲的湖前。   掌乐一身宽袖青袍,风姿卓绝,好似谪仙。然而先是本醉闲拳拳到肉的揍了一顿,又被他毫不留情扔到了地上。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然而还不等他抗议,名义上的小舅子杀气腾腾的望了他一眼,指了指平静无波的湖面道:“心儿,在这下面。”   掌乐倏然僵住,瞪大了眼睛望着碧绿的湖水,写满了苍凉的一双眼睛在一瞬间亮的惊人,又霎时熄灭。他恭敬的对醉闲拱了拱手,眼中又只剩下一片寂静与沉沉的寂寞,“心儿为救我,身心俱灭。不知左首如何寻得心儿的尸身。”   醉闲静静的望着他,突然很想对着脸上还青肿额神仙再来一下。他嗤笑一声,暗红的眸中望着掌乐如同看着一个死人,问道:“心儿的尸身?好啊,那本尊问你,心儿在这下头,本尊要你生生世世在此守墓,不得离开半步!你愿是不愿?”   掌乐笑了,他原就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他并不在乎醉闲语中的嘲弄,轻轻浅浅的勾起唇角间,令人神迷目眩。他转过眼,清澈的湖水,眼中蓦然柔和而缱绻,驱散了一丝深重的寂寞,染上半分烟火暖意。   这样的眼神,让醉闲想起了不知。只是不知忘着他的时候更加的温柔,也藏得更深,更加克制。从来都不会像掌乐一样,眼中如同燃烧起了一簇火,热烈的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在恋慕一个人。   “多谢左首成全。”掌乐缓缓的将一字一字吐出,眼神专注的不可思议。   醉闲没有回应他。   只是抱起月狼专心致志的逗弄起来。掌乐也再没有一分心思落到醉闲身上,满心满意,一双眼睛只看得到碧绿的湖水。   “若,我在骗你呢?”醉闲揪着月狼的耳朵,看着小东西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的看着他,又短又肉呼呼的小爪子不停的望耳朵上够,想把醉闲的手拨下去。奈何......爪子太短。   “左首大人总不会是闲来无聊来寻在下逗趣的,要报仇也不会等那么多年。”掌乐淡淡的回答,他看得很清楚,也没有将醉闲的话放在心上。   醉闲想这个神仙怕也并不在乎他说的是真是假,只是他更宁愿相信是真的,在找一个可以活下去的寄托罢了。心思成灰的人,若是没有一个方向,一件事做,如何能活得下去。   醉闲没了再装下去的兴致,将月狼重新按回怀里,“之前你隐居的地方也是灾乱不断,你如何不再寻个清净的住处?”   掌乐目光柔和,想必是想起了数年之前的事情,轻声道:“心儿说,想要以后去那里久居,听她说她的母亲便那里的人士。”   醉闲摇了摇头,“婉姨从来没有同我说过她生在何处,只是言道山水锦绣,遍地花海。估摸着是她少时我连蒙带猜,糊弄她的。”   “于她而言究竟是在哪个地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你告诉她的。心儿,很在乎你。”掌乐在湖边坐下,怀念着当初笑靥如花的女子,“不时她提到你时,总是说她有一个将她宠到天上去的兄长,我待她再好也总是比不上你的。”   此时掌乐只是一个怀念亡妻的男子,与这世上难得与妻子有所关联的人,不自主间说出的思念之人的往事。他并不在意醉闲究竟是谁,又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究竟是怎么样穷凶极恶的存在。他只是想念一个人,并希望可以有一个人同他说一说他心中人的往事。红尘中总是会不经意间遇见一个人,你愈是思念愈是寂寞,可若连思念都要放下,那对于掌乐来说天地已然寂灭。   醉闲默然许久,突然觉得心上一松,一个困锁了他许久的牢笼终于有了出路。   “以后能陪着她的也只有你了,魔族会予你庇护,但你终究是天族的人。为了心儿,你可愿入成魔?”   掌乐一愣,似乎不太明白醉闲话语所指。   醉闲扬眉一笑,得意洋洋的往轮椅上一靠,“心儿估摸着再过个几百年就能醒过来了。你当我的空心柳和锁魂珠都是白给的么?这几天六界会再乱一阵,你可得好好守在这里,不得让余波伤及心儿分毫。逆天行事,也不晓得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不管心儿如何,你可要记得......”   “绝不离弃!”掌乐狂喜道,醉闲的话让他愣了许久,一片空白的脑海迟钝的终于有了反应。了解醉闲话中之意,满是苍凉静默的眼神突然焕发了光彩,如同垂垂老矣的老人突然返回孩童。   “我,她还活着。我绝不会负她,不论如何,入魔也好,便是她忘了我也罢。我都会好好待她,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这世间失而复得的宝物总是更加令人珍惜且宝贵的。掌乐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一面是欣喜得不能自己,近要落下泪来。一面又怕这只是醉闲对自己开的一个虚假的玩笑,他害怕这这样的虚假,怕再无法忍受所谓失去,疼痛入骨,体无完肤。他要代替心儿活下去,这条命是心儿给的,不论他有多不愿意都必须要珍惜!但是,一颗早就伤痕累累的心,再无法承受一剑贯心。   醉闲了却了一桩心事,和缓了眉眼,他抿了抿唇,勾起一个笑来。眉目之间是轻松却又更像病榻之上终于放下心步入深深幽冥的将死之人的释然。   “你这个妹夫,就算我不愿意也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你若死了,我可不好向我妹妹交差,自然是要你活着,等我妹妹醒来给她做牛做马哄她开心的。”   话语之中依旧是漫不经心,好像根本没讲他放在心上,一切也都是理所当然。掌乐喜得早听不得其他,竟早红了眼眶。   醉闲没有打扰他,悄无声息的回了魔界。   若是当初他找到了净离,大概也是那副模样吧。喜不自禁,又满心酸涩,恨不得仰天大笑,又忍不住嘶声痛哭。   通过魔族消息将人找到,再带过来已经花费了他两天的时间,距离开战还有最后一天。醉闲将月狼放下,揉了揉圆滚滚的小脑袋,然后站起了身。   他的腿伤十分严重但是有了不知的药,他自身的愈合能力又远非他族可比。一般的皮肉伤只要不伤及根本,愈合并不难,便是捅在醉闲腹部的两个洞也不再妨碍醉闲的行动了。   现在魔族每一只魔都是步履匆匆,忙外里忙,唯有他慢慢悠悠的走着。在自家的后院里这里看看,那里瞅瞅,闲庭信步,也就是这样了。不经意间也就走了大半,越往深处去了。   依旧是参天的白杨,依旧是冷冷清清的一座坟头,依旧是简单的近乎孤单的墓碑。   白杨快枯了,能支撑这么久也不容易。一路走来,他后院里难得的一些植物枯萎了大半,就算有灵珠也无力回天。谁知道,他们还能再撑多久呢?   醉闲走到墓碑边,靠着坟头坐了下来,肩膀依靠这墓碑。   “呼啦啦”吹来的大风乱了一头雪白的发,长长的如丝绸般的发萦绕在墓碑之上,紧紧纠缠。   醉闲慢慢的将头靠在冰冷的墓碑上,雪白的发丝凌乱的拂过他的眼前,拂过他的面庞,最后抚过坚硬的墓碑。   魅魔颤抖着眼睫,闭上了一双暗红的含带煞气的眼睛,轻柔缠绵的如同情人间的呓语,“小和尚,我想你了。”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情深情浅问告别 第五十一章 情深情浅问告别   醉闲缓缓的将脸颊贴上冰冷的墓碑,他靠着一座墓碑,也只能靠着一座碑。   “其实,很多话不说也罢。”魅魔的脸缓缓摩挲着粗糙的墓碑,入鬓的长眉微微蹙起,凌厉的棱角瞬间落寞。他如同靠在曾经那一个人的肩头,缓缓的说着他们两个人之间悄悄意会的话。   “可如果不说的话,就没有再没有机会说了。我不能亲口说给他听,不能坏了他修行。小和尚,我想你了。你听我说完,好不好?这是能想起来的留恋着这红尘里的最后一桩事了。”沙沙绵绵似是溪水流过细沙的声音,少了魅惑,多了柔情。   小和尚是谁?   是当初凡世间那个一身淡淡的檀香味,冷清一张俊美的容貌,声音好似金玉交响的拍着他的头说“你乖些”的凡人。   是记忆里漫天的大雪里前一刻满心修道,下一刻就破开胸膛,抱着他一同埋在白雪皑皑里的僧人。   是现在风姿出尘,澄净若琉璃,和和气气若温水,却将他捧在掌心好好温柔对待的佛。   是以后远离凡世三千因果,修为通天,望断落花流水万般情思的白无尊者。   其实,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对于醉闲来说只是那个小和尚。   他的小和尚将他安家在心上,将他捧在手掌心里,会对他说他心疼他,还会无奈而温柔的看他一眼,种下他想要的莲花,他还会对他说,情有独钟。   他一直以为他的小和尚啊,早就死岁月里。可事实呢,那个傻子到现在还放他不下。   醉闲轻颤着眼睫,却不肯睁开眼。枯黄的树叶被大风簌簌垂落,飒飒声里纷飞落在。不多时便将坟边上的魔覆盖了一层落叶,同小小的坟包近乎融为一体。   他哽着嗓子,低低的喃喃着,在“呜呜”的风声里。   “我以前总是将那个掌乐当做死了,也从来不曾想过再让心儿同他有任何关系。可到了现在,我才突然想起来,猛然觉得还有些事情未完成会成为。我忽略了他十万多年,他和我一样等一个死人等了十万多年。不过,他比我凄惨许多,以为他的心上人在他眼前魂飞魄散了,而我的心上人,至少我还还能找下去。”   醉闲伸出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捻起落在眼睛上的一片落叶。抬手见不少半边枯黄的叶子顺着滑落。   “我还有许多话没有同你说,说不得,便只能在这里说出来了。”   耳边传来清脆的念珠声,醉闲晓得不是不知捻在指间的那一串。   他偏过头,缓缓的垂下眼。摊开在一边的手掌中已经多了一个乾坤袋,袋口敞开着,里面满满的全是佛珠。不同颜色不同大小不同种类不同花纹,唯一相同便是这些都出自于一个魔头,一颗佛珠一滴相思。   “你曾经说一年一颗佛珠,以后就能串一串了。后来,你不给我,我就只好自己雕刻了。”说着他低低的笑了起来,抓出一把佛珠细细的打量着自己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东西。   “可是啊,不管我做再过就是和你送我的不合适啊,如何都串不成一串。你说我们该两清的时候,我将你手中的所有都拿了回来,却舍不得将它们也还给你。可现在不还也不行了,连同这些原本就要给你的东西,一并都还给你吧。我早已经数不清究竟认得你多少年,有与你分别了多少年。这些东西都不过是我有时候想你了,随手做出来的。”   这么说着,他认不出低叹一声,神色中的落寞他遮掩不了,索性就不遮掩了。那些喜乐悲欢,他都不想在遮遮掩掩连自己都理不分明下去。魔么,做甚么像那个和尚心里想什么都不肯说出口。那些喜欢的不喜欢的,那些难过的开怀的,他都想说给他听。想到多少就说多少,至少他都说了出来,说给了一个人听。   这样想着,他又忍不住苦笑,“小和尚,你说我这么一个大魔头,这么遇见你以后就变成了这副优柔寡断的矫情模样呢?”   说着他狠狠的嘲弄了自己一句,“矫情的跟个女魔似的,没出息。”   指尖撮起一簇小小的火苗,“可我再没出息,也要告别的。这一次,大概就是我跟你之间最郑重一次再见吧。后会有期?”   醉闲轻轻莞尔,暗红的眸中恍惚印入一个洁白无瑕的身影,气质出尘似皑皑的白雪,又温润的似唇边的温茶。   小小的火苗一碰上木质的佛珠立刻将之吞噬,先是一颗,然后染上第二颗,下一刻第三颗第四颗也相继化成灰。   魔头依靠在墓碑之上,垂目记下一颗又一颗佛珠相继化成灰烬,然后被风吹散,带离。   小小的火焰倒映在暗红的眸中,似乎那白雪般的身影也开始渐渐燃烧起来,被火焰点点吞噬。   “你身上总是有着浅淡的檀香味,很好闻,在你身边的时候闻着淡淡的檀香混着这浅浅的莲香,就会让我觉得很宁静。”   小小的乾坤袋中何止成千上万的佛珠,自然也不乏檀木所制,一团火将之燃烧殆尽,风过处来时留下令人心宁神和的檀香味。   “以前是当真不晓得能在这块碑上刻下什么东西。以后你反正也不会在意的,我这个任性你知道的,你还宠之任之呢。所以,我再任性一次,你可不能不答应啊。”   风声将轻的近乎呢喃的声音吹拂去,也带走了最后一颗佛珠的灰烬,只留下一个空空的乾坤袋,与一簇悬浮的火苗。他只淡淡的瞟了一眼,随后手落处又是十几颗平淡无奇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佛珠。当然,如果忽略了它们存在十多的万年的话,确实是再普通不过了。在人间的寺庙前随随便便逛一圈,都能在各种小贩的摊子上上到一堆的那一种。   他一个魔头,身上最多的东西,居然是佛珠。可不知道是好气呢还是好笑。   将最后一串菩提子落入小小的火焰中,看着最后的一串消失在眼前。醉闲心上蓦然一空,可最后他还是将小小的荷包从怀里取了出来,如同在做一件十分虔诚的事情。他将荷包送入火苗中,火焰瞬间高涨,火舌瞬间将荷包包裹。醉闲怔忪之间猛的被火咬了一口。   他手一抖,倏然收了回来,小小的荷包也了踪影。   醉闲怔住了,呆呆的望着空空如也的地面望了很久。   那团火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连带墓碑前的乾坤袋和落叶。   “你走以后别说什么祭品,就是凡间的那些纸钱我也没给你烧过一张。虽然,你这个和尚是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的,但是佛珠你还是用得上的吧。”他这样低声的说着。   可这些东西便是烧了,又有谁能收到呢?   与其说是祭品,不如说,是祭奠。   祭奠那个说情有独钟说他唤他就答应的小和尚,也祭奠那个古钟生生带禅意,落雨纷纷江南烟里的一只魅魔。   醉闲微笑着伸出手,手上的手指沁出点点血迹,小小的伤口已经以可察觉的速度在愈合了。   可细腻的皮肤摩擦上坚硬粗糙的墓碑上将渐渐愈合的伤口立时拉开。不用修为不用法术,一笔一划用着鲜血皮肉,缓缓的“净离”这简洁到凄凉的名字边写下“未亡人醉闲”。   净世而离。   醉卧人间,闲适安逸。   净世而离,醉卧人间。这两句话,从一开始就是相反好不好?傻和尚,你要勘破红尘,而我是醉倒在滚滚红尘里呐。   带血的手指摩挲着“净离”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徐徐的将脸颊滑过去,贴近。随后满足而安然的闭上了眼睛,似乎是靠在那人的胸膛。   “醉卧人间。那小和尚,你让我醉一场好不好?”   魔头说着,歪歪斜斜的靠在墓碑上,手中已经握住了一坛酒。   “是烧刀子,凡间的酒,可烈了。那些仙家呀妖族啊,那里酒都是什么灵药灵果灵泉,个个都有什么神奇的作用。我用不上,只想醉一场,还是凡间的酒好。”   醉闲说着,仰头咕咚咕咚一壶酒就往嘴里灌,不问是什么味道也不管品质过不过关。   一坛酒下去,果然红了脸颊,只是一双艳丽的眼睛竟比脸颊还要嫣然。他微微眯起眼,朦朦胧胧的不知道是什么笼罩住了他的眼睛,让外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模糊而不真实。   就这微醺的醉意,醉闲抱住墓碑,磨蹭着,“小和尚,你一点都不希望你忘了我。”   嘶哑的声音,一声声说着,“你要是不喜欢我了,就算不知道我也还是会难过的。你别忘了我好不好?我最喜欢你看着我的样子,你看着我的时候好像全天下都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入你的眼,分开你的余光一丝一毫。我喜欢你看着我的眼神。那会让我觉得,很暖和,很重要。”   “可是,我怕你难过呀。”   一座墓碑,一个魔头,两份各自的冰冷,却没有熟悉的温暖的体温。   莲花混合这檀香的味道,他可能闻不到了吧。   魔界昏暗的天空中最后一缕微弱的光芒消失于天际。无尽的黑暗里,魔头抱着一块碑,醉了过去。   若我能沉醉不醒于你的世界。   “小和尚,再见。”   ......   当第一缕微弱的光芒穿过厚重的云层雾霭,照亮魔界的时候。一声长长的号角立时响起,划破天空。   魔族君帅,高冠黑衣银甲负手屹立于界门边最高的一座火山上。起手间喷薄的岩浆宛若一条桀骜不驯的巨龙,却逃脱不得他的手掌心。   醉闲一挥手,火红的巨龙立时冲破火山,盘踞于半空之上。破空之声宛若龙吟。   魔头一脚踏上龙首,“我魔族之下,从无畏战者。为我魔界脚下土,身后民,披巾沥血拼杀沙场,可惧否?”   空旷的土地上,排列整齐的魔兵密密麻麻整整十一万。却应高高俯视着的魔头淡淡的两句话,霎时生出逐鹿天下的无限热血。   “不惧!”声浪掀起一波又一波,十一万魔兵高高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声吼着,“不惧!”   “属下誓死追随!”大军之前,芊罗并三路主将,单膝滚下,高声道。   醉闲满意的笑了。   一招手,巨龙率先朝界门冲去。逝梦与盘燎将战场交给醉闲,在这个时候不论他们是谁都没有一个醉闲对于军队重要。他是,魔族的君帅。   界门之前,盘燎与逝梦飞身而上,与醉闲并肩而出。   马革裹尸归。   不知道这一去,又有多少魔落到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但,无所退路,便绝不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文快要完结了~~这个月应该正文就可以结束了~O(∩_∩)O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苍生难渡,渡者自渡 第五十二章 苍生难渡,渡者自渡   席卷而来的滚滚黄沙,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染上鲜血的残酷了。   而这一次,注定是尸横遍野的结局。   因为就算不知成圣他能弥补的也只有他自己的所缺失的那一部分,而因浮流圣者所缺失的,就只能由鲜血来补齐,别无他法。   而选择在离魔界最近的大漠,却是因为唯有大漠才可以将伤害降到最低,沙漠里的生灵是最少的。   魔界三大巨头带着整整十一万魔兵,直冲大漠。在他们整队站齐的时候妖族也在瑕姬的带领下飞掠而来。妩媚的狐狸目光复杂的望了一眼逝梦,前段时日两族还是不死不休,今日却又不得不联手,事态只变化,令人唏嘘。   逝梦友好的笑着拱了拱手,瑕姬回礼。这是佛界与天界也依言而来,从天而降,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不知多少佛陀仙神。   大劫真相为何,也不过各界准圣大能知道实情,而各界并将却只是知道唯有开战,抢夺资源,他们各族才能够存在下去。   多说无益。   佛界与天界之人一出现,醉闲一马当先便直冲了过去。巨大的火龙霎时间一分为二,怒吼之声直破云霄,一头撞上佛界与天界的人马。两界之人一下界还未来得及站稳,一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好如来反应的还算及时一手拦下。   爆裂的岩浆遮天蔽日,在如来挥手挡下的一瞬间醉闲也已经来到了佛界阵营之前。暗红的眼眸淡淡的扫了一眼如来,而后扬唇一笑,邪剑出鞘,杀伐果决!   “胜者为王败者寇,我魔族的儿郎战就要战得漂亮!”   冥鸿入手,横剑扫去,剑气冲天,站在前方的佛陀修为不及者立时被剑气撞的东倒西歪,呕出一口血来。   如来抬手欲起招,盘燎已经手中燃起不死火焰,站在了如来面前。   如来对上盘燎,逝梦与瑕姬带领妖族冲向天界,芊罗领着魔族大军大喊着“决不畏战!”对上佛界佛陀。   观音化身三千,双手合十间却是自背后幻化出千只手,每一只手各自结着不同的法印。醉闲又对上了观音与十八罗汉,也对,佛界能对上他的也就那几个人选。   十八罗汉团团将醉闲围在中间,醉闲却不闪不避直冲观音,观音分开双手指作拈花。看似缓慢的出手,却是在下一刻就到达醉闲面前,带着雷霆浩瀚之威。   魔头手挽剑花,前有观音后有十八罗汉,他不躲不避一手刺向观音,一手后撤魔气肆意,化作漫天箭矢挡住十八罗汉。   “轰”   光华璀璨的佛光撞击魔头剑气,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气流,一下将两边之人轰退开来。醉闲与观音同时后退一步,十八罗汉看准机会手持武器迎了上来。   那一头,遍地的大火呼呼滑过,盘燎面色冷漠,手过之处介成焦土,大红的衣袖上亦是烈烈火焰。如来沉静眉目,手掌开合间,尽显佛法精深。   鼻尖不晓得何时起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醉闲杀气凌冽一把震退十八罗汉,冥鸿指处将号称绝对防御的十八罗汉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那些血有仙有妖有佛有魔,早就分不清了。   ......   西天之上,金光耀目,清圣安详。   无尽莲池边,雪白僧袍的佛者面目出尘,一眼望去似云似雾,若风若水,他在哪里都是浑然天成。若此间是一幅画卷,那他便是画卷中点睛的一笔。   不知在稳定□□的无尽莲池,无尽莲池之中每一朵莲花便是一个凡人,绝不能乱。   这是他功成的最后一日,抬手收起佛力,睁眼间他面色突然一白。到了这般修为,他一收回沉入莲池的神识,自然立刻就发现佛界空了一大半!   不知眉峰一蹙,一抹面前池水,平静的湖面荡开圈圈涟漪,四界混战立时印入不知眼帘。   佛者一怔,怎会突然闹到如此地步?顾不得太多,不知挥袖起身一步踏入莲池之中,却不似他人沉入水底,而是瞬间消失。   醉闲一掌震飞降龙罗汉,一步后退恰好一手肘击中伏虎罗汉,又躲过了从背后涌来的其他罗汉。此时十八罗汉个个带上,而观音也是一身白衣染血。魔头早已不顾伪装,一头雪白长发暴露在猎猎风中狂乱飞舞,艳丽的姿容化为一身凌厉煞气,暗红的眼眸满是冰冷杀机。   不知自半空中一步出现,入目便是焦黑的土地,暗红的血液,遮天蔽日的黑暗,还有冲天的大火。厮杀声,惨叫声,还有浓郁的几成实质的血腥味。   混乱的战场上,不晓得倒下了多少个人。不知猛的冲入战场。   醉闲欲要刺入一金身罗汉胸口的冥鸿突然止住。一双暗红的眼已经闪烁着妖异的血红色,他抬起眼,哑声笑了。   观音望见不知来,隐忍下的鲜血喷了出来,身形早已摇摇欲坠。不知看着醉闲,手中握着冰冷的剑刃,血顺着掌心与剑刃贴合的地方一点一点蔓延滴落。   “你来了。”   不知手一松,醉闲收回冥鸿,低笑了一声。可暗红的眸中更加风起云涌,一身戾气围绕在他周身。   不知不晓得是不愿答应还是来不及答应,只是苍白的唇微微一动醉闲已经一剑挥来。   洁白的僧衣卷住染血的长剑,“为何?”   “我要土灵珠。”醉闲手腕一转割裂洁白的衣袖,一掌化出遮天魔气。   不知结印打出一道莲影,霎时冲破黑暗。醉闲反手一剑打散莲印,两人身形交错间一招接连一招,越打越快。不知明知道醉闲经不起这样的消耗,却停不下来,他不能停下来,醉闲也不会让他停下来。   一招一招莫说目不暇接,一旦分心非死便伤。醉闲毫不留手,不知为下封印原就真气大损,竟也被逼的不得不全力施为。   其实魔族三巨头不是单单盘燎会用火,只是凤凰一族不死火焰名气太大。醉闲的火自然是无法比拟不死火的,但也绝对非是凡火可比。   他突然撤开魔气,挥手便是燎原的大火,足足三丈高遮蔽了不知所有视线。不知抬手下压,破除间一道凌冽剑气直冲心口,他目不能视甩手一百零八颗佛珠笔直入利器穿过层层大火。   “噗。”   火焰在瞬间四散开来,不知怔怔的抬起头。   冥鸿恰好刺空,划过佛者肩头。而佛珠,不偏不倚,没入魔头心脏。   他计算的果然刚刚好啊。   冥鸿自手中掉落,醉闲又咳出一口血来,无力的倒了下去。   不知在那黑衣银甲红色火焰张牙舞爪,艳丽而又肆意张扬的身影倒下的时候,猛然回神。   他面色瞬间灰白,本就苍白的唇失了血色,像是一张白纸。   但他很清醒,他一手牢牢的抱住醉闲半跪在地,一手逼出鲜血喂入醉闲的口中。可醉闲抿紧了唇,没有张口。   明明应该是澄净的好似湖光水色,倒映着芸芸众生的眼睛,明明应该是古井无波,勘破爱念苦痛的一双眼睛。突然泛起慌乱无措的情绪,一双眼睛就只剩下面前这一个人的影子。   已经养好了的嗓子,一开口如同金玉交响,只是此刻每一字都像是在喉咙口挤出来的艰涩嘶哑。   “你乖些,张口。不会有事的。”   醉闲眯着眼睛,一股不属于他的真气护住他的心脉,在他的身体里游走。   醉闲低低的咳嗽了两声,喉中的鲜血又不由的从口中溢了出来,染红了尖俏的下巴。他没有理会不知,只是忍不住粗气了长眉,不知颤抖着收回手,握住剩余在外的佛珠一把震碎成粉末从醉闲的伤口出处理了出来。   佛珠一离开,鲜血立刻从皮肉翻开的洞口处涌了出来。不知快速的点了醉闲的穴道止住鲜血,然后将自己的血送入醉闲的伤口,帮助他修复伤口。   醉闲眯着眼睛,看着不知在做无用功,他计算的这样准确,怎么可能会给不知留下希望呢。他再努力也不过只是在延迟他魂魄消散的时限罢了。   也不晓得是该庆幸魔没有轮回,还是该遗憾他没有来生了。该是庆幸吧,因为这样不知就是真的再没有牵挂了。   “咳咳......”不知止住了胸口的血洞,却无法抑制不停的有血自醉闲唇边溢出。   一只冰凉的手抵住他的唇,“醉闲,把嘴张开。”   耳边还是无止无休的厮杀之声,似乎没有人注意在角落里的魔和佛。不知心头一片空白,这样的失去,这样的失去,他竟然尝了两次。这让他,如何承受。   醉闲是不知的执念。   魅魔静默了片刻,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说,“吃下去,我......”   他原就是不善言辞之人,在这样的时候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让他吃下这颗药,近乎祈求。   醉闲心中是一片尘埃落定的平静,可能还是有些悲凉。罢了,大局已定,由着他去吧。   他微微张开了唇,药丸便送进了他的口中,入口即化。精纯的药力瞬间融入四肢百骸,可没有用的。醉闲的身体现在就是一个大漏斗,再多的水都会在顷刻间漏完。   醉闲无奈的低叹一声,声音近不可闻,“和尚,你晓不晓得不惜性命也想要留下一样东西时,是何等心境?”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勘不破 第五十三章 勘不破   不惜性命也要留下一样东西?便是是他此刻的心境。   可不知没有说话,他只是抱紧了怀里的魔,一身修为纵然明白是杯水车薪也毫不犹豫的送了进去。   他问:“怎么救你?”   醉闲笑了,靠在不知的怀里,“我还以为你能有什么长进......咳......咳咳......”粘稠的血液不停的涌出来,醉闲紧蹙着眉,却连抹去唇边鲜血的力气都没有。   “佛家讲究一切皆是虚幻,你肯定不晓得至死都不肯放手,呕尽了心血肝肠,恐惧着死亡却要一步步走近,明明想要留下那一点点的东西。可是,就那一毫都留不下。”醉闲硬撑着,“和尚,你看看我,怎么就看不破呢?”   不知垂下眼,近乎透明的眼睛完完整整的倒影着狼狈的魔头。   他说:“苍生难渡。”   醉闲笑,“咳......渡者自渡。如果你没有办法自己勘破,那么我来渡你。咳咳咳......”   越来越多的鲜血从他的喉中呕出来,不知低眉擦去醉闲唇边的血迹。白瓷一般写满了温润慈悲的一双手此刻染满了刺目的红色。   厮杀声在一刻突然远离,他们两个霎时间远离了所有,成为了另一个世界中的人,那绵绵沙哑的声音,温柔缱绻,百转千回,“和尚,我想渡你。你渡我入红尘,我渡你出因果。你渡我破魔障,我渡你成圣佛。咳咳......和尚,你不是在我天下之间已经选择了么?那么,让我渡你,成就佛心。我们就真的两清了。”   他好不容易擦拭干净的面容,下一刻又有鲜红的血自魔头的喉间涌出来。洁白的僧袍上沾满了尘泥与血迹,而那个面具俊雅出尘的佛纵然在一片血腥杀戮中也圣洁如西天的莲。   不知不应,醉闲轻笑两声,鲜血顺着启合的唇汩汩流出,好像这只魔快速流失的生命。可他扬起的眉目分明还在笑,“和尚,你抬起头,看一看。你,知道自己的选择的。你到底在执着些什么呢?”   浑厚的修为还是源源不断的送进他的体内,可醉闲还是肉眼可见的虚弱下去。他受的伤多了去了,不差这一次,再疼到底也是疼不过眼睁睁看着那个和尚在他面前剖心取血的。那这个和尚亲手感受的他的佛珠穿过他的血肉心脏又是怎样的心境?   醉闲不知道,也再没有心力去想,他只是想要成全这个和尚。在他闭上眼睛之前再好好的看他一眼,再看着他得偿所愿,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奢求。   他压下所有的酸涩苦痛还有不甘,破碎的心脏支撑着破碎的声音无力的骂他。“当初以一人之力渡天下百姓的是谁,说好了不复再见,斩断尘缘一心向道的又是谁?你既然已经下了决定放下了我,那么此刻拖延磨蹭些是么!咳咳咳咳咳.......”   醉闲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他伏在不知的怀里,满口的鲜血自唇角止不住的流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大口喘息间还是那熟悉的淡淡的檀香浅浅的莲香。包容着他的怀一样的温暖而宽厚,好像可以包容进他的所有,遮挡一切风雨催折。   魅魔习惯了成为别人依靠的壁垒,习惯了权势通天,无所不能。却只有一个人给了他参天巨树下休息的权利,将他护在身后,怜惜对待。他抱着他,很用力,他知道。   洁白的僧袍上沾满了尘泥与血迹,一阵风来更是挥不散的杀戮与血腥。不知半跪在地,神魂有一瞬间陷入混沌,又重新清新。原来,这才是一切的目的。可就因为这样他才会失去这只魔么?不,不是的。不知明白这只是一个理由,却不是全部。   雪白的长发凌乱的拖曳在焦黑的沙土上,他听见那个虚弱得近乎于无的声音,“......咳咳......你是嫌人死的还不够多,还是认为天塌地陷的还不够严重?我手上粘的血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当个祸水,多几条罪名算几万性命在头上......咳......”   不停涌出的鲜血开始渐渐平缓,咳嗽也近不可闻,不知想听清醉闲的话。于是他俯下身,想要听着仔细。   一动不动的身体突然垂下头,醉闲仰着脸,眼帘已经沉重得只能勉强睁着一条缝。   蓦然间一抹冰凉砸在脸上,顺着魅魔通红的眼角,缓缓滑落。醉闲一瞬间呆住,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那究竟是什么。   醉闲怔怔的费力的抬起头,扩散的目光里,模糊了面貌的佛的唇边绽开一道血红,顺着唇角一点点滑下。刚刚的,是什么?   魔头愣愣的任由佛将他抱起,一颗树苗突兀的出现在醉闲身下,就在不知跑起他又放下间长大。不知轻柔的让醉闲靠坐在树下,抬眼间双目相对,一朵璀璨的金莲就在这一瞬间浮现在不知的眼底。花瓣一瓣接连一瓣绽开,神圣不可侵。   不知抿着唇,缓缓的凑近醉闲,他望着他浅浅的吻了上去。却又深深的辗转,蕴含精纯修为的鲜血送入了醉闲的口中。   醉闲颤抖着,无力的咬住不知的唇。一时间竟只觉得委屈了,憋的胸口痛得不可忍受,憋人眼睛胀的恨不得瞎了才好,无知无觉双目都不知道了才好。   和尚,你同我说过,说人委屈会落泪。你说我委屈了,可以哭给你听。我在面前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一半是为其他人,一半是为了你。可你这辈子,我只见到了一滴,它是不是你这一生中唯一的一滴眼泪?你又为什么要哭啊?   可惜了,我委屈了可以哭给你听。你觉得委屈,我却没有办法抱住你,仔细的听。   “苍生难渡,渡者自渡,我却只愿永堕凡尘,执迷不悟。”不知抿着醉闲的唇,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口腔里,舌尖细细的扫过醉闲唇上的每一处。他如是呢喃着说道,“我勘不破。醉闲,莫怕。”   神识游离间,醉闲最后听到的是那一声莫怕。散乱的目光已经看不清心中那个人的身影,朦胧里似见万道金光自地下冲出,包裹着那依稀的人影。绽开的巨大莲花从他脚下一路沿伸,他一步一步踏着金莲铺就的通天之路登临九天。   最后的那一刻,醉闲笑了微微的抿着唇,稀里糊涂的想着那个和尚一定是低眉敛目,双手合十。   不知闭上双眼,三不见已然登天。他神色淡漠古井无波,冷冽如十月寒潭水。他分开空无一物的手掌,刹那间巨大的金莲幻影在他身后层层叠叠瞬间盛放,金光闪烁,光芒万丈。   如来一等惊讶的抬起头,便是沉稳如佛祖也不由声音发颤,“成了。”   所有的仙妖佛魔都在瞬间停下了手,呆呆的无意识的用着极尽肃穆虔诚的目光仰视着当世圣人。欢庆之余,逝梦心中一凉,一眼望去已然找寻不到醉闲的身影了。   醉闲如今呢?   他原以为马上就要陷入无止尽的黑暗里,身体里却突然出现一道金光,爆发出无限的生命力。修复着他早已行将就木的身体,支撑着他踉跄的站起来抬起头。   那个圣洁的高立云端的身影之后盛开的金莲虚影洒下万千的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千疮百孔的天地。那些破碎的崩坏的,时间万物,六界生灵重新复苏,大地、山川、河流、生灵尽数被修复。   战场之上无数倒下的人睁开了闭上的眼睛,焦黑的土地缓缓褪去所有血腥与毁灭。   醉闲可以感觉得到心口上皮肉生长的声音,他猛地拉过自己的头发,原本已经全数苍白的头发不知道何时又参杂进了如墨的黑,泛着柔和的光泽。他再次抬起头,手不知觉的颤抖着,巨大的金莲在凋零。每一眨眼就有一片花瓣凋落,而不晓得在哪一个瞬间开始不知的身影开始透明。   醉闲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个和尚说“我勘不破。醉闲,莫怕。”   你勘不破!那你现在,现在在做什么!停下来,不知,快停下来。   醉闲不管还未修复好的脆弱的身体,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阻止他,一定熬阻止他。   他踉跄的朝不知跑去,却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不知闭着眼睛,心下一片淡然。   不可以,和尚,你不可以。   你已经抛下了我一次,我找你找了十万多年,我够了。我熬不下去了。.......求求你,不要每一次都让我无止无尽的等下去。我们之间,不能一直是这样的结局,若是我错了,我改呀。我再也不任性,再也不会拿性命玩笑。和尚,你不要用你自己的命来罚我每次都让你先失去。小和尚,快停下来啊......   醉闲慌乱的攀爬起来,又一下跌到进黄沙里。逝梦终于发现了他,连忙就要赶过来,却见冥鸿有灵,一下窜到醉闲面前。   醉闲毫不犹豫的握住它,疏忽见往不知飞去。   不知与金莲的影子都近乎消失。   “和尚......”醉闲大喊出声,却也不过是颤抖的声音,所谓大喊也不过是只有他自己才能够听见。   可不知似乎就是听见了,他睁开双眼,望向朝他飞来的魔头。一双盛开千瓣金莲的璀璨到无法直视的眼睛,任何人都映不进这一双眼睛里,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在这一双眼眸下不心惊折服。   可原该冷冽淡漠如冰山融水的一双眼,倒映着飞来的身影,却露出了刻骨的温柔。   他,勘不破。   眸中的金色莲花霎时凋谢在眼底,他深深的望着已经进在咫尺的那一只魔,无声的开口......   醉闲用尽全力的牲畜双手,眼看着就能拉住那个人的手,却在最后一刻眼睁睁看着万千金光散落。他用力一握,依旧是双手空空,满目虚无。   和尚......你骗了我很多次,你知道么?   比如,你曾经说,我们两不相欠,再不相见的。   结果,你让我欠你越欠越多。   你曾经说你心疼我,可是伤我最痛的人不就是你么?你怎么舍得,让我再漫无目的的找下去,等下去。我还要等多久啊,岁月的尽头么?   我现在再叫你一次,你答应我,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生你的气好不好?   你若是不答应我,你知道的我脾气不好,到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别怪我身上。我.....我.....   我喊了。   “和尚......不知......小和尚......净离......”   ......   你一定是猜准了,就算你不答应我,其实也依旧,无能......为力......   面对你,总是我在输,一塌糊涂。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完结章 第五十四章 完结章   醉闲稀里糊涂的做着梦,光怪陆离的场景,所有人都来去匆匆看不清面貌。他懵懵懂懂瞧着,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在这里,也不知道还要再流离多久。只是他不在乎,在这里又或者在那里,似乎都无所谓。什么时候能出去,他不在意,天地无声寂寞他也不觉的难过的发疯。似乎就算是天地崩裂于他而言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只是在这里,活下去而已。无所事事,百无聊赖。   所以,当突然有一天他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既不觉得失落,也没有任何欢喜。   眼睛微微的睁开一条缝,看到的是熟悉的青灰色的床帏。醉闲愣了愣,呆呆的盯着床帐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想起来这如许多年的事。他是在那一场灾劫中晕了过去,也不晓得昏迷了多久。   魅魔懒懒直起腰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挥开床帐,空旷的房间依旧是记忆中自己离开的样子。只是,醉闲眯了眯眼睛,看着从窗户纸上透过来的光,有些刺眼。魔界什么时候这样明亮过,只是通过窗户纸就照亮了大半的房间。   从床榻上找到了自己的鞋子套了上去,一起身又发现不对,握了握手傻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竟然是一下子境界跳过了准圣巅峰就到了准圣大圆满。并且浑身都暖洋洋的,几乎从他记事起就纠缠着他的怨煞之气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丝不剩的远离了他。   醉闲面色白了白,却什么都没有表现。走到只有魔奴伺候他穿戴的时候才会用到的镜子前,入目的是一个只身着里衣长身玉立的魔,一头青丝如墨。   他弯腰凑近清晰到可以数清他每一根睫毛的镜子,指尖抚摸上眉心的那一朵金莲,小小的却十分精致,千瓣的花瓣,栩栩如生。就这一朵小小金莲,便让一只魔头突然多了一分难得神圣意味。当然,前提是只盯着这一朵莲花看。   醉闲正痴痴的望着那朵莲花出神,耳边突然传来一个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起身回头......   逝梦日行一把脉,等了这许久耐心早就磨没了,谁晓得那小子逝梦时候会醒过来。从一开始的期待过来时可以看那小混蛋没心没肺的笑,到现在只想着这么睡下去身体别出问题就行。梦魔随手的推开门,突见一道身影静静的站在墙边望向自己。   梦魔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开口见只低不可闻的说了一句:“可算是醒了。”   逝梦背光而立,醉闲却一眼便认了出来,除了那只梦魔没别人了。   他嘴唇一抿,勾出了一个笑来。   两只魔在桌边坐下来,逝梦给醉闲检查身体,醉闲难得的十分配合。   待逝梦确定醉闲的身体近乎完美,没有一丝差错额时候,醉闲笑了笑,问他:“我睡了多久了?”   “睡?你这小子昏迷了两千年好不好!”一说到这糟心事儿,逝梦抬手倒了一杯昨天的凉水就灌了下去,还顺带给了醉闲一个白眼。“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一昏迷昏出了六界唯二的一个准圣大圆满,啧,现在完美魔族的实力不是第一页差不多离了。”   说道这里逝梦突然反应过来似是说错了话,隐晦的瞄了一眼醉闲梅心的金莲。心口一突,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小子受了刺激刚缓过来,他还拿两千多年前的事出来膈应人。梦魔刚想转过这一茬。   便听醉闲懒洋洋的也喝了一口隔夜冷水,“唯二?你家那只火鸟跌修为了?”   逝梦干净接下去,“不是,是西天的那如来,什么时候闷声不响的突破了准圣大圆满,已经是半步圣人了。”   醉闲点头,“六界第一了。”   “可不是。”逝梦啧啧两声,有些不忿,“原来我家那个好歹也差不多能捞个并列第一,现在直接就掉下来了。”   醉闲笑了笑,没有接话。他转过头去,望向门外的一抹绿色。   逝梦见他的模样,觉得不大舒服,又不好说什么。醉闲一醒来当真是再正常冷静不过,该说的说该笑的笑,可就是因为他太镇静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才让逝梦心中更加不安。   “你都两千年没出去走动了,要不要出去瞧瞧?现在魔界可是大变了模样了,你的事情也是芊罗在接手,她现在也是准圣的修为了。”逝梦站起身,搭在醉闲的肩膀上,笑着道。   “既然如此那就交给她做吧。到底现在魔族有四个准圣太显眼了,也不利于六界平衡。我不想再刀里来火里去,也不想手上再染上血。正好这两千年我已经消失在众人的眼里,就趁这个机会退下来吧。”醉闲站起身,又伸了一个懒腰,淡笑着道。   逝梦一愣,眼看着醉闲道了门边才回过神来。若说每个人都是一幅画,若是不知是一幅水墨山水,那么醉闲是繁华人世浓墨重彩。他不论是喜是怒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浓重意味,笑起来的时候或是艳丽妩媚或是锋芒毕露杀气尽显,从来不会如今天这般的......淡然。先是沉静下来的死水一般淡然无波。想到此处,逝梦心中一悲,突然宁愿这只魅魔大哭大伤一场,也好过现在这样,心死成灰。   醉闲不晓得逝梦的心思,跨出门槛,入目的是一片绿草如茵。他打量了许久才能从中找到一丝往昔的痕迹。   随后疑惑,他门前什么时候挖了一个池塘了?逝梦是不是脑子又出了逝梦问题。醉闲看着就在门前不远处出现的荷塘,走进一看才发现是一池的白莲。蓄在唇边的微笑突然凝固,一阵风来白莲如波浪般摇曳开来,屏息间尽是幽幽莲香,浅淡却驱之不散。   他忍不住俯下身,小心翼翼的摩挲着离他最近的那一朵含苞欲放的白莲。听见逝梦跟了上来低声问他,“怎么魔界大变了模样,你没事儿挖一个池塘做什么?”   逝梦开口就要答应下,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我们一回来你这儿就变成这副样子了。你这地方可是我们整个魔界水最多的地儿了,其他地方除了天气好了些,火山斗睡了,地也补上了,可没有你这里硬生生变成了江南水乡。”   醉闲眼睫一颤,勾起了唇,他收回手,指尖似乎还萦绕着浅淡的清香。   “他独独送我的,你们可没有份。”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她面色不变,喊着淡淡的笑意,随后他便又转过了话头,“我家狗呢?去哪里了?”   逝梦当真不晓得该如何面对这样的醉闲,忍不住的一蹙眉,“芊罗哪里养着呢。”   “心儿呢?”   “原本醒了和那个天族的在这里等你呢,前两年那个天族的看不下去带她出去散心了。”   醉闲问一句,逝梦便答一句。醉闲望着一池莲花,仔细的想了想,没有什么挂心的了。   之后他便呆在自己的府邸里,之前的佛珠他全数烧成了灰,那没关系,他再雕刻就是。于是盘燎与逝梦每每来便见着醉闲低眉敛目坐在莲池边,又或者靠在走廊上,手中总是在做这一颗又一颗的佛珠。   那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别说逝梦,盘燎都看不过眼。终于一日他跑到了醉闲的眼前将一本破破烂烂的书塞到了他的手里。   恰是天高气爽的好时候,一阵风来景色宜人,醉闲一脚翘在栏杆上一脚落在地上,倚靠着廊柱懒洋洋的坐着,手中还握着一段木头与一把小刀。   他瞅了一眼怀里风一吹就能散书页泛黄书,抬眼望向负手而立的魔界第一魔。“这是什么?”   盘燎面容沉静,瞧了他一眼便挥袖走了,多一眼都没有。“我族记录的秘法。”   嗯,多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   醉闲疑惑的瞅了一眼盘燎离开的背影,又瞅了一眼所谓秘法,你倒是说说是哪一方面的秘法呀。   他收了手中的东西,伸出两根手指拎起薄薄的小本子瞧了瞧,他怕一个用力这东西就碎成渣渣了。到底是盘燎送来的东西,醉闲耐下性子翻开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再停不下来。   他指尖颤抖着,一个没有意义的标点都没有放过,一页页的盯着文字细细的研读着。脑中疏忽一荡,好像有一把大锤子狠狠的瞧上了脑仁。   恍恍惚惚间想要大哭,又忍不住笑。   这是一个以身躯寻灵之术,只要找到找寻之人的身躯,再有与之有大因果之人牵引,能找寻到已逝之人的魂灵。前提是,已逝者留有与之相关的修为气息。   醉闲颤抖这唇,抚摸上梅心的金莲。猛的闭上了眼睛,神魂迷离间,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和尚。   他的身后是金光夺目,莲影圣洁,他对着他微微一笑,极尽温柔,他说:“待我寻你。”   所以,他一直在等,他在等那个和尚来找他。他怕他以走开就和那个和尚错过了。他不知道他这一身的修为究竟能让他活多久,手上未沾鲜血毫无修为的魔能火上几十万年。那么他呢?他是不是能等上那个人几十万年?   他一直以为他要等上许久许久,久到或许他已经记不清那个和尚模样的时候。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的时间,却在这一瞬间重新鲜活。   不知的身躯已经修补天地,那么该去哪里寻。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是醉闲知道。不知的因果纠缠,整个六界除了他谁能说与不知因果深重。   醉闲只呆了一刻,随后便冲上了佛界,也没有多说,如来看到他便放行了。任由醉闲去了无尽莲池,用差些废了一双腿的代价取回了那一株当初被他弃至水中的枯莲。那是他后来才想明白的,不知送他的莲花,正是净离那一世他生长在无尽莲池的白莲,他自己,他的一身因果。   后来,又借助如来与盘燎,带上他三人花费一千年的时间摆阵,终于找回不知不晓得游荡至何处的神魂养入枯莲之内。看着枯败的莲花一点点鲜活,最后成为一个金色的花骨朵的时候醉闲心神一松就昏了过去。   昏过去再醒过来,他已经跌至准圣初期了,连芊罗都不如,随时有可能跌落境界到大罗金仙的那一种。但醉闲很高兴,喜得近要疯魔了。   逝梦告诉他你估摸得再坐个个把万年的轮椅不能动武的时候,他还是笑得跟个傻子似的。那小小的金色花骨被他养在床头,日日看着。   期间心儿和掌乐回来,顺便送给了他一个小侄子。月狼天天赖在醉闲的怀里,突然多了一个小娃娃跟他争宠,蠢兮兮小奶狗似的狼王终于有了领地意识,正要捍卫他的领地就被醉闲一把扔给了小侄子。明明是一条公狼,却天天学习着怎么奶孩子。   就这样又过了许久,长久到小小的奶娃娃成了芝兰玉树的俊美少年,瞧着模样比较像他爹,瞧着性子妥妥的一个小魔头。心儿长对醉闲抱怨,就是被哥哥给宠的,看着任性的,妥妥他舅舅二号。   醉闲只是笑,等着金莲开花。   金莲绽开的那一天,难得掌乐梅心盘燎还有逝梦都在。   魔界稳定了,盘燎有逝梦也得了空来醉闲这里给醉闲热闹热闹。   突然听着梅心一脸惊讶的望着醉闲的床头,惊呼,“哥,你快看。”   然后所有魔齐齐转过头去。   就听见,逝梦:“噗......”   掌乐:“噗......”   月狼:“呜呜。”   小侄子:“噗......”   盘燎:“.......”   醉闲默默的望了一眼,抹了把脸,将这帮看热闹的全都轰了出去,人都轰走之后月狼咬着醉闲的下摆无辜的看着他。   魅魔:“.......”   他拎起月狼一把打开门,还在门外的人以为他回心转意了。然后还没看清了人呢,就见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被抛出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稳稳的落尽了青衣少年的怀里。   祁熙沉默的低下头,月狼可怜兮兮的“呜呜”交换着。   魅魔再一次“哐”的关上门,然后望向盛开的金色莲花。   他走进了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金色的莲花华光摧残,圣洁非常。   然后,醉闲一个没忍住:“噗......”   他乐不可支,坐在轮椅上直打跌。没错,这牙印是他的。   之间圣洁的一尘不染的金莲之上,一个深深的牙印顽强的挂着。嗯,还挺好看的。   醉闲笑着,一时间又分不清他为何笑得这般欢喜。   大概是他想一个和尚了,然后等了许久,终于可以期盼与他再见的那一天。   醉闲含着笑,轻轻的将头贴近养着白莲的花瓶,目光温柔缱绻。   “小和尚,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一章番外,送给清水了这么久的小天使们,嗯,大概有肉吃~~当然会努力隐晦的QAQ脖子以上什么哒~努力把持住吧~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